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明显的变化,可以让他无比的肯定。
段业在宫中的地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上升了一层,且隐隐有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权力。
否则,绝对是不可能布置成这样的。
如果被御史言官知晓定然会有人上书。
现在看来,要不然就是段业满的太好,要不然,就是那些人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在害怕段业身后的人。
据他所知,历史上但凡坐到这个位置的大太监,没有一个好下场。
外表风光无限,可是内里却是战战兢兢,深怕下一秒被哪个奸人所害。
因此他们在宫中的住处,大部分都是节俭的,就怕被人抓住把柄,性命不保。
“我今天带你前来,是想要提醒你几句。”
顾余抬眼望了下段业,起身微微弯腰:“您说。”
段业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把玩着一根做工精细的狼毫笔,语气淡淡的开口:
“这宫里我们这类人想要投靠皇子,保证长久的性命,无尽的财富,那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你得保证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且对选择那人忠心耿耿,这才是保命之道。”
顾余眼中不解划过,别人也许看见的是他在几个皇子之间周旋,觉得自己在踩钢丝。
可,段业势力这么庞大不应该也看不明白才是。
段业把手中的笔仍回桌子上,起身站到窗户跟前:“宫中现在有希望的,只有三个人,成王,宣王和魏王。”
“这三个人中,成王的势力在朝堂之上很是影响庞大,宣王暂且不做讨论,魏王势力恐怕是最弱的那一个。”
“你很聪明,至始至终都只跟魏王一个人。可你要知道凭借着两个人是不能够胜出的。你们眼光太过于浅显。”
浅显?
顾余垂下眼睛深思,这么说来,他们肯定露掉了一些最关键的人物才对。
这宫中也就是宣王他们没有防备过了,难不成?
段业眼睛看着皇宫外宣王府的方向,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有些事情并不能用眼睛去衡量,得透过迷雾去看最里层的东西。”
一时之间屋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顾余脑袋里高速运转,思考着段业话中的意思。
如果只是警告他们,不要眼光太过于浅显,不要以偏概全。
要注意到迷雾后面的事物,要注意到宣王府,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更何况,这一切不应该是段业来跟他说才对。
段业他这个人在外界就是只忠心于皇上,不掺和下一届上位者是谁的人。
这种人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对段业下死手。既然生命有所保障,他为何要来特地提醒他?
段业站在窗户边,看到空中飞起的烟雾之时,这才淡淡的笑了一声:“行了,去办差事情吧。”
顾余起身迷迷糊糊的走出司礼监的大门,站在大门口仰头望着门上的牌匾,眼中的疑惑更加的深,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快去救火啊!”
一群人提着水桶忙忙碌碌,神色惊慌的朝着空中飘起烟雾的地方跑去。
顾余一愣,抬头看向飘起烟雾的地方。
这...这着火的位置方向显然紧挨着邵泽的小院!!
顾余转身一把抓住慌张跑动的内侍,语气急促的询问:“是哪里走水了?”
一年轻的内侍手一指天空,眉头紧紧皱起来:“哎呦,大人,快去看看吧。五皇子的院落走水了。”
五皇子。
闻言顾余猛的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
无事无事只要不是邵泽就好。
他才刚刚下定决心去喜欢邵泽,要是这个人现在出事了,那对于他来说岂不是生活无望了。
顾余擦了擦额头上刚刚着急流出的汗水,抬脚就往五皇子的院落出跑去。
五皇子那样子,早死晚死都没有区别了,一把火烧死也比一会儿他去送毒酒的疼死强。
待跑近五皇子的院落外面,扑面而来的热气瞬间席卷上顾余的皮肤。
那熊熊的大火扑天而起,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漆黑。
“可有进去救人?”
旁边站着的侍卫听见声音,不耐烦的侧过头。
看到顾余身上穿着御前太监的服饰,这才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脏话咽下去 :
“这么大的火能够扑灭就不错了,至于救人恐怕是不行了。”
“你是一早就过来的人吗?”
