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盛夏的繁星。
阮明池想要对比,仰头看天却发现星光都被灯火吞没,只有那个迎面走来的人,如此的醒目。
季浩来到他面前站定,似很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阮明池抿着干白的嘴唇,压下嘴里的口水,“嗯”了一声。
季浩说:“一起回去,你等我一下。”
不等阮明池拒绝,季浩已经走进了旁边不远的面包店,推开的门瞬间飘出面包的香甜味,阮明池的口水泛滥。
季浩在里面转了一圈,很快拎出一个口袋。阮明池视线落在季浩装的满满的塑料口袋,又看看季浩。
季浩勾着嘴角笑:“想吃?叫哥。”
“……”阮明池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季浩追上来搭上他的肩膀笑:“哎呀呀,逗一下就生气,怎么像个女孩儿似的?想吃就抢过去啊,以我们的关系,你还怕我生气?”
阮明池不明白自己和季浩有什么关系,室友?队友?还是被欺负的?总之他做不到从别人手里抢吃的,这辈子都做不到。
“好吧好吧,我认错,对不起,我不该逗你。请你喝水。”季浩说着拿出一盒燕麦牛奶,放在了阮明池的手里。
太轻慢,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施舍意味儿。阮明池捏着手里他也不是买不起的牛奶,却觉得捧着一个扎的他满手淌血的针包。深呼吸,用着力,近乎于嫌弃地丢了回去。
“不需要,谢谢。”阮明池冷硬地说。
“喝吧,六块,下次记得请我,我最近喜欢喝烧仙草。”
“我说了不要。”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那也不需要!”阮明池突然捏紧拳头,瞪着季浩,本已经消失了不少的距离感再次出现在他们中间。
“一杯水而已……”
季浩看着眼前的少年,无声叹气。
就知道阮明池回家会很麻烦,那个家对阮明池的影响太深,白瞎他这些天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只需要一下午,这孩子就被打回原形。
阮明池被季浩失望的目光刺的眼眶通红。他本不应该在意别人的态度,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习惯了且适应了被无视被轻视的生活。可是……他就是讨厌季浩看自己的表情。
咬着牙,他说:“你根本就不懂。”
转身,快步走开。
两人回到宿舍,殷学林大惊:“浩儿没回去,你怎么也回来了?咱们宿舍这么好的吗?还是你们太爱我?”
阮明池没说话,丢下背包翻身上床,背对着外面把自己缩的很小。
殷学林察觉气氛不对,对季浩丢了个眼神。
季浩摇了一下头,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关灯,上床。
殷学林在床上嚎:“睡觉了?这么早?我睡不着啊!”
但叫着睡不着的殷学林,最早地响起了鼾声。
等着头顶上也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后,季浩却始终清明地睁着眼。
他眼里黑雾翻卷,看着缓缓出现在眼前的世界脉络,找到属于自己的“亲缘线”,犹豫了一下,最后伸出手,将那根线捏断了。
他不需要“父母”。
当然,他也想知道,他究竟“不懂”什么,是不是“懂了”,就活不下去?就活该可怜!活该自卑!活该成个虫子,谁都可以践踏!
来吧。
我动用天魔之力了,你的意志是不是要出现了?我倒是要当面问问你,这可怜巴巴的阮小仙,究竟是怎么来的?是你?还是你安排给我的?
他冷着脸,等待。
等着天塌地陷。
等着世界脉络的崩塌。
等着阮上仙的意志驱逐。
宛若蛛网一般的世界脉络就在他的注视中,渐渐开始摇晃,从他掐断的地方开始层层断裂,裂口越来越大。
眼睁睁的。
天花板扭曲,苍穹破洞,殷学林的身体也渐渐模糊,世界的一切都在淡去……
果然……
牵一发而动全身,幻境小世界要消失!
