不多时，赖旭等人跟上来。
　　看到顾朗被网兜装着吊在树上，赖旭咋舌：“你怎么又到那里去了？”
　　顾朗哭丧着脸，“师兄师兄，快来帮我呀！再晚点的话，怪物都要被团子抢跑了……”
　　赖旭哭笑不得，“行吧，你别动，我这就过来。”
　　其他几人去帮顾朗解开网子，青阳则先行一步，向着泠渊消失的方向继续追去。
　　他听着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声，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也开始感觉到，情况隐隐透着不对劲……
　　*
　　泠渊拨开树丛，跃到前方的草地上。他看清眼前境况，当即微微一怔。
　　只见前方赫然出现了两头魔龙。一为吞天龙，碧目长须，浑身通红；一为伏地龙，通体漆黑，展翼宽大。两者身长数十丈，体格均超过先前见过的钩蛇，目测品阶应在钩蛇之上，至少是九阶凶兽！
　　此时，这两头魔龙正对烟波和延云的几个弟子穷追不舍。
　　延云的上官蓁挥动拂尘，放出一个大小可观的冰球。但就见那伏地龙低吼一声，一串灼烫的烈焰从龙口中喷出，顿时将那冰球尽数浇灭。接着它爪子一挥，将上官蓁连同他弟弟一起拍得飞出老远。
　　而另一边，烟波宗的李轻尘等人也遭到吞天龙凶猛的扑咬，不得不仓皇逃窜。
　　在这样强悍的凶物面前，无论是烟波宗的拳法，还是延云的道术，都完全不够看。
　　眼看上官蓁和上官芹被魔龙抓在爪中、即将吞吃入腹，泠渊眼神一凛，即刻拿出魔晶骨，将之化为符印铳，向着张口咬向上官兄弟的伏地龙开出一枪！
　　术法飞出，精准地击中了伏地龙的头部，将它的视线暂时封印。魔龙号叫一声，不得不缩回脑袋，用大爪子胡乱地抹着眼睛。
　　它爪子一松，上官兄弟接连滑落出来，从空中坠落在地。两人晕乎乎地看着面前狂乱的魔龙，泠渊冲愣神的兄弟俩喝道：“还不快撤离！”
　　上官蓁回过神来，“哦……好，阿芹，我们快走！”他忙不迭拉起摔得七荤八素的弟弟，背着他往前就跑。
　　与此同时，泠渊飞快地爬上了一棵高高的大树。
　　他半倚在树顶的枝叶间，双臂架起符印铳，从制高点朝着下方的两条魔龙连开数枪。
　　一轮狙射过后，效果立见。
　　封印术法遍地开花，法阵彼此联结成了一张大网，暂时封阻了魔龙的行动。
　　泠渊对着下方滞留的几人喊道：“快跑，趁现在！”
　　烟波宗的李轻尘扶起同伴，感激地向上望了一眼：“谢、谢谢……那你怎么办？”
　　泠渊沉声道，“你们先撤，这里的情况不正常！”
　　这雪山的地渊里从前最多只出现过七阶异兽，如今却在不到一个时辰里接连爬出了三头八阶及以上的凶兽，这情况太反常了。
　　而即便是他，在面对两条狂躁的九阶魔龙的时候，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同时拿下它们。
　　泠渊打算先封锁它们的行动，等撤离到相对安全的地带之后，再找师兄姐一起想办法。
　　他背上符印铳，从树上一跃而下。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青阳的呼喊声：“泠渊师弟，你在这里吗？”
　　泠渊一怔：不好，是师兄过来找自己了！他立刻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青阳师兄，别过来，危险！”
　　但已经来不及了。青阳循着打斗声前来寻找泠渊，他绕过山坡，刚一跑出树丛，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两条刚刚从法阵中挣脱出来，正怒气满满的魔龙。
　　他一出现，两条魔龙都循声转过头来，脸盆大小的眼睛阴森森地瞪着他。
　　青阳顿时僵直在地，手脚冰凉。
　　“呃，那个，我只是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两条魔龙同时张大嘴巴，朝着他狂怒地扑了过去。
　　“师兄！”
　　泠渊飞身冲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生生看着吞天龙一口下去，把青阳整个吞到了嘴里！
　　“师兄——！！”
　　那一瞬，泠渊身体剧震，气血克制不住地往上涌——但下一刻，那吞天龙居然嘴巴一张，把青阳又吐了出来！
　　青阳顺着它的口水哗啦啦流到地上，一动不动地摊着，紧闭着双眼。
　　泠渊即刻冲到师兄身边，将符印铳对准魔龙，呵斥道：“滚，都滚开！”
　　魔龙恼怒地瞪着他，却没再与他缠斗，而是双双掉转头，朝着远处的林子游去。
　　泠渊无暇多管它们，扶起地上的师兄，轻轻拍着他，“师兄，师兄？”
　　青阳身子一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迷迷糊糊地说道：“泠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你为啥也在这儿，你也被魔龙吃了吗？”
　　泠渊摇了摇头，“没有，师兄，刚才那魔龙把你吞进去，但又吐出来了。”
　　“我，我没死？”
　　青阳晕头转向地坐起身，“那龙不是见人就咬的凶兽吗，居然没吃我？”