“是。”侍卫点点头,用手一指前面那一队忙碌救火的侍卫:
“我是在附近巡逻的侍卫,一看见火光就立马跑了过来,当时没有见到一个人跑出来。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任何人。”
顾余眉头死死的皱着,脸上神色更加的冰冷:“一个都没有,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走水。”
就算五皇子起不了身,那他宫中的伺候的人也不应该没有人跑出来。
脑海里闪过刚刚段业站在窗户边的身影。
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段业跟这场火有关系,并且刚刚完全是在说一些有的没的话语,拖延时间。
“好一出转移视线,调虎离山之计!”
顾余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引得旁边的侍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他抬眸望向面前年轻脸庞的顾余,越发觉得这人危险。
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打算离开这人的视线。
“对了,你可通知太后,皇上以及皇后娘娘了?”
侍卫脚步一顿,低低应了声:“通知了。”
“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到。”远处响起一连串的唱名声。
正在灭火的众人转身齐齐下跪:“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惠妃娘娘。”
“起来吧。”邵桀一摆手。
看着面前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宫殿,邵桀的心情更加的郁闷。
不到两个时辰宫中就发生了大火,这事情怎么想都不对劲。
刚刚独自一人在勤政殿内才想明白,五皇子是他看着惠妃怀上并且生下来的,不可能是别人的种。
想明白之后本有意叫顾余回来,还没来得急下达命令就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
这么看来那的确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邵桀眼睛瞥了一眼站着的段业,眼中神色不明。
这人特地穿着一身红前来禀告他被戴帽子的消息,是真的确认,还是为了这么一场大火费尽心机?
“顾余,这里怎么回事。人可救出来了。”
顾余脸色一僵,叹了口气,眼神扫了一圈众人的神色。
最后放在了殷切期盼的惠妃身上,弯腰:“回皇上的话,据这位侍卫的描述院中无一人生还。”
说完,转身对着惠妃娘娘,脸色愧疚不已:“娘娘,还请节哀。”
“啊!你这贱婢本宫叫你胡说。”惠妃脸色一变,眼中悲痛浮现,猛然上前。
‘啪 ’ 戴着长长护甲的惠妃娘娘,一巴掌扇上了顾余的右脸颊。
顾余脑袋顿时一偏,耳中响起嗡嗡地轰鸣声,脸颊上留下了清晰的掌印,以及三道被护甲划破的血痕。
顾余把头正过来,眼睛愤怒的望了一会儿眼前狰狞着的惠妃。
这才跪了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冷淡的开口:“惠妃娘娘,这火在奴婢过来时就已经很大了。”
邵桀笑了一声,这小子居然还敢辩解。
抬眼看着疯疯癫癫的惠妃,眼中不耐烦闪过:“够了,都给朕闭嘴。”
眼睛看向惠妃:“你这个样子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惠妃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火势渐渐弱下去的院子。
她想起来邵华小时候抱着她的大腿笑嘻嘻的索要糖果。
想起来邵华第一次开口叫她娘亲的软糯声音,刚刚疯癫的神色渐渐消失不见。
双眼蒙胧起来,鼻子发酸,一股清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入嘴角,钻进口中。
咸咸的,她抿了一下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疯狂奔涌,她捂起脸痛哭。
她唯一的孩子现下也已经不在了,那她现在还有什么顾忌,还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眼中的神色更加的疯狂,抬起头冲着众人阴森森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余:这章的我,就是一个炮灰!神仙打架,炮灰受伤。
第59章
太后看着痛哭不已,表情阴鸷的惠妃, 叹了口气:“想必华儿见到你这么伤心, 他也会伤心的。你还年轻养好身子还能再生。”
再生?
惠妃哈哈大笑起来, 抬起泪流满面的脸颊, 双眼朦胧的看着前方:
“臣妾就要死了,怎么可能继续生养。哈哈哈, 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 到头来, 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住。”
邵桀眉头一皱, 不悦的开口:“你胡说什么。朕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臣妾没有。”
惠妃抬头冲着皇上怒吼:“皇上可知华儿为何要去成王府上闹事?”