季浩已经做好准备抽身离开,开启第四个小世界。
“嗯……呜……”
头顶上传来阮明池在梦魇里挣扎的声音,好似在哭。
季浩抽离意识的动作一顿,轻叹一声,离去的微微有些迟疑。不过短短几天的相处,这个阮明池却在他心里留下了鲜明的印象,犹如一个真实的存在。
可惜。
到底只是幻境里一抹孤烟。
季浩收敛心绪,知道不能再等。阮上仙的意志即将苏醒,若是被他在幻境里袭杀,自己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点精血,神魂又会再次受损。
“呜呜……”阮明池的哭声变得激烈,这是作为“世界之主”面对世界毁灭时候的本能反应。
走吧……季浩的意识终于抽离。
下一秒。
一道细细的,宛若蛛丝般细而脆弱的脉络突然出现,抓住了断裂的脉络两端,就像一个幼小的孩子在坠落悬崖的那一刻,本能地抓住手边的碎石,用稚嫩的手,挣扎着,往上爬,想要活下来。
季浩的意识回归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脉络,用力地拉住两端,一点点的,慢慢地,似长出了更多的手脚,拉上了所有断裂的脉络。
崩溃的世界脉络就在季浩的注视中,被这细嫩的蛛丝缓缓修补。
于是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修改。
季浩十三岁父母车祸身亡,保险用来还房子的贷款几乎于无,家中长辈大多离开世,远在他乡的亲戚也都不再来往,当真是亲缘断尽的合情合理。
是阮小仙!
不过是虚拟幻境里的一个存在,却努力的想要承认自己的真实,连带着也将他纳入了保护的范围里,如此的努力,让人心口发软。
季浩翻身起来,看向了正在沉睡的少年,笑了。
他伸手,指尖隔着蚊帐轻轻碰到少年的发旋。
喃喃:“从今日你,你即真实。”
努力修补着世界的脆弱蛛丝像是得到了滋养,瞬间变得粗壮有力,只需要一觉的功夫,这世界便会再次变得完整。
若是仔细看,那莹润的白丝深处,有缕缕黑光闪过,竟是魔气。
一黑一白和谐相处,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框架,牢牢支撑。
苍穹归复,殷学林的鼾声传来。
阮明池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走在一片似血般的红里。
红的浓郁,又滚热。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只有那极热的中心处,一个赤果的男子正静静地沉睡其中,长发如墨,熔岩浴身,如此的突兀,却又碰撞出浓郁的色彩,在这分不清天上地下的混沌中,醒目地让他移不开眼。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五官深刻,却又张扬乖戾。
可惜静静躺着的模样毫无活力,他想看他睁开眼,张扬地笑。
“季浩?”
他在梦里,喊出他的名字。
梦里梦外。
将手收回来的季浩抿嘴一笑。
欺下身去,在他耳边低语,“梦见我了?嗯?阮小仙……”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出发这天,所有青训队的队员都集合在了一起,大家穿的美美的,女生还化了淡妆,穿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双双美腿。男生这边,张进和况远也穿着潮服,推着崭新的行李箱,站在路边上。
一群人里只有季浩和阮明池背着队里发的双肩包,装着少量的换洗衣物,就是全部。
随着季浩斩断亲缘变成孤儿,他那些与如今身份不匹配的物资都一起跟着蒸发。
很好,笔记本没了,手机没了,他现在就连一个行李箱都不配有了吗?
“……”季浩看看自己脚边磨出毛边的背包带,和背包下面的补丁,严重怀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的阮上仙是不是对“穷”有什么误会。
穷也可以穷的很利落很干净,这世界可还有“义乌”这个存在,三万的包买不起,三十块的包还买不起吗?
深褐色的商务车停在了大门口,总教练招呼着大家上车,这次的领队教练是徐武,虽然把他们送到地方就要回来,但这也是一种殊荣,因为今年他队里占了两个名额。
兴高采烈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地上了车,留在后面的徐武拉住阮明池问:“钱带够了吗”
阮明池点头。
余武欲言又止,又看向季浩:“你呢?”
“我带了二百二十六块五毛钱,够吗?您这么问是要资助我吗?”
余武瞪了他一眼:“你不出门够了,上车上车。”
季浩说:“余教,23号的全青赛,你帮我和阮明池在队里多申请一点补助呗。”
阮明池和已经打开门准备坐上副驾的余武一起转身看了过来。
季浩说:“冠军补助。”
“你就知道能拿冠军了。”余武说着看不起的话,嘴却已经咧开,重复,“你就知道了?”
