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这可真是一本荒谬的小说。这样的人也可以做男主身边的管家，想害死男主的人也可以做他的家庭教师。
　　放任流言在宫中散布，放任甚至亲自制造欺侮的发生。
　　“陆见烨很聪明，他是个还算不错的小孩。”时汲看着管家的眼睛，似笑非笑，“不管如何，不管现在他多少岁，他都还是帝国的太子。所有人对他都应该是对太子的态度。从前我做错了，但从现在开始，只要我在就会强调这一点。”
　　“今晚我见陛下的时候，会请他换一个新的管家。”
　　*
　　两个小时后，傍晚。
　　“他是个还算不错的小孩。”
　　“所有人对他都应该是对太子的态度。”
　　“从前我做错了。”
　　“从现在开始，只要我在就会强调这一点。”
　　“……”
　　幽暗的卧室内，陆见烨托腮听着电脑里一遍又一遍循环的录音。
　　青年的声音柔和又清澈。
　　不知放了多少遍，他打开了一个文档，记录：【2330.8.28/日记】
　　【时汲那个白痴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这是他新从小说里看到的一个词汇，现在觉得特别适合那个蠢人家教今天的表现。


第6章 啾
　　陆见烨输入这行字后，还想再写写他是怎么不正常的，但又无从描述。
　　明明外表没有变化，可整个人的气质却完全变了个人。
　　下午在射击训练室时汲的表现就已经很不正常了，陆见烨训练完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监控回放，还听见了他和管家的对话。
　　这甚至让他一时无从评价。
　　因为从有记忆以来，这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二个出言维护他的人。
　　那维护之词居然是出自他厌恶的人之口。
　　“他是个还算不错的小孩。”
　　“从前我做错了。”
　　温和平定的声线之中，青年明艳的面孔像是湖底的水妖，从心底浮现上来。
　　陆见烨“咔”地一声关掉了回放录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纠结一个同性的话。
　　录音一停止，整个房间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机械几不可察的白噪音。这是陆见烨最喜欢的声音，也是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声音。
　　卧房内，床靠墙摆放着，窗边是电脑桌，足足环绕着四个大型光屏。其中一个上面显示着几格监控。
　　除此之外，和皇宫里其他人们谣传的不同，这个房间就像其他少年人们一样正常。甚至地毯、床上还散落着很多居家风的垫子和毛绒玩具。
　　天才的少年黑客并不是科学怪人。
　　可传言里有一点没错，甚至还低估了——只要他想，皇宫九成的区域对于他来说都是透明的。他一直知道外人是如何编排他的，只是不屑去管。
　　也从未期待过，会有人为自己澄清。
　　陆见烨轻轻一推，转椅就退到了后面。他伸手从柜子里捞了一罐酸奶上来。
　　结果才喝了一口，他就顿了顿，翻到酸奶罐的正面。
　　……上面赫然是一颗草莓的图案。
　　草莓的甜香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昨晚零碎模糊的画面又席卷上脑海。
　　陆见烨想，没有那个Omega甜，也没有他好闻。
　　“NIVEA。”陆见烨喊自己的AI。
　　一只保龄球大小的球体从电脑后面悬浮了出来，亮出了“^_^”的表情符，接着球体表面伸出了水滴形的小机械翼。
　　NIVEA欢快道：“主人，什么事？”
　　陆见烨：“调出昨晚那个人留下的联系方式。”
　　“好的~不过主人为什么没有昨晚就立刻加呢？”
　　陆见烨：“……别多嘴。”
　　NIVEA：“啊，我知道了，主人是害羞了。还有觉得丢脸！是不是？练习射击也是因为不想这么快的就面对~”
　　“……”陆见烨面无表情，把NIVEA捂住，“你话太多了。”
　　他点击搜索，跳出来的——
　　是一个新建的账号，头像是一个涂鸦的小黄鸡，昵称【啾】。
　　陆见烨：“。”
　　他盯着那丑到抽象的手绘小鸡，感到有一丝丝魔性。
　　陆见烨下拉信息，发现这账号完全是个空壳，只有头像和昵称，被激起了好奇心。
　　NIVEA忽然说：“主人，我认为私自查喜欢的人的信息是很不正确的行为。”
　　陆见烨已经在查了，他歪头：“为什么？”
　　这对他来说就和看书一样自然和简单。
　　NIVEA被问住了，不确定地：“因为我的初始设定里把探查私人信息列为不道德的行为。”
