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川别有意味地打量着陆与安,没想到他这些年游戏花丛,倒是难得的对江照水情有独钟。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拿到真正的降鲛旗,就告诉你实情。至于见面的事还早,等你拿下降鲛旗再说吧。”
谈罢,叶临川就离开了。
陆与安沉思片刻,便用折扇敲了敲桌面,两名随从闻声走了进来,毕恭毕敬道:“您有何吩咐?”
“你们去越水查探一下,方才跟叶临川一起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江家的远房亲戚,跟江羡鱼有何关系?如果没有查到这号人,或者查到了别的什么,速速赶回来向我汇报。”
两名随从得令退下了。
陆小宝不解道:“小叔为什么要查锦鲤哥哥呀?”
“首先,我们家的百足虫对他有反应,其次,他居然像江羡鱼一样怕蜈蚣,第三,叶临川看他的眼神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
陆与安搓着折扇道:“叶临川是个凉薄的人,就是那种认识了十年也捂不热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只会关心江羡鱼一个,别人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施舍一眼。但他看那个锦鲤的时候,眼神明显就柔和多了,等等!”
脑中灵光一闪,陆与安忽然拍了一下折扇,“锦鲤?正常人不会叫这名儿吧,很可能是他随口说的。我记得江羡鱼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锦鲤,最讨厌的是蜈蚣,他还很讨厌女人的脂粉味……”
说到这里,陆与安暗自一笑,既然前两条都中了,如果最后一条还中,那么他也许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夕阳西下,大漠渐渐凉爽了下来,千语楼依旧热闹非凡。
陆与安以赔礼为由,邀请叶临川和江羡鱼吃晚饭。地点还是在一楼的雅阁,他特地派人准备了一桌好菜,本想着两人可能不会来,但两人竟破天荒的准时出现了。
“今日吓到锦鲤兄真是抱歉,二位来此旅途劳顿,这顿就算我为你们接风洗尘,不妨坐下来小酌几杯。”陆与安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陆小宝则乖巧地给几人倒酒。
“这么丰盛。”江羡鱼看着满桌美味,心叹自己这副鲛身却无福消受。
叶临川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神色,余光瞥了一眼陆小宝的腰部,没有再挂着那个装蜈蚣的葫芦,看来是陆与安特意嘱咐过了。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陆与安只好不断找话题,有意无意地提到江羡鱼过去的事迹,甚至故意说错几个细节,边说边观察对方的反应。
“还记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越水的时候,就跟江羡鱼打了一架。当时叶临川就在旁边看着,既不插手也不劝架,等江羡鱼把我的胳膊拧断了,这才把我给拎回江天堡疗伤。我陆与安长那么大,他江羡鱼还是第一个敢打我的人,就因为我不小心撞掉了他的烧鸡。你们说,他这人是不是特别的蛮横?”
江羡鱼一直在喝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当时动手,不仅是因为陆与安撞掉了自己的烧鸡,而是因为对方一点愧色都没有,还火上浇油地说了一句:“这种烂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后来,江羡鱼被自己爹摁着道歉,陆与安本来坚决不接受,但江羡鱼请他吃了一只烧鸡后,他由衷地感叹道:“我发现这玩意儿超好吃的!越水还有什么好吃的,你带我去尝尝呗?”
于是,两人就这样达成共识,化敌为友了。
陆与安讲得兴起,但那两人毫无兴致,只有陆小宝听得津津有味。于是他又胡扯道:“你们知吗,为什么惊世四公子里面没有江羡鱼?明明以他的出身样貌,并不输给四公子中任何一个。”
“为什么?”江羡鱼好奇道,这个问题困扰他很多年了。
“因为啊,惊世取惊艳俗世之意,本是坊间女子们评出来的。江羡鱼战绩显赫,被封江天一霸,姑娘们认为惊世二字配不上他,私底下给了他一个更响亮的称呼,就叫——骇世公子。”
江羡鱼一口水差点儿呛住,沉默许久的叶临川忽然开口道:“无知的人才会取这些称呼,无知又无聊的人才会讲这些称呼。你既是如此无知无聊之人,也难怪我家照水不愿意见你了。”
陆与安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喝了一口闷酒。江羡鱼笑着开始吃东西,他每道菜都夹了一点,强迫自己吞下。既然陆与安都在这样试探他了,他一口都不吃就太可疑了。
“怎么,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那我喊人换些别的花样。”陆与安说着便喊人过来添新菜。
不一会儿,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端菜过来,一个个故意往江羡鱼身上凑,浓郁的脂粉味熏得他难以呼吸,好在他这副身体不会出红疹。眼看菜肴添满了,江羡鱼还以为这些女人终于要走了,哪料其中一个转身时脚一扭,竟跌倒在了他怀中。
他先是一瞪眼,旋即又恢复了笑容,将人扶起来道:“姑娘没事吧?下次小心些,可别烫着哪儿。”不仅坐怀不乱,竟还怜香惜玉。
“谢公子关心。”女人见他模样甚是俊俏,红着脸抱着托盘跑开了。
叶临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手中筷子捏得咯吱作响。一旁的陆与安更是看懵了,不禁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因为他所认识的那个江羡鱼极不解风情,几乎见了女人就躲,哪还会怜香惜玉啊?