季浩说:“咱们队青年组好几年都没出过全国冠军了吧?那些资金留着也是留着,你们的奖金订高一点,对我们也是一种动力,您说是不是。余教,攒了四年的钱了啊,冠军拿两万不过分吧?”
余武瞪眼:“两万?美得你大鼻涕冒泡!上车,快点!”
余武坐上了副驾,季浩和阮明池因为最晚上车,只剩下最后靠左边的两个座位。
两人并肩坐好,汽车才一启动,季浩偏头,在阮明池耳边说:“要真有两万,我就拼命了。”
阮明池今天格外的沉默,避开季浩的目光,但当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摸摸地看过去,似打量,又有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 季浩:“我信,即我是。从今天起,这里不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小世界。”
阮明池:“然后?”
季浩:“你可以爱我了……我也会回应你。”
阮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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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仙是个 可怜蛋11
都三天了,阮明池时不时地看见季浩,都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明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但就像是烙印在了脑海里,成为了永不褪色的照片,只要他想,只要愿意,就能够清楚“看见”那个沉睡的男人,细节之处历历在目。黑色的长发在身后张扬开来,漂浮在明橙色的岩浆上,那骤然爆开的气泡好像绽放的莲花,围绕在成熟强壮的身体一圈。那身体是阮明池生平仅见的完美,他甚至能够清楚看见他那……那蛰伏的力量。
阮明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忘不掉了。
一个和季浩很像,又不太像的男人,让他只要去仔细地回想,就会有种莫名的心惊肉跳,他甚至怀疑最近是不是季浩的存在感在强,才会让他即便在梦里,也会想着他。
抬眸看了季浩一眼,注视窗外的青年时刻都充满了精神,阳光落在他的眸底像是跳跃的花火,侧脸的线条格外深刻。
有点像梦里的那个人,又不太像,所以那是长大后的季浩,留着长头发睡在熔浆里……都什么鬼,这种画面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吧。
这样想着,阮明池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少年组没那么多。”
“嗯?”季浩假装没听清,把耳朵靠在了他唇边。
阮明池吐出热气,在他耳边重复:“少年组冠军只有5000。”
“青年组都涨了,少年组凭什么不涨啊?”季浩扬眉,“要不你和余教说说,破了全国记录,给两万奖励。”
阮明池低声:“……算了吧。”
“那我说。”季浩笑着,眨眼,“看我的。”
季浩笑容爽朗灿烂,与梦里那沉睡的模样截然不同,阮明池再次晃神,好半天,“嗯”了一声。
等到了机场,大家很快检票过了安检,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几个女孩相约着去逛免税店,张进和况远一个上洗手间,一个歪着玩手机。
季浩把背包丢在座椅上,就一屁股坐在了余武的身边,两人嘀嘀咕咕地说奖金这件事。等着女孩们回来的时候,季浩已经聊完,回到了阮明池的身边。
他说:“青年组,冠军应该可以申请一万五,破纪录再奖励两万。少年组,冠军提到一万,破纪录也奖励两万。怎么样?”
没等阮明池开口,一旁玩手机的张进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赚奖金没问题,就是你的口开这么大,万一做不到呢?”
余教虽然不说话,但看过来的目光里也有着明显的担忧。
季浩说:“怎么做不到,阮明池,你说你做得到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阮明池愣了一下,眼见着季浩被人用怀疑的目光注视,这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向来低调的习惯,张口说道:“我能……我努力。”
季浩不再说话,只是往阮明池身边一靠,笑眯眯地看向张进。
张进好像看不见一样低头继续玩手机,只有当游戏里的光线落在他的眼眸里时,可以看见那内里深处的黯然。
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底气告诉其他人,我就是冲着冠军去的,我甚至可以打破记录……这份自信,至少他没有。
余武欣慰笑着,对阮明池招手:“你来。”
说出了硬话又有点儿后悔的阮明池,硬着头皮坐到余武身边,听他说道:“季浩积极争取提高待遇,对你也是一件好事,把握住机会,以你的成绩拿个名次完全没有问题。”
阮明池点头。
一巴掌拍在他背后,余武说:“自信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