　　泠渊回想起先前那魔龙对着烟波和延云的人凶残扑咬的情形，又看看青阳，心里也不得其解。他帮师兄擦干净身上的龙涎，扶着他起来。
　　“师兄，你先撤吧。”
　　青阳一愣，“那你呢？”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追查……”
　　泠渊猛然间收住话头，转身望向远处。
　　这一次，感觉再不会错。
　　少年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凝视着远方，手臂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姐姐。”
　　“什……什么？”
　　青阳愣神之际，泠渊已飞快地冲了出去。
　　少年穿过林间一层又一层的草木。繁乱生长的枝条从他的脸上划过，划出细小的伤口。但他只埋头前行，毫无知觉。
　　拨开最后一层阻碍的树丛，他刹住脚步。
　　在原野的尽头，地渊的旁边，站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那个身影。
　　“姐姐……”
　　内心骤然翻起惊涛骇浪，泠渊难以置信：“是你！”
　　“你终于来了。”盈盈转过身来，水色的眼眸看着他，轻声说，“泠渊，该回家了。”
　　那一刻，心底的某种东西在崩塌、瓦解、陷落。水泠渊震撼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泠渊，该回家了。”盈盈平静地重复了一次，“我和父亲，接你回家。”
　　长久的沉默，久到空气都仿若凝固。
　　“回家……”泠渊怔怔地，“你要我回哪里？”
　　“这条地渊下方有一条密道，直通魔域。”
　　熟悉的低哑嗓音传来，水泠渊猛然一怔。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眼，随即看到魔尊从地渊一侧的岩石之后缓缓走了出来。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魔尊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人。
　　师尊。
　　魔尊的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师尊。
　　面无血色，仿若沉睡了一般。
　　脑海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碎裂了。
　　在少年震怒的眼神中，魔尊像摆弄一件物品一样，随手撩了下孟亦觉的长发。
　　深沉的水眸望向少年，男人笑了笑，阴冷地开口：
　　“孩子，父亲体贴你，就连你最心爱的玩具，我也给你带上了。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吧。”


第69章 地狱
　　地渊之上，阴风猎猎。
　　看到魔尊抱着失去知觉的师尊出现在面前，那一刻泠渊心中纵有千万种疑虑不得其解，仍是以最快的速度伸手向前一握，以自身灵气隔空催动魔晶骨。
　　但不知为何，那深埋在魔尊丹田之内的魔晶骨碎片却没有被引爆！
　　“小子，你以为本座会毫无防备地来到你面前？”魔尊得意地笑道，“你早先在本座丹田处埋下的那些碎片，都被本座用极寒之气封印冻结，再也无法爆炸。现在，你手里已经没了能够威胁我的筹码，而我……”
　　魔尊一手扼住孟亦觉的后脖颈，将他粗暴地拎起，“你的师尊，可是在我的手里……”
　　“放开他！！”
　　一瞬间理智全面崩溃，泠渊如发怒的豹子冲向魔尊。
　　但魔尊只是冷冷一笑，一手拎着孟亦觉，另一手快速往前推出一掌，砰的一声就将那暴怒冲来的少年打得飞了出去！
　　魔尊狠道：“上次本座看轻了你，让你钻了空子，这一次，本座可不会再留手！”
　　语罢，他抓着孟亦觉的那只手指骨骤然发力。
　　魔尊强大的气劲顺着发力的指尖迅速下渗，凶残地冲断了孟亦觉的心脉。
　　孟亦觉自昏迷中孱弱地颤抖了两下。内脏受创，他的唇角顿时渗下血迹。
　　泠渊眼睛瞪得血红，“你住手！”
　　“这是对你忤逆的惩罚。”魔尊手上微微松了力道，眼神阴鸷地盯着泠渊，“方才只是警告，你若是执意违抗我，休怪我下杀手！只要我手指微微一动，你心爱的师尊，可要就此香消玉殒……”
　　泠渊不得不暂时收回即将爆出的魔气。见师尊在被魔尊的气劲震伤后依旧紧紧闭着眼，没有醒来，他愤恨地咬紧牙关：“你对师尊做了什么……”
　　魔尊不答，只瞥向盈盈。
　　“他没事，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了。两天之后，自会醒来。”水盈盈开口，“前提是，你愿意老实跟我们回魔域，拿到解药给他服下。”
　　水泠渊慢慢转过脸，径直望向她。
　　盈盈并不在意他又惊又怒的目光，自顾自续道：“但今晚一过，你若是没有跟我们回去拿到解药，那么孟亦觉可能便就此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是你……”少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是你给师尊下了毒！”