“吃饱了,谢陆公子款待。”江羡鱼说罢便起身离席了,叶临川也放下筷子追了过去,剩陆与安凌乱地坐在那里。
千语楼后昏暗的角落里,江羡鱼扶着墙呕吐不止,几乎连肝胆都要呕出来了。叶临川给他轻拍着后背道:“你不要紧吧?”
“没事,”江羡鱼擦了擦嘴角,“怪我先在他面前暴露了马脚,他既然都在试探我了,说不定已经派人去查我了,先稳他一时是一时吧。毕竟他是陆家的人,我不能给他知道我的身份。”
江羡鱼说着呼了一口气,“刚那女人吓死我了,我差点没把她给掀飞出去,怎么样,我表现得是不是很出色?”
叶临川抿嘴笑了笑,“你以后不许这么硬撑了,若遇到难以解决的事,让我来替你解决便是。”
这时远方传来马队的嘶鸣声,幽蓝的夜幕下,一队人马正朝千语楼赶来。两人不由得眯起眼睛分辨,却见那队人马上空浮动着一团蓝紫色的光点,一看就是花家的灵蝶!
“不好!”叶临川立即拉住江羡鱼,转身从千语楼后门进去了。
两人来匆忙回到房间里,江羡鱼探身望向窗外,那队人马还在飞快接近,约莫十来人,最前面那个带队的应该就是花祈玉了。
“怎么办,既然有那么多灵蝶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吧?”
花家的灵蝶非常敏锐,能分辨出方圆五里内的灵息,哪怕他们此刻离开千语楼躲到土城别处,也迟早会被揪出来。但若连夜离开这片土城,又要他们如何在这茫茫大漠里生存?
“此刻千语楼猎鲛师云集,我们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跟花家起冲突,你的身份一旦暴露,无论是作为江羡鱼还是作为魔鲛,都将在此掀起一片大浪,我们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叶临川皱眉思考着对策,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拉过江羡鱼把他摁倒在床上,并开始解他的腰带。
江羡鱼错愕地扣住他的手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12章 看旗落谁家
“把你的锦鲤袍给我,我们把衣服换过来。”叶临川说着又继续脱江羡鱼的衣服,江羡鱼便松手由着他脱了。
“可你穿了我这身衣袍又怎样?难道要去引开他们?灵蝶只认灵识,哪怕换了衣服它们也会认出来的。”
叶临川摇头道:“这身锦鲤袍你以前常穿,上面残留着你的灵息,只要我此刻把你的灵穴封住,你的灵息就会变得很弱,而我再穿着你的衣袍离开,也许就能鱼目混珠。”
“不行,外面黑灯瞎火的,你在大漠里跑迷路了怎么办?”江羡鱼说着正要起身,叶临川却信手将几枚银针点在了他小腹下。
江羡鱼立刻感觉动不了,惊讶道:“你连鲛人的灵穴在哪儿都知道?”
叶临川将自己的青袍脱下来,披在江羡鱼身上道:“你之前不是问我,这两年都在做什么,其实我一直在研究鲛人。”说着又穿上了锦鲤袍,锦鲤袍分黑白两面,而他穿的正是江羡鱼前世惯穿的黑色。
“我不管你在弄什么,你给我把身上这玩意儿解开!”
“我说过了,你解决不了的事我来替你解决,乖乖等我回来就好。”叶临川说罢便开门出去了。
“你别走!你回来!”江羡鱼焦急地喊了两声,他明明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为什么北渊那一战却抛开自己不管了呢?
