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姐姐。”穆琛垂着狐狸脑袋,简直像在检讨自己。
小姐姐还有另外几个来送餐的一起笑起来,穆琛差点儿吓得窜穆有天脖子上去,最后还在穆有天强迫下抖抖索索地和这些陌生人道了别。
门一关上,穆琛就复活了。
穆成海洗过手出来,亲眼看着崽崽灵活地爬上他的专属座椅,双手撑在锅旁边观望着锅内开始沸腾的汤水。
“很烫。”穆成海喝止住跃跃欲试的穆琛,穆琛马上老实将手缩回了桌沿。
沈妍就完全没这个意识,人就在旁边也不提醒一下。
四人一同就坐,沈妍只要吃饭就不说话,穆成海怀着心事也不怎么说,餐桌上就剩一无所知的穆琛快乐着。
穆有天往锅里倒肥牛,穆琛端着碗眼睛亮亮地等着,他已经完全知道什么时候肥牛会被煮得又香又嫩,时机一到就马上递碗。
“都是你的,看把你馋的。”穆有天将肉舀进他碗里,“很烫,二叔给你吹吹?”
“不要!”穆琛捧着碗挪得远远的,“二叔把唾沫星子吹上去了。”
“吃饭就规矩吃饭,不要总是吵吵闹闹的。”沈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显得没教养。”
穆有天不爱听这话,说:“他已经很有教养了,我家教遇到的孩子吃饭还满地跑要人追着喂呢。”
沈妍脸色瞬间不好看,穆成海摆了摆手,穆琛则赶紧老实下来,垂着眼安静吹着肉。
“既然已经开口了,那先趁吃饭前问清楚吧,正好我们一家三口都在场。”沈妍神情缓和了不少。
穆琛肉已经到嘴边准备一口咬下去了,听见“吃饭前”又挺委屈地把肉放下了。
“有什么吃过饭再说。”穆成海说,“崽崽别等了,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穆琛。”沈妍一直不喜欢穆家俩兄弟叫儿子带“崽”字,显得幼稚,“离婚了就不在一起生活了,妈妈到国外去,爸爸还留在这里,你打算跟谁一起住?”
穆琛刚受穆成海批准预备再一口下去的,忽然听见沈妍这话,整个人都愣了。
就低头盯着肉。
“沈妍。”穆成海生气了。
“他六岁了,六岁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你别总把他当小孩儿。”沈妍说完,牵过穆琛的一只手,“你跟妈妈说,以后和妈妈一起生活吗?”
穆琛看着沈妍,今晚发生的这些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只觉得…特别的害怕。
一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锅里酸汤沸腾的声音。
“选一个,不难吧。”沈妍说,“你不选,爸爸妈妈只能一直这么吵下去了。”
穆琛一僵,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穆有天气得想掀桌子,隔了会儿穆成海站了起来:“都别…”
才刚开口他就顿住了,穆琛被沈妍牵在手里,眼睛里水汽氤氲的,特别茫然地抬头看他。
“爸…爸。”穆琛忽而说,声音很清脆的,“我要爸爸。”
穆成海这阵子一直为怕崽崽不肯跟他的事情辗转难眠,但他万万没想到,当自己终于听见期待的答案时,心里除了疼没别的。
沈妍完全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穆琛,随后将一直牵着他的手松开了。
穆有天赶紧过去,将穆琛抱了起来,小家伙脸通红地埋他脖子里,一下子就全湿了。
“那就跟爸爸。”沈妍起身,结果被穆成海一手狠狠扼住了手腕,“干什么?”
“非要这么逼他选?”穆成海瞪着对方,“你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孩子弄哭你才高兴。”
“他迟早都是要决定的。你把他惯坏了,从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但选择必定是有得有失的。”沈妍说,“现在教会他做人生的第一个选择不好吗?”
穆有天赶紧抱着人撤离战场,结果刚抱到屋里放下,他就给穆琛吓得大叫了一声。
沈妍在这间隙用力甩开穆成海的手,拿上包走了,穆成海急忙跟着声音冲进了卫生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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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琛先前为了阻止父母离婚采用迂回战术,骗吃骗喝一个月。
结果就是得了肠胃炎,吃啥吐啥地过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奄奄一息趴在沙发里看猫和老鼠。
穆成海和沈妍还是离了,沈妍最后就来看过儿子一次,最终飞国外去了。
“爸爸,我不想听西方经济学了。”穆琛有一晚抱着枕头说。
穆成海愣了愣,“那…读童话?”
