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病衣含糊点头:“十年来经常生病,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一个谎言是需要无数谎言去陪衬圆谎的,正想在脑子里再多想几个理由,哪曾想有人比他还急,根本不想计较这些。
顾棠戈:“你想知道多少?”
魏病衣下意识低下眼睫,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惨笑之意,无比顺溜的就开始对台词:“有关于你的所有一切,我都想知道。”
说完后他才暗呼不好。
演戏演了这么多年,职业病都犯了!
这话是他以前演深情男二的时候说过的台词,因为当时演技没有被磨砺过,就这么一句台词废了十几组镜头,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他那段日子天天念叨着这两句话,现在对手台词一出,他下意识的表演含情脉脉与其对台词。
顾棠戈可不知道这个内情。
如果说刚刚魏病衣救他的时候还只是微微动容,那么在这连续且迅猛的攻势之下,他眼底的波澜彻底掀起。
念及这人待在沈奉灼身边的模样,他心下微怔,咬牙撇开心中不应该有的杂念:“好,你说出办法。如果顾子骁情况真的好转,我自然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魏病衣眼底一喜。
他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你先过去,找根针,或者是锋利的器皿扎破他十个手指的指尖。那地方有个穴位叫十宣穴。”
顾棠戈说:“好了,然后呢?”
魏病衣有心捉弄这个重度洁癖患者:“用嘴巴把深色血液吸出来,直到血液变成正常的颜色。”
“……”
顾棠戈握着顾子骁的手,忽然用力,后者即便是在高烧晕眩之中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根本就没理会身边的惨叫,他一寸一寸偏头,几乎是死亡凝视着魏病衣。
魏病衣心里大笑不止,嘴上假装惋惜的说:“怎么了,快吸呀。迟一步说不定他就不行了。唉……要是我能帮你就好啦,可惜我现在腿被压住了,完全动不了身子。”
他身边的缝隙只能容纳一个人,顾棠戈就算再丧心病狂的洁癖,也没有办法将顾子骁运到他身边让他帮忙吸血,因此魏病衣完全不担心。
沉默了一会后,顾棠戈有了动作,他站起身,走近魏病衣。后者一愣,还以为他当真洁癖到一个地步,救人都不想救了,结果就看见这人钻到他身边,用力推动石头。
好不容易用石头撑住货架,顾棠戈双手一揽,一臂搭在他的背上,另一臂不留情面直接捞出他还负伤的双腿。
竟然硬生生的将他抱出来了!
目瞪口呆的被运到顾子骁身边,这个时候魏病衣还躺在顾棠戈的怀抱里,满脸懵逼的窒息说:“等等,刚刚不是还说搬不动吗,你这不是一下子就搬开了?”
顾棠戈笑了一声:“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这不是魏病衣第一次看见他笑了,只不过之前不是冷笑嘲笑就是虚情假意的笑,此时眼前的笑容无比真实,柔美却一点也不显女气,黑暗中都好像都能发亮一样。
魏病衣叹了一口气:“你不假笑的样子真好看,应该多笑一笑的。”
顾棠戈一下子收敛笑容,有些不自在。
他放下魏病衣,盘腿坐在一旁,做出‘请’的姿势,语气带着幸灾乐祸:“吸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病衣淡定的揪起顾子骁的手指,指甲又是掐又是挤的,不一会就挤出来深红血液,将好这个时候系统的药效也已经发挥作用,顾子骁成功退烧。
魏病衣掀起眼皮,嘴巴上还啧啧有声:“我真是聪明,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言下之意,反讽某人愚笨不懂变通。
顾棠戈:“……”
自从当了首辅,他很少再遇见魏病衣这种胆大包天的人,又自来熟又皮的很,偏偏还深知他的底线,踩在之上几寸的距离来回蹦哒——真是讨人嫌。
人救回来,就应该谈正事了。
顾棠戈闭上眼睛组织词藻,魏病衣也不催促,就在一旁耐心等待。大约五分钟后,顾棠戈面无表情的睁开眼。
“你身边有亲人被拐卖过吗?”
魏病衣一愣,这个对话开头沉重的让人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他诚实摇头:“没有。你有亲人被拐卖了?”