　　盈盈淡漠地回视着他，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为什么？”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水盈盈，这些年来师尊一直待你不薄，你竟然……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我本意并非要害他。”盈盈轻声说，“只不过我想，他大概是我们所能掌握的，唯一能够打动你的筹码了。”
　　少年一瞬间攥紧了指骨，咬牙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这不叫背叛。”盈盈摇头，“泠渊，从一开始，我就是父亲这边的。”
　　“从一开始”……
　　那一刻，泠渊的脑海中不断轰鸣，反复回响着这四个字——从一开始，从一开始！
　　他回想起五年前在魔域边界与她的初遇，那时候她可怜兮兮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自称一直是孤零零跟着乌鱬生活，无家可归。
　　如今想来，那场相遇完全是被一手安排好的。盈盈就连九阶凶兽都能随意操控，谈何在魔域过得孤苦伶仃！而乌鱬和那群水生兽，也八成只是配合她演戏的棋子！
　　“五年前，你故意出现在我的面前，扮作可怜的模样，就是为了让师尊带你回到竹林苑，留在我的身边，监视我。”少年苦涩地说着，“是你，一直以来蛰伏在皓月宗，向魔尊提供有关我的情报……”
　　盈盈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脑海中乍然传来碎裂的声响。少年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撕扯，绝顶的愤怒正在将他淹没。
　　原来，与他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姐姐，一直都在骗他。
　　她的出现，她的陪伴，她与他们朝夕相处五年的情谊——从头到尾，全是谎言！
　　水泠渊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年他本以为自己全族被灭、不会还有亲族活在世上，却意外在魔域见到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那个时候的他有多么的欣喜。
　　他是如此渴望这份血脉亲情，以致于面对着乌鱬提出的“合作”条件，他明知道是圈套，却为了保全自己这唯一的亲人，也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身犯险去和幽冥王殊死决斗。
　　然而到头来，他小心翼翼守护的真心，却被无情地践踏得粉碎。
　　震惊、失望、愤恨、哀伤……到最后，所有的情绪融汇交杂在一起，凝成无与伦比的巨大荒诞感。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泪水却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心从未像这样疼痛过，痛到快要撕裂开来，碾成粉末。
　　眼见少年在原地大笑着落泪，状态前所未有的失控，盈盈眼底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她放柔了语气，劝道：“泠渊，跟我们回魔域。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为覆灭的水魔一族报仇。”
　　“水魔一族？”泠渊像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笑得更大声，“你们煞费苦心又蒙又骗想要威胁我回去，事到如今，居然还拿水魔一族做借口？水魔一族，水魔一族在哪儿呢？灭族那晚你们从没回来过，现在……哈哈哈，你们现在要去为谁复仇？
　　这世上其他的水魔早就死完了，仅剩的三只水魔都在这里，怎么，你们是要把我杀了，然后再自杀替我复仇？”
　　“胡言乱语！”魔尊脸色一沉，“我看，你已经疯了！”
　　“魔尊、水盈盈……”少年收起笑意，对着面前的两位血亲，一字一句地骂道：“你们这两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垃圾，败类！”
　　魔尊大怒，捏紧拳头即欲出手，而少年也绷直了身子，聚起大量魔气。
　　战斗一触即发，但就在这时，泠渊忽然听到，自己后方突然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
　　“师弟，师弟你在前面吗？”
　　泠渊一怔——是青阳！
　　刚才泠渊跑得太快，青阳来不及跟上。这会儿他才循着师弟的气息从林子里急匆匆跑了出来。青阳远远瞅着师弟站在地渊边上，立刻欢喜地冲他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