　　“你是机器，我是人。”陆见烨其实也不确定，但他很淡然，“不一样的。”
　　NIVEA被他的笃定镇住了：“好像也有道理……”
　　然而十五分钟后，“和翻书一样的简单”的少年黑客碰壁了。
　　他居然查不到这个账号背后的信息。
　　它被一种特殊的方式保护了起来，只露出冰山的尖尖，水面之下什么都看不到。陆见烨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复杂代码，忽然皱起了眉，在另一块光屏上也调出了一段代码。
　　——如果把两段代码比作两篇文章，那么在陆见烨眼中，它们的笔法正出自一人之手。
　　右边那串信息，是他昨晚在潜入“金夜”拍卖会时检测到的一段信息乱流。
　　就是这段乱流让他出了错，导致自己暴露在了金夜的监控之下。那时他已经快要把那条倒霉的人鱼送出去了。
　　陆见烨所有的逃跑经验都是在虚拟世界，毫不意外，他被来追来的员工当成压轴品抓捕了。
　　一般的员工没有权限知道压轴品的真实身份，他一个帝国太子，居然阴差阳错被关进了笼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此刻相似的信息又出现在了这个小号后面。
　　陆见烨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阴谋了，但他很不喜欢这个猜测。
　　这时，监控屏“滴滴”了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陆无澈的三号办公室门前，被陆见烨重点做了记号，有人出入，他这里都会发出提醒声。
　　只见监控之中，黑发红眸的青年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陆见烨诧异了。
　　……时汲居然真的想去说服陆无澈？
　　*
　　时汲怼完管家后，就去预约了面见皇帝的时间。在晚上六点。
　　之前他对陆见烨说自己能劝服皇帝，不是夸夸其谈。
　　因为他提前知晓这部分剧情，知道这次的集训会发生什么，所以或许可以利用这信息差让皇帝点头。
　　只是他要面对的是一位帝王，还是一位并不愚蠢的帝王，这举动就可以称得上冒险了。
　　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了，因为他查过，集训十月就会开始，现在已经是8月28日，报名快要结束了。
　　“请进。”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时汲推开了门。
　　进门第一眼，他看到的是一副巨大的画像。
　　原主记忆里没有，这是时汲第一次看到陆见烨父亲的长相。他们有如出一辙的灿金色眼瞳，而陆无澈的头发则是微卷的。
　　这对父子的五官都不是刚硬类型的，陆无澈的双眼形状更加狭长。
　　画像上，他穿着黑色军装，头戴皇冠，手持权杖，挂着浅笑，却给人傲慢的感觉。
　　时汲视线落到办公桌后的陆无澈真人脸上，确信，他不如自己教的小朋友漂亮。
　　这并不是陆无澈正式的办公室，还常被用来和大臣闲聊。显而易见，他并没有把这次对话看得多么重要。
　　陆无澈扫了他一眼就继续看文件，道：“时汲伯爵是为了大皇子集训一事来的？”
　　时汲道:“是的。”
　　他发现这位皇帝的说话风格十分简约直接，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原主智商实在不太高，不必多绕圈。
　　陆无澈道：“理由？说说看。”
　　……真的好直接。
　　时汲却道：“理由我想用纸笔写给陛下。”
　　这是一个特殊的要求，陆无澈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我允许。”
　　时汲直接走到了办公桌前，低头拿起陆无澈搁置的笔，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陆无澈似乎觉得他这个举动很有趣，唇边浮起浅笑，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看他写。
　　“你不想他知道理由。”陆无澈道，“为什么？”
　　时汲先没有回答，而是写完后把字条转到了陆无澈的方向。
　　陆无澈果然是知道的——陆见烨在他的办公室周围安装了设备这件事。
　　时汲是猜的，陆见烨也许会在办公室走廊里装摄像头和窃听设备，但应当没有胆子在里面安装摄像头。
　　他猜对了，还猜到了皇帝知道这一切。
　　字条上的几句话并不多长，但陆无澈看了后，脸上笑意不改，气势却微妙地一变。