顾棠戈点头,说出一句让魏病衣有些吃惊的话:“被拐卖的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魏病衣哑声:“……”
如果说沈奉灼之前提及家里事情的时候,魏病衣满心都是心疼与不解。那他对顾棠戈接下来所诉说的故事就是满满的震撼。
顾棠戈的母亲出身大家旁系,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两人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以想象其母亲容颜的秀丽绝艳。只不过在大家族里没有靠山,这份美就变成了罪过。
她被至亲蒙骗,绑架至边关的小山村。当时沈奉灼未及元帅之位,战都没打过几次,帝国也尚未统一。边关那种地方几乎容纳满逃犯与各式各样的人性罪恶。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抗衡,在尝试数次无法逃出后,她只能屈辱妥协,与村民诞下一子,这个孩子就是顾棠戈。
魏病衣听到一半,吃惊说:“你说你母亲决定好好过日子了?那她后来怎么会……”
顾棠戈的手腕前几日被锐器划伤,此时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项链。
链子边缘划开已经结痂的伤口,生生再次将伤痕撕裂,他自己却毫无所觉,低垂的眸子中满是淬毒般的杀意与凶恶。
“后来母亲家族的主系家人们来到村子里,他们来看她的笑话。看完之后继续游山玩水,留下一人监管。村民们称呼这个人为‘贵客’。所有人都在惧怕这个渣滓,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献上去,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包括人,他们都可以‘大公无私’的奉献出去,说是交保护费。村长不舍的交出自己的女儿暖床,他就想到了我、想到用我来代替的法子。我当时才14岁,甚至还没有成年,母亲自然不肯,动用她委曲求全二十年才换来的关系,拼死都要将我送出村子,送出那个地狱。”
魏病衣脸色苍白。
他瞬间就想起了之前上网查过的资料,上头说顾棠戈此人狠心绝情,当上首辅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动军队,屠掉了自己幼年居住的村子,灭掉了当时盛极一时的顾家满门。
所有事情都会有原因,很少有人生来就会这个模样,正如《天诡传奇》预告片中对故容这个角色的形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魏病衣声音沙哑:“要不你别说了。”
就算是眼前这人想讲,他也不忍心再听了。
顾棠戈惨笑一声,声音几乎凉到骨髓,“在那个时候,是你救了性命垂危的我。”
是魏松雪。魏病衣在心里头默默更正。
顾棠戈这边还在继续。
“两年后我已经在政坛小有成就,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乡报仇,回去拯救母亲。然而当我到的时候,她早已经重病卧床,弥留之际还紧紧的攥着我小时候的衣服。同样是被拐卖进去的阿姨说,当时母亲将我送出以后,村长勃然大怒,说要将她浸猪笼。还是那个渣滓见我母亲生的漂亮,见色起意,玩弄一番就将她扔在了红馆,红馆就是女人‘安慰’边关士兵的地方。我的母亲……她、她为了我竟然遭受这样的折辱!”
说着,顾棠戈声音微颤,分明已经带上了哽咽之意,偏偏他还依然□□着背脊,说什么也不愿意在人前展示出脆弱的一面。
魏病衣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咬牙拖着伤腿爬近,只能拍拍顾棠戈的肩膀。
足足十五分钟以后,顾棠戈才从那铺天盖地的深渊地狱回忆中回神。
“母亲临死前吊着一口气就是想再见到我一面。她拿出项链对我说,有个好心人后来也进过那个村子,因为身份高贵所以被所有人热情招待,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炼狱。好心人给她项链,嘱咐她治病。我当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这十年里也一直不知道,甚至还满心感激,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顾棠戈抬起手腕,上面的链子与伤口紧紧相连,血肉模糊。
他神色愤然:“原来她说的好心人,就是你!”
这个情绪有点不太对劲,魏病衣下意识的闭紧嘴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顾棠戈寒声开口:“母亲不清楚,可是我清楚。你明明就知道的,你明明就知道那个村子发生了什么!你救我的时候我哭着求你,跪下来求你,让你进去救我的母亲,你也答应了,我满心以为至少有外人的介入,这两年之内母亲不会出大问题,可是当我有抗衡之力再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母亲已经回不来了!”
他音量极大,气到浑身颤抖:“你答应了,你进去了,你还见了她。你到底为什么不救?!”