“那不是无理取闹,是因为他偶然得知了,臣妾被贤妃母子害的即将命不久矣, 做下的冲动之事罢了。”
惠妃抬手随意的擦了擦眼泪,勾起嘴角苦涩一笑:“皇上, 您就没有怀疑过为何午门前会聚集那么多人吗?”
“华儿是做法不对,可事情没有当天下午曝光出来, 没有夜晚曝光出来, 反而是一大早曝光出来了。”
“那都是因为, 华儿心急口快之下, 曝光了成王残害太子的秘密,被成王连夜陷害。直到现在....”
惠妃手指一指光秃秃的屋子:“被人杀人灭口, 烧死在大火之中,尸骨无存,永远不得投胎, 不得安生。”
惠妃大吼了一声:“这只有那对母子,才能够做出来这么狠毒的事情,只有那对母子啊!”
大火已经彻底被扑灭,周围抢救的侍卫和宫人皆是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下,死死的低着头,身躯瑟缩。
顾余眼珠子转了转,余光看见皇上眼中越来越严重的戾气,清澈的嗓音开口:“惠妃娘娘,这一切都是您的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言。”
左右的人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这人还敢不经过主子们的同意肆意开口。
所有人心中捏了一把汗,生怕皇上开口让这人就地杖毙,从而牵连到他们。
邵桀眼神赞赏的瞥了一眼,说完话就跪的规规矩矩的人,眼中的笑意一点点的浮上来:
“惠妃,这件事情证据不足,朕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听你一面之词,就去惩罚了另一个高位妃子,以及成王。”
惠妃眼神怨毒的看着皇上,嘴角嘲讽一笑;“臣妾就知道您没有心,凉薄至此。”
“放肆。”皇上怒喝一声,眼睛里仿若冰霜浮现:“来人,把惠妃压下去,请个太医好好瞧瞧。”
眼睛扫视了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声音冰冷:“这些人都处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决定了忙碌了一晚上的侍卫以及宫人。
就像他们是路边的野花野草,看不顺眼了随手扔掉就好。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试图以自己卑微的身躯唤醒上位者的怜悯。
然而终究是失败了,邵桀说完那句话就带着身边的小太监率先离开。
临走之时,还顺手带上了呆愣的顾余。
走在有些微凉的小路上,顾余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刚刚那群惊慌失措的人群。
那群人中或许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只可惜都活不过今晚了。
“皇上,那群人...”
邵桀声音冷淡的打断顾余的话语,眼中浮现出残忍。
呵,仗着自己喜欢他几分,就想学着别人求情,不知所谓!
顾余感受到邵桀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身躯一抖:
“奴婢只是想着,可以暂时把那群人关起来。今晚宫中发生了那么大的火势,恐怕传出去不利于您的名声。”
邵桀沉默了一顺,随即笑了一声:“无妨,这么大的火才正好。”
顾余心下一寒,抿着嘴唇退后了两步,右手死死的握着拳头,克制住自己身躯的颤抖。
他听懂了皇上的所言,就因为听懂了,才更觉得心寒。仿佛穿着单薄的纱衣,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邵桀站在勤政殿门口,回首看着脸色苍白的顾余,心下嗤笑。
如此的心软,以后哪里能成大事。
做大事者不需要心软。殊不知,今天如果饶过那群人,明天谣言就会重新而起,到时候就不止死一个皇子那么简单了。
死了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又是最小的儿子,他不是不心痛。
可,他首先是皇,其次才是父。思考的角度永远不能局限一方。
邵桀侧首看了一眼跟着回来的段业。
想到这人故意前来引诱他下毒杀令,眸子中戾气重新浮现 。
他是喜欢这人,可容不得这人在他头上指挥。
段业平常在怎么放肆,在怎么敷衍他都可以。
但是,不能触碰底线。养着宠物逗一逗可以,偶尔抬起爪子抓伤主人,也无伤大雅。
但,如果有一天宠物敢坐到他头上作威作福,敢欺瞒主人,那么...
折断双腿,铁链加身,照样可以让人继续把玩。
嘴角挑起,身子往前走去:“段业,你先回去,这里不用你伺候。”
段业平静的弯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