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烨忽然想起了一件小时候的事。四岁的时候，他听到陆竞在说陆无澈的坏话，因此和陆竞打了起来。
　　是幼童本能地想维护“父亲”。
　　——然后，他就被陆无澈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
　　当然啦，因为在当时还不是皇后的陆竞他妈口中，陆竞永远比他乖，惹事生非的永远是他。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会把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关一周禁闭？
　　他想不出，也懒得想。
　　这次可以说是当年事件的翻版，他都已经做好了再为自己的认知不清付出一次代价的准备。
　　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截然不同。
　　陆见烨终于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吗？”


第15章 点名
　　难以置信，他居然也有一天会被认为不是先找茬的那个。
　　这个人连监控都还没看一眼。
　　“小朋友，”时汲坐下来斜看他，“我就你这一个学生，我不了解你谁了解？”
　　“……”陆见烨头一次没想出反驳的话。
　　时汲：“饿吗？”
　　陆见烨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于是就看见……时汲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装着馒头的保温盒。
　　陆见烨：“。”
　　他也不敢再要茶，干巴巴地把一个馒头啃完了。
　　然后，他就看到医务室的门打开了，时汲被喊了进去。
　　等待的过程里，陆见烨看着雪白的墙壁，好像穿过时空，看到了那个在幽暗卧房里坐着的小孩子。
　　他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抬起头与他对视。
　　五十分钟后，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时汲风轻云淡地说：“已经没事了。走，去上课。”
　　*
　　因为这个事件，陆见烨成功错过了晨起训练，直接开始上理论课。
　　是时清宁的“机甲理论与历史”。
　　虽然无数专家们论证人形机甲并不是最完美的武器类型，甚至缺点多多，但还是不妨碍人们追捧喜欢。
　　毕竟它炫酷啊。
　　除了那些更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军事生、或者有志向大学向这个方向发展的，帝国集训接触的机甲就是大部分人一生中唯一能接触到的专业机甲训练了。
　　因此，机甲课历来是最受欢迎的一门课。
　　时汲不是学生，理论上可以随处溜达，但他还是陪着陆见烨来了。二人进门时，里面就静了静，数道视线投了过来。
　　偌大的教室已经座无虚席，其中大部分在讨论昨晚时清宁分化成S级Alpha的消息，还有一小部分……是在讨论陆见烨这个第一天就打架的刺头。
　　某刺头带着脸上的粉色创口贴，目不斜视径直落座，没有人敢主动搭话。
　　时汲在他身边坐下，不一会儿凯南就挪了过来小声问：“时老师，他们都在猜，你和时清宁老师是兄弟吗？”
　　时汲笑：“是的。”
　　“果然好看的人一家子都好看！”凯南亮起了星星眼，还不忘表忠心，“虽然老师你没有S级，但我还是觉得你比清宁老师厉害。对了，时教授是为了您才来上课的吗？”
　　时汲愣了一下。
　　流霜星现在有数万学生，分成几百个班级，这样教授级别的理论课只能由光屏实时转播，每个班配一名助教，有的老师甚至压根就身在别的星球。
　　他还真不知道时清宁会亲自来这个班上课。
　　陆见烨坐下后就在看自己的手表，凭着这么一个小小的设备，他入侵了集训营内网，看到了那四个人的处分。
　　正如时汲所承诺的那样，他们全都被遣返了。处理得无比迅速。
　　这次的事……就这样结束了。
　　简单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又看了后面的详细记录，确认了一点:时汲看到了监控记录。
　　也看到了冲突的起因。
　　陆见烨当时还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心跳却莫名地有点快。
　　他关掉了手表，犹豫再三，写了个字条过去。
　　上面只有两个字:抱歉。
　　——抱歉给你惹了麻烦。
　　时汲眼睛微微睁大，男主居然还懂得说道歉？
　　他转头，陆见烨飞快地和他错开了目光，装作看风景。
　　时汲唇畔浮起笑:“不必道歉，你又没做错什……”
　　正说着，就被一阵轰动声打断了，只见一名儒雅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时清宁。
　　时汲的目光和他在空中交汇了一下，得到了一个温和的笑。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花痴的声音。
　　“教授在看谁？哇！笑得也太苏了！”
　　“不愧是S级Alpha！我感觉他一笑我都腿软了！”
　　“我一个直A都要被帅弯了。”
　　陆见烨被打断了对话，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开始听讲。
　　台上时清宁用一个小笑话开了场。他风格风趣幽默，人又好看，枯燥的机甲发展历史也被讲得趣味横生。
　　凯南这个花痴半小时就叛变了，眼里分明写着：清宁老师好厉害！
　　时汲小声：“我哥厉害吧？你昨天看到的那台机甲，总设计师就是我哥。”
　　他靠近了说话，陆见烨能感觉到微热的气流吹到自己耳边。看着时汲眼中的夸赞，陆见烨呵呵：“那还不是被我黑进去了。”