穆琛点头,从旁边小书架上摸出来一本薄薄的《小王子》:“Le Petit Prince.”
小舌音发得很漂亮,沈妍教的。
穆成海将他拉到怀里,翻开书,很庆幸里面还是中文的。
穆琛听故事的时候很乖,毛绒绒的脑袋枕着他的身体,穆成海照着书签的位置给他往下念。
就是精力充沛了点儿,可能是比西方经济学有意思,读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打哈欠。
穆成海耐心地读,终于看见他揉眼了。
“和爸爸一起睡?”穆成海合上书,拨开穆琛的额发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
“不要。”穆琛边打哈欠边往下溜,最后枕在了他的腿边上。
“那你压着我干什么?”穆成海觉得好笑。
“爸爸。”穆琛伸手抱着他的腰,侧着脸:“你会离开我吗?”
穆成海脸上笑容僵了僵,心疼得鼻子有些儿发酸。
从崽崽嘴里竟然说出了“离开”。
“我不会。”穆成海揉着他的脑袋,很郑重地承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
穆琛一下子笑起来,拿头蹭了蹭穆成海的腿,满足地闭上眼。
穆成海在心底叹了口气,给他和自己盖好被子,熄灭房间的灯。
等穆琛睡熟后他悄悄爬起来工作,顺手掖个被子,结果发现被角湿湿凉凉的。
穆成海推门出去,掩上门,客厅里灯没开,他靠坐在沙发上将笔记本打开,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
穆有天出来上厕所,给吓了一跳:“哎哥…怎么不开灯呢。”
立灯被打开,穆成海眯了眯眼,说:“崽崽想妈妈了。”
穆有天没说话,将外套递过来给穆成海,挨着他坐下了。
“总得有个适应期,你都可能会有些不习惯,何况是孩子。”穆有天说。
“我一个父亲,始终给不了他全部。”穆成海微低着头。
“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穆有天安慰道,“这不还有二叔陪着吗。”
“二叔。”穆成海转过脸,忽然露出一抹笑,“这阵子,先麻烦你给崽崽当妈了。”
穆有天一愣,当即一个枕头甩了过来:“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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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穆琛的惨叫响彻法国上空。
“看啊侄崽,现在二叔是妈妈了!”穆有天披着个花里胡哨的蕾丝边斗篷,一脸深情地张开了双臂。
穆琛六年人生里从没受过这种刺激,嗷嗷叫着在花园里瞎跑。
最后给穆有天一把抓住,包进了斗篷里,手脚并用地惊慌挣扎。
情急之中穆有天给扇了一爪子,穆琛挂着斗篷窜到了从房子里走出来的穆成海背后。
这儿是穆成海新买的法国别墅,用他赚到的人生第一桶金,买下来重新装修好送给崽崽度假玩儿。
“爸…爸爸,二叔说…他要给我当妈妈。”穆琛抖抖索索。
穆成海笑起来,将穆琛抱到手臂上坐着,忽然玩心起,语重心长道:“崽崽啊,爸爸已经准备要和二叔结婚了,以后二叔就是妈妈。”
穆琛:“??!!!”
穆有天正揉着被凶狠的小狐狸弄疼了的位置,忍着笑,在穆琛惊慌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我不要他!”穆琛当即抱着穆成海的脖子大叫,“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得如此决绝。”穆有天抹了抹眼角,感到受伤。
“好了好了,不结婚,爸爸不结婚了。”穆成海赶紧给崽崽顺着毛。
穆琛吓得眼泪打转,一脸警觉地看了穆有天一眼。
当晚,穆有天端着本婚姻法,眼泪汪汪地追着穆琛,解释从法律上讲“爸爸与二叔是绝对不可能结婚的”。
穆琛端着穆有天做的烤鸡腿,紧张而疏离地啃着肉瞪视着对方。
“哥!”穆有天崩溃大喊,“你捅出来的篓子!你快进来给他解释啊!!!”