大漠孤风呼啸,苍鹰啾鸣高远。江羡鱼听着窗外的声音,心中情绪千丝万缕,一宿都没有合上眼睛。等他察觉灵穴解封时,天已经大亮,千语楼又热闹了起来。
“都一夜了怎么还不回来?”江羡鱼披上衣袍,心急如焚地奔出了房间。他扶着栏杆俯瞰楼下,只见大堂内聚满了人,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十一面降鲛旗和它们的拥有者。
此刻,陆与安和陆小宝就坐在最前方,旁边还留了两个空位,正是给江羡鱼和叶临川留的,可这两人却迟迟没有露脸。
随着一阵铜锣声,众人安静了下来。老板娘笑容满面道:“感谢各位英雄来到鉴旗大会,如诸位所知,只要找到江羡鱼遗世的兵器,就能开启江天宝库。那么今日有十一面旗汇聚于此,究竟有没有真旗,哪一面才是真旗呢?下面,听听各位旗主们怎么说!”
率先开口的是一名黝黑的中年男人,他抖开手中的大旗,那旗帜颜色亮丽,其上的“江”字醒目可见。
“我是当年北渊一战的幸存者,这面旗是我从战场上带回的。江家的降鲛旗诸位都认识,而这面旗正是我亲眼见江羡鱼用过的。”他说着便挥开旗帜,让旗帜更完整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另一位女旗主道:“你尽是胡编骗人,江羡鱼身经百战,他的降鲛旗不可能那么新!我这面才是真旗,也是从战场上带回的,看看上面这些缺口,还有旗杆上的砍痕,这才是江天霸主用过的旗!”
一名年轻男子嘲笑道:“我看你二位都在骗人,江羡鱼生前最爱锦鲤,和他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喜欢穿绣有锦鲤的黑袍,就连他的降鲛旗上都是绣着锦鲤的。再看你二位的旗,上面有锦鲤吗?我这面才有,黑白红的三色锦鲤,据说是江羡鱼生前的最爱。”
“不对不对,江羡鱼虽是爱锦鲤,但并没有把锦鲤绣在旗帜上,而是刻在了旗杆上握手的部位,就像我手中的这面旗,才是真物。”
江羡鱼趴在楼上看着,心叹真是有意思,这些人一个个能吹出花来。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陆与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旗主们个个胸有成竹,只有一个小姑娘躲在人后,抱着旗帜畏畏缩缩的样子。别人都吹得天花乱坠,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叔,你以前不是跟江羡鱼很熟吗,依你看哪面旗才是真的呀?”
陆与安摇头笑道:“这我哪知道,那家伙轻易不挥旗,一旦挥旗便是立于城楼上号令千师,谁看得清旗面上有什么的。”
“真的吗,想想就好帅啊!”
人们讨论得如火如荼之时,千语楼的大门忽然咯吱一声开了,一个绯衣男子跨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红袍猎鲛师。
一看是花祈玉,江羡鱼立即蹲了下来,心想他怎么又回来了,那叶临川去哪儿了,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自己待在这里不上不下的,跑出去外面是干涸的大漠,不跑花家人又迟早会发现自己。
“这不是花岭主么?蓬荜生辉呀!”老板娘热情地迎接道,人们也跟着让开了一条道,就连议论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花祈玉神色冷傲,一路走来目不斜视。陆与安起身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位置都给你准备好了,坐。”
“别老怪腔怪调的跟我讲话。”
“唉你怎么老说我怪腔怪调?”
陆与安的声音有点特别,就像被烟熏过似的,沙哑中又带着股韵味。他光是凭着这嗓音,就迷倒了不少女子。但在花祈玉眼中,陆与安就是典型的怪腔怪调,哗众取宠。
“进行到哪一步了?”花祈玉在陆与安身旁落座,一旁的陆小宝拘谨地坐直了身体,只感觉这人凶巴巴的。
“真真假假分不清呐,正巧你来了,不如用你家的灵蝶试试,如果是真旗的话,上面应该残留有主人的灵息。”
陆与安说着,忽觉花祈玉周身少了什么,平时他无论走到哪里,身旁都会萦绕着几只灵蝶。然而此刻,他身边一只灵蝶都没有,他带来的两名随从身上也没有。
“不巧灵蝶都派出去了,不过我这儿还剩一只。”花祈玉说着便将藏在发间的灵蝶摸了出来,灵蝶敛着翅膀正在休憩。
“虽然它受了伤,但还是让它试试吧。”花祈玉说着往灵蝶身上吹了一口灵气,它这才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
旗主们见灵蝶飞过来了,纷纷举起旗帜想吸引它的注意,然而它却绕开了一面又一面旗。人们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还以为它不会停落,它却飞绕到人群后,落在了那位小姑娘怀中的旗帜上。
小姑娘欣喜地抬起脸来,受宠若惊地看向众人。而灵蝶再度飞起,翩翩落回了花祈玉的指尖上,蝶翅一开一合。
“就是那面旗了。”花祈玉下定论道,随即把灵蝶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