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书没说话,马车内便安静了下来。
明辞熠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双成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主子,人找到了,属下已让她们先行回明宅。”
季长书淡淡的应了一声:“走。”
这便是要送明辞熠回府的意思了。
明辞熠不由得看了季长书一眼。
打从认识季长书开始,好像季长书就总是在送他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的路上。
嗯,
还真是奇妙的缘分。
季长书送了明辞熠回府后,没多做停留,直接让双成掉头回王府。
马车里头季长书想起那时明辞熠的动作,又想起在自己眼前晃过的一片衣角,目光沉沉:“怎么样了?”
要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人又查人,也只有季长书这样的主子干得出来了。
好在正是因为这样的主子的存在,季长书手底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干。
双成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回主子的话,那男子名叫何甘,半个时辰前于状元楼前和明公子碰面,两人瞧着像是初识却又像是至交好友。”
双成将所有的情形全部复述了一遍,而季长书在听见他说何甘抱了一下明辞熠时,眼神彻底的冷了下去。
即便是在外头的双成都能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股一股的冷意不断往外冒,冻的他脊骨都有些发寒。
偏偏季长书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了句“查底细”便再无后话了。
清楚自家主子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的双成有些头疼。
他家主子这究竟是把明公子当朋友了还是当未来王妃了?
双成好奇心疯狂作祟却又不敢问,卑微小伙在线落泪。
.
会试的那天很快就到了。
明辞熠坐在最中间瞧着考生入场,目光在触及何甘时,明辞熠眨了眨眼,何甘的视线也多停留了一瞬,但为了何甘的名声着想,明辞熠和何甘都没有主动交谈。
但坐在明辞熠身侧的白闲中却是注意到了两人的小互动,白闲中侧过头轻声问明辞熠:“国师大人,您与这位考生?”
自从上次马球场事件过后,白闲中没那么怕明辞熠了,虽然还是有点小心翼翼,但明辞熠能感觉到白闲中的这份谨慎是怕惹了他不开心,不是得罪他,而是想要与他做朋友。
座右铭是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的明辞熠自然来者不拒。
所以明辞熠偏头轻笑:“先前在状元楼外见过,等这场考试结束我在与白兄聊聊。”
这意思便是不接受作弊了,白闲中心里对明辞熠的敬意多了一分,也是正色瞧着这些考生,不再交头接耳。
待得所有考生进入房间后,便有一个木箱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放到了明辞熠的跟前。
鄞朝会试题目一贯如此,由皇帝写下一定数量的题目,放入木箱再由主监考抽取。
这样做到了绝对的公平公正。
而第一场题目则是“史论”。
明辞熠需要抽取五个考题。
明辞熠抽题丝毫不慢,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一抓,然后拿了五张纸出来。
他手气好,抽中了两张鄞朝的,三张前朝的,倒没有北原西域和南疆的史题,没为难这些考生。
第二场考的是策论,明辞熠只需抽取国度,这一次天可就不眷顾考生们了。
明辞熠直接抽出了一张北原的。
明辞熠在心里为里头的考生默哀,然后宣布了考试正式开始。
他倒是第一次当监考,前世都是坐在底下挠头抓腮的思考题目,现在坐在这里,倒新鲜的很。
然而没坐多久,明辞熠就觉得无聊了起来。
好在明辞熠新晋的朋友白闲中叫身后的小厮掏出了棋子:“国师大人可要与下官杀几局?”
明辞熠默然一瞬:“你别这样喊我了,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吗?”