穆成海悠闲坐在花园里一张白漆小圆桌前,喝着红酒在一张纸上涂涂画画。
家里不时传来穆有天的惨叫声,然后是俩叔侄闹作一团的声音,欢笑声。
朦胧的月光下,穆成海温柔有力的字迹在纸上舒展开来。
会离开吗?总有一天会的。
随着崽崽长大,他还会遇见更多的人。
取代不了父亲,更不是父亲的替代品,而是更为重要的、值得融入生命的联系。
这种联系,能支撑他继续往前走,并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会改变一个人,爸爸一直是你的一部分,永远都是。”
穆成海将字条折好,和戒指一起小心地收进了铁盒里。
“真期待崽崽长大的那天啊。”穆成海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
(番外二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最后一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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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番外三:半年后·豹子狐狸
四月,英国郊区。
“头稍微往右边侧一点儿,想想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邢文扶稳相机。
镜头前头发花白的外国老人神态焕然,在她注视的镜头之外——无数白鸽扑扇翅膀飞行。
天空略微阴沉,但平静。
“谢谢你…低一点儿。”老人拥抱他,在他耳侧落下亲吻,“你是十分出色的摄影师。”
“谢谢。”邢文礼貌道。
“看天色快要下雨了,你不要紧吧,需要坐我的车回去吗?”老人温和地问。
“没关系。”邢文利落地将设备收好,“我和男友就住在这附近。”
老人笑了起来,道:“你们一定非常幸福。”
邢文与老人告别,头顶上不觉间黑云已经压了下来,他快速往住的街区跑。
温带沿海地区的雨总是说下就下,邢文刚跑到一半雨就下了起来,他赶紧将相机护在风衣底下。
这带不繁华却也不冷清,生活气息很足,道旁满是在大雨中亮起橱窗灯的商铺。
大风刮起来,咖啡厅的室外遮阳伞被剧烈鼓动着,一份报纸和几份传单被不慎吹上天空。
隔着上百米,邢文在风雨中看见了急急忙忙撑着伞出来接人的穆琛。
很难得一见的打扮,穿一件柠黄色的卫衣配一条黑色牛仔裤,用穆琛自己的话来说就叫“入乡随俗”。
他俩原本计划是这两天领证的,结果邢文临时接了一组新的摄影工作,对方是从先前那个“惨淡”的摄影展上认识他的。
邢文原本想推,但穆琛觉得不急,还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白天邢文出门工作,穆琛一个人窝在邢文租的房子里,在邢文的指挥下学着晒衣服晒被子,偶尔帮倒忙买点菜做饭,等着邢文回来“表扬”他。
虽然已经猜到了下雨穆琛会出来接他,但看见人的那一刻邢文还是抑制不住地想笑。
尤其是一阵大风起,穆琛手里的伞被猛地吹反,将他淋了个一脸懵。
穆琛:“……”
“傻了吧你。”邢文快速跑过去,穆琛湿漉漉地还欢天喜地扑上来,硬是亲了他一口。
邢文觉得就像给电了一下似的,一手托着相机一手牵过已经开心疯了的傻狐狸,两人莫名其妙提着一把破伞边笑边顺着有瓦遮头的路跑。
雨下得稀里哗啦的,鞋踩在路上噼啪噼啪地响,一切的声响像忽然迎合了某种鼓点。
在世界奏响的欢快乐章里,两人一路跑上楼,穆琛推了一把门,邢文推了穆琛一把。
音乐声被就此隔绝门外,剩下的只有剧烈的心跳声与裹着雨水潮湿气息的呼吸声。
“想…想死你了。”穆琛伸手搂上来,喘着气亲他:“你今天…没叫我…就出门。”
“看你睡得很香…”邢文摸上他湿透的后背,拍了拍:“先把衣服换了,要感…”
穆琛根本没管,抓住不放就是要亲,从嘴唇到脸颊到下颔线到脖颈锁骨,最后特满足地抱着他的腰,脑袋挨在他的肩窝里笑。
“怎么了?”邢文回手圈着他,也笑了,“淋雨淋傻了?”
“就突然觉得很幸福。”穆琛嗓音湿凉。
“如果你在下雨前记得收衣服,我会觉得更幸福。”邢文往阳台上看了眼,阳台上一片狼藉。
除了会赚钱,这人的生活点数几乎是负值。
穆琛转头看了眼,知道闯了祸,赶紧将头埋回来了。
“重新洗一次吧,没事儿。”邢文说,“你现在把衣服脱了,我们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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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四月份夜间还是挺冷的,两人洗过澡吃了份烤牛肉烤土豆,就开始各自工作了。
作为个“一天不赚钱浑身难受”的人,穆琛虽然将绝大多数工作甩给了留在国内的穆有天,但还是每天会亲自看一遍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