魏病衣愣神:“……”
苍天啊!他也想问魏松雪这个问题啊!!!
头痛欲裂扶额,魏病衣开口:“所以这十年你忽视我,对我狠心绝情,就是因为心中埋怨?埋怨我食言,让你错过了这万分关键的两年?”
顾棠戈冷笑:“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食言,或者是有事耽搁没有入村。这些痛苦的记忆我也不敢去回忆,直到刚刚思索一番才想明白,原来你见过我的母亲,但依然没有救她。要是让我早知道这一点,等待你的绝对不止忽视与绝情。”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魏病衣懂了。
要是让顾棠戈早点知道,很有可能魏松雪就活不到剧场那日,更不要说被他了钻空子。
此时此刻魏病衣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背锅侠,又是帮魏松雪背魏家追杀的锅,又是帮他背了顾棠戈这滔天的恨意。
可以不救,但为什么要承诺呢。白白让顾棠戈浪费这两年,说的难听一点这不就是帮凶嘛!
这个情况来看,项链真的就算是遗物了……还真不好出口要啊。
魏病衣硬着头皮开口:“被你从福利院收养的顾子骁,他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顾棠戈看了一眼眼睛紧闭的顾子骁,木然说:“他是红馆阿姨被拐卖之前生下来的孩子,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他。”
面对面的两人,一个沉浸在痛苦,另一个满心震撼与纠结,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顾子骁早就醒来,悄无声息惊恐的一批。
——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要杀人灭口的秘密谈话?!
对话还在继续。
魏病衣抿唇:“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这个道歉是替魏松雪说的,想必他也是心有愧疚,才会活生生缠了顾棠戈七八年。
顾棠戈秀眸一闪,笑的温温柔柔,声音却极尽讽刺:“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只是没有良心啊,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是吧?”
魏病衣:“……”
真特么的窝囊!他以前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还是因为一份压根就不属于他的愧疚。
沉寂了几秒钟,静到一旁听完了全程的顾子骁满心惶恐,只能悲愤的躺平装死。
顾棠戈说:“我想留住我母亲的遗物。”
魏病衣头疼:“我能理解,但这个是魏家的婚约项链,婚约这个意思你能明白……”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顾棠戈猛的抬头:“但是我更想拿回属于母亲的遗产。”
魏病衣一愣:“……”
遗产和遗物,这两个词虽然含义相近,但细究一下却是天差地别。
顾棠戈取下链子,伤疤被猛的揭开,鲜红的血液横流。他将其攥在手中,说:“当年顾家主系与旁系争夺空中花园,母亲是牺牲品,也正是空中花园造就了她悲哀的一生。下个月空中花园就要被拍卖,我想买它,然后毁掉它。我有一个请求,只要你答应了我,这条破链子就给你。”
有了十年前的那次食言,这也算是给他的第二次机会了。
魏病衣表情极度认真:“什么诺言?”
顾棠戈目不转睛的凝视他的眼睛,说:“当我竞价买空中花园的时候,魏家不能跟价。”
举国上下最有钱的就是魏家与他,只要魏家不出面,那这个空中花园他势在必得!
魏病衣无奈:“我差使不了魏家人。”
顾棠戈不相信:“你去和你大哥说,他绝对会同意。”
魏病衣头疼的寻找中间方案:“我只能保证我去和……”
话语忽然顿住,魏病衣纠结皱眉。
大哥名字叫啥来着?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好像叫什么魏天空魏大地还是魏草原的……
他干咳两声,不露声色说:“去和他说这件事,至于魏家会不会听我的,我不保证。”
顾棠戈神色一松:“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魏海洋那么宠溺你,他绝对会听的。”
哦!原来叫魏海洋呀!
第一反应是这个,第二反应……what?魏海洋宠他?那为什么魏松雪留下字条强调绝对不能被家里人找到???
看着递到手心里的婚约项链,上面还带着温热的血。魏病衣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好像……从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系统,魏松雪根本就不是被家里人追杀,他是逃婚出来的,对不对?】
系统憋了整整一个月,终于能把憋了这么久的屁给放出来了,它几乎感激涕零:【宿主,你终于发现了!我憋的太难受了!!!】
魏病衣:“……?!”
靠,那他这些天还找个屁婚约对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