他眨了眨眼,笑了笑:“喊国师或者直接喊我明辞熠都行。”
白闲中每喊一次大人,这些人就要侧目看他一眼,这要不是明辞熠清楚白闲中的性格,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遮天的手段能让一六部尚书这样恭敬。
白闲中怔愣了一瞬,下意识的想要摆手,却不想明辞熠又道:“白兄,你总这样客气,我可不敢跟你做朋友。”
他习惯性的微微晃动脑袋,嘴角勾着的那抹浅笑如同新出的太阳和煦温暖:“白相上次可还对我好一通说教了呢。”
白相不信这些什么命数什么神鬼,两人虽都是鄞温帝这一脉的,但白相对明辞熠的态度一般,说不上好,但也不差就是了。
“父亲他……”白闲中顿了顿,还没来得及替白相说几句话,明辞熠便又道:“没抱怨,就是跟你说我不喜欢这样罢了。”
白闲中犹豫一瞬,最终还是小声喊了句:“国师。”
明辞熠也不指望他真的能做到喊他大名,但他也还是笑了笑:“白兄,我棋技拙劣,你可不要介意。”
白闲中忙摆了摆手。
于是两人便直接在这院子里光明正大的下起了棋打发时间。
别的监考也不闲着,有四处走动活动身子骨的,有提笔作画的,还有看书的。
他们监考,本就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做。
午时各家都要送饭过来了,饭菜的香味溢满了屋子里头,偏生明辞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瞧着。
明辞熠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不太明白绛紫和月白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迟到,难不成女人的特殊时期来了?
可不还有松柏吗?
这三干嘛去了?
白闲中迟疑了片刻,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想门外沉重的盔甲碰撞地面的声音就响起,随后而来的事震耳欲聋的声音:“属下参见王爷!”
明辞熠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瞧去,就见季长书背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而他身后的双成还提着一个食盒。
有种不好预感的明辞熠:“……”
应该……不至于吧?
然而就是至于。
院中的人纷纷起身行礼,明辞熠也起身拱手,然后在季长书不咸不淡的应声中,众人清楚的瞧见了双成将食盒放到了明辞熠跟前。
然后季长书说:“路上遇上点事,来迟了。”
明辞熠:“……”
您不来也没事。
众人:“……”
我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一刹那,空气安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连吃饭都不敢了。
饭菜的香气在空中到处乱窜,混杂在一起。
微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整个院子只余这细微的声音以及双成打开食盒将菜一碟碟摆出来的声音。
明辞熠瞧着面前丰盛的菜肴:“……”
他默默的抬头看面色冷淡的季长书:“王爷,您喂猪呢?”
季长书垂眸瞧他,眸中的漠然足以劝退一堆人,但偏生明辞熠不怕。
双成在一旁小声道:“明公子,主子也还未用膳,这是王府标准的午膳。”
闻言,明辞熠缓缓地、僵硬地、卡顿地偏了偏头。
他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完全就是一个表情包。
明辞熠呆住.jpg
季长书被他这个动作逗的心情好了些,像是久积不散的阴云遇到了太阳的照耀,光芒透过了厚重的云层,驱散了阴霾。
他听见明辞熠说:“王爷,您特意横跨一座城,就是为了与我一起用膳?”
一旁的众人:“……”
国师会被拍死的吧?
直到明辞熠说出这话,季长书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是喜欢自己的。
季长书垂了垂眸,遮住了自己眼中卑劣的愉悦,就像是暗藏了诡计的杀手。
他清楚自己这样做对明辞熠的伤害有多大,但他却并不满足那微弱的光,他想要的是明辞熠所有的视线和温柔以及暖意。
他在用明辞熠填补自己年少扭曲的经历,用明辞熠挥散所有疯狂滋生的阴暗,亦或者将他卷入自己的深渊。
于是季长书淡淡道:“嗯。”
他不介意为了留住明辞熠撒一个谎。
一旁的双成:“……?”
他的手顿了顿,不敢说话。
而听到这话的明辞熠瞬间就愣住了。
季长书……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也是哈。
明辞熠咽了咽口水,原著中的季长书就是一匹傲立于雪山的孤狼,虽然他没看过那本同人文,但从何甘的反应中也能看出季长书原本的性格并没有多大的改动。
所以季长书还是那个不屑于交友,对成群结队嗤之以鼻,这搁现代就是标准的自闭小孩。
可偏偏他很顺利的站在了季长书的身边。
季长书愿意救他,还能送他回家,对他又那么温柔……
原来季长书是真的喜欢他啊?!