　　时汲感觉到，这是他进门后，傲慢的帝王第一次把他放在了眼睛里。
　　“这个理由很好，只是——”陆无澈拉长了声音，“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帝王威势压头而来，时汲与那双金眸对视，像被泰山压顶，背后层层冷汗。
　　他连信息素都没有释放，就已经可以对人产生这种等级的压制。
　　“我不想让殿下知道，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只有您能决定。您也应当知道该怎么做。”时汲笑了笑，面不改色地稳住了，“至于消息来源……我的父亲商路很广，消息自然也很广。”
　　时汲把那张纸拿过来揉成一团，替皇帝扔进了纸篓，“所以，我私下利用了一些渠道。”
　　陆无澈眯了眯眼睛，打量的每一秒，时汲背后的冷汗就更浸透一分。他无声地与帝王对视。
　　忽而，陆无澈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威压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他道：“好，我允许了。就让伯爵你和大皇子一起去，怎么样？”
　　他提笔就签了文件，“和首都星的受训者一起出发。”
　　见青年还没走，陆无澈道，“你还有什么事？”
　　时汲道：“我想请陛下为大殿下换一位管家。”
　　这只是一件小事，陆无澈扬了下眉，并未过问就同意了：“可以。人选……唔，人选我就亲自挑吧。”
　　“谢陛下。”时汲深深行礼，“……殿下也会感谢您的。”
　　他出了办公室，还有脚软的冲动，背后冷汗被风一吹简直透心凉。
　　时汲一直走到楼梯出口，忽然有退回去几步，蹲下来，指尖点点那地毯下的一个小摄像头道：“陆小朋友，我知道你在看。我说服成功了，知道了吗？”
　　摄像头另一边的陆见烨：“……”
　　？？？他是知道了。
　　但是最关键的地方只听到了打哑谜！
　　到底是什么消息让陆无澈同意了？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时汲笑眯眯的，“但是我不说。”
　　陆见烨看着屏幕上高清的笑脸：“…………”
　　他气死了。
　　时汲：“你想知道？那简单啊。”
　　时汲：“什么时候你真心叫一句老师，我就告诉你。”
　　他都能想到那一头陆见烨的眼神，笑得更开心了，在陆无澈那里受的压迫给发泄了出去。
　　逗猫真好玩，不过要逗完就跑免得被抓。
　　陆见烨气得要炸，想把时汲按住问个清楚，但现在阿宅黑客的劣势显现出来，在他走出这一层之前，监控显示那人已经乘着飞行器溜了。
　　他只好回到房间。
　　下次一定要给摄像头升级插件，让他也能说话！
　　想一想还是想打人，于是陆见烨把那张时汲高清笑脸的截图贴进日记，在上面用红字写：
　　【老师个屁：）谁叫谁是狗】
　　【骷髅.jpg】
　　【叉叉.jpg】
　　【……】
　　幼稚符号快把那张好看的脸淹没了，陆见烨总算满意，伸了个懒腰。秋日晚霞极为绚丽，霞光一晃，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脸上。
　　他被晃到，眯眼看见首都星殷红的太阳，刹那间脑海里居然闪过一句话：
　　时汲的眼睛比它好看。
　　陆见烨瞳孔微缩，回过神低低骂了一句，按下开关，窗帘严丝闭合起来。
　　这太奇怪了，根本不是出自理智的思考，而像是身体自己的反应一样。就像是下午触碰时的电流感，和刚刚诡异的心跳感。
　　“NIVEA。”他道，“……测量我的体征。我是不是生病了？”
　　“好的，主人～”
　　小机器人绕着他飞了一圈。
　　“主人，我认为你体征在正常范围内，没有生病。”片刻后，NIVEA说，“但是，我对比了一下数据库，发现有一种情况十分吻合。”
　　陆见烨：“什么？”
　　NIVEA严肃地说：“当一个Alpha非常思念、渴望触碰自己的Omega的时候，就会像这样。”
　　陆见烨：“……”
　　他冷着脸把小机器人从半空中薅下来，翻出维修盒子。
　　NIVEA一定是坏了！


第7章 玫瑰荆棘
　　时汲坐上飞行器的时候，嘴角的弧度还没有消失。
　　就原著那个剧情，开篇就是陆见烨被信息素引诱失去理智，接着就是在集训里混得惨兮兮被孤立，再然后就是被人陷害导致黑化。
　　而陆见烨黑化之前正常是什么性格，原著里压根没写。
　　今天见到的这个……并不让他讨厌。
　　虽然为说服陆无澈等了那么久，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时汲心情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