这个结论像是一根针戳破了明辞熠心里的气球,明辞熠被炸的有些酥麻。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左耳吊着的流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居然是个芳心纵火犯!
明辞熠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明·芳心纵火犯·辞·逻辑鬼才·熠斟酌了一下,示意季长书坐,在季长书坐下后亲手给季长书盛了一碗汤:“王爷请。”
季长书抬眸瞧了他一眼,十分淡定而又自然的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你也吃。”
明辞熠是为了不让季长书黑化,从而对他更好。
季长书是为了不让明辞熠觉得和他毫无希望然后放弃,从而尝试着做个贴心人。
两位的较量自此开始。
目睹了这一幕的众人:“……”
他们就不该在院子里,就该在土里:)
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眼里的神色的双成:“……”
他总觉得他家主子和明公子都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当晚,鄞朝某主监考和某王爷之间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专.制风流小书册的暗书局连夜赶制,争取赶上这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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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明辞熠回了府后第一件事就是逗猫,月白寻过来告罪:“主子,今日给您去送饭时路上遇见马惊了,故而……但所幸我们遇上了双成大人。”
话说到这里,明辞熠就已经明白了,但月白又是道:“还好王爷要去国子监旁的武学场,不然主子可要挨饿了。”
明辞熠微微一愣:“可王爷说他是特意横跨京城来给我送饭……”
元王府在京城南方,可国子监和武学场都在京城北方,这路程的确不短。
听到此言,月白下意识的顿了一下,她自觉失言,正慌乱想要掩饰时,就听明辞熠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原来王爷是顺路去武学场啊!”
他笑了笑,还是那样又轻又淡,但却让人移不开眼:“也是。”
月白:“……?”
也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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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两天就结束了,明辞熠其实除了抽签坐着和人下棋聊天,享受一下王府规格的膳食以外,还真没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但偏偏他作为主监考,就是能得到第一褒奖。
明辞熠领着两个副监考和十几个监考站在议事厅里,鄞温帝冲他们温和的笑了笑:“辛苦各位爱卿了,等殿试结束,一并封赏。”
十几个人便连忙一齐谢恩。
鄞温帝的视线落在了明辞熠身上,他嘴边的笑容深切了不少:“也辛苦国师了,国师今日便留在宫里用膳吧?”
在场十几个人,就只有明辞熠有这待遇,明辞熠有些头秃。
他情商在线,他清楚总会有人会有微词的。
所以明辞熠拱手道:“陛下,微臣还要阅卷,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
听到他提及白皇后,鄞温帝握着奏折的手顿了顿,但他面上的那抹笑依旧保持的很好:“那你且去吧。”
明辞熠便与其他官员一同告退。
出了议事厅后,明辞熠便被团团围住。
大伙儿议论纷纷,无非都是说明辞熠受鄞温帝宠信如何如何,反正都是马屁。
这些话明辞熠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故而没多大的反应,只摆手谦虚恭维。
场面话而已,他也能说的很漂亮。
虽然鄞温帝一开始让他做这个主监考时说他不需要阅卷,但既然当都当了,该尽到的职责还是要做好。
所以明辞熠是与他们一齐去国子监阅卷了的。
白闲中知晓他对这些不熟,特意给他解释了一番:“国师你主要是要注意有无抄袭,有无作弊嫌疑。”
他顿了顿,轻声道:“你会算,这些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
明辞熠:“……”
巧了。
还真就是难事了。
这阅卷的事比明辞熠想象的还要劳累,但所幸的事这几日太后都安静的很,所以明辞熠能够专心投入工作。
选出会元后,明辞熠瞧着上头的名字,心里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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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榜当日。
明辞熠一早便命人备了马车前往京中告示栏。
他坐在马车里远远望着在一块板子前挤来挤去的众人,心里感慨还是现代好。
查分什么的直接上网解决,哪里需要在这样的天气还要受这个罪?
停在告示栏附近的马车也不少,通过会试了的,可都能面圣。
即便是远远的看上一眼,那身价也是镀了一层金的,在这里抓金龟婿,那保准一抓一个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