　　他们两个人坐在C位说话，在时清宁眼中十分显眼。
　　……这就是小汲的那个学生了。时清宁长睫微垂，笑了笑道：“下面我要问一个问题，对于目前最新型的X159机甲，你们知道多少？一分钟后，我会抽一个人回答。”
　　他开堂来一直温和，学生们倒也不怕被点起来责骂。
　　但他们对X159实在知之甚少，只知道刚问世时引起盛赞。要知道市面上当前的主流才到X138，最新型若是不翻专业论文只有两眼一抹黑。
　　时清宁对着一群面面相觑的学生，抬眼对上了时汲视线，眼里笑意若有若无。
　　时汲突然有种预感。
　　果然，时清宁道：“嗯……就这个吧，陆见烨同学。”
　　陆见烨被点到，挑起一边眉。
　　他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但众人视线还是都精准汇到了他身上。
　　时汲也看着他，X159，也就是“和瑟”、“鸣琴”。
　　“X159……”陆见烨停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我觉得它的AI做得太烂了，设计者脑子有坑。”
　　所有人：“……”
　　时清宁笑意不变:“为什么这么说？”
　　安静的教室里响起陆见烨的声音。
　　“这款机甲拥有迄今为止最优异的性能，甚至超出了所有其他机型一个时代。但它的内置AI脱离开发者掌控，显示出很古怪的个性。据说还很挑剔驾驶者，是不是？”
　　陆见烨神色淡漠了下来。
　　“它们的部分灵感来源于虫族能够脱离本体、拥有一定自我意识的灵活外骨骼，但现在这样的情况，除非找到与它们100%契合的驾驶者，否则就不可能应用于实战。如果在战场上出现像——出现AI失控的情况，那不仅仅会葬送几个人的性命，更会颠覆整个战局。”
　　“这样的设计，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金眸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挑衅地盯住了时清宁。
　　原本以为他只是想找茬的学生都心虚缩回了目光，这段话明显是有过了解才能说出来的。而且，听上去还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时汲转笔的手微停，类似的话，原著里也出现过。但却是由后来时清宁送给陆见烨机甲的时候，时清宁告诉他的。
　　那时的陆见烨已经经历过一次精神力严重受损，他和机甲的匹配度是89%。但他听了这话之后只冷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依然用它征伐虫族。
　　如果陆见烨的精神力没有受损过，那么匹配度会是多少？
　　原著里没有给出过答案。
　　那是他的机甲，却也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时汲本以为陆见烨是不明白其中危险，却没想到他其实早就清楚。
　　整个课堂都有些冷场，学生们看着时清宁，想知道老师会给出怎样的答复。


第16章 乌云
　　片刻后，时清宁开口了。
　　“你说得很对。”他淡淡一笑，“作为总设计师，我承认你说到了我的痛点上。并非你一人提出这样的质疑，我的团队也正在面临困境，却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也许你们听到这个答复会很失望，”时清宁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面孔，“但创新的路原本就是坎坷的，现阶段我们只能把X59作为最后的方案考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投入实战。”
　　他声调有些低沉严厉，下面的学生被他影响，都沉默不语，
　　不过时清宁随机又笑了笑，“但是，100%的契合度也并非不可期待，对不对？如果等到这样的契合度出现，那X59就是最锋利的剑。”
　　他敲了敲讲台，算是把这个问题收尾。
　　课件重新开始播放，大家慢慢地也都把注意力放到新的内容上去了。
　　时汲：“你答得很好。”
　　陆见烨刚刚还有学术的样子，这会儿又变成了那只臭屁的猫。
　　他昂了昂下巴：“如果我来设计内置AI，一定会更好。”
　　这话说得狂妄，时汲却是信的。原著里鸣瑟的AI就是他一手改造的。
　　“会有那么一天的。”时汲笑。
　　不过陆见烨好像还是对时清宁的话很有意见:“哪里会有100%契合的驾驶者，众所周知，连AO信息素100%契合都是个伪命题，帝国历史上至今没有出现过。只有看爱情片的脑残少女才会信。”
　　时汲：“那你相信吗？”
　　陆见烨呵呵：“我看起来像是脑残少女吗？”
　　*
　　像不像时汲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中午，时汲收到了两条消息：
　　YE：【[分享新闻链接：XXX富豪的无聊悬赏——三亿星币给帝国史第一对100%契合AO情侣]】
　　YE：【我们觉得我们可以挑战一下[萌猫比拇指.jpg]】
　　“……咳咳！”时汲笑得呛到了，陆见烨端着餐具走过来，露出一个观察智障的表情：“水在那边，自己倒。”
　　“不，不必。”时汲看他一眼，又嘴角扭曲地把脸埋进胳膊里，在陆见烨莫名其妙的视线里憋笑到颤抖。
　　帝国集训美其名曰为了培养艰苦朴实的美德，食堂和时汲前世一样传统。餐具要自己送，餐后还可以自己领一份水果。
　　昨天发生惨案的那排饮料机已经被修好了，但是陆见烨的事迹还是传开了。
　　不止本组，当天在食堂看到的人都偷偷传了八卦。
　　随之流传的还有那四人的处分。伤得最重的卷毛家里地位也最高，但这事竟然被悄无声息地抹平了，所有人都在猜陆见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至少绝不可能是旁支偏系，但若是本家，为什么首都星权贵的圈子里从来没有听说过？
　　四人组平常狗憎人嫌，落得这一出九成都是叫好声，带得对陆见烨好感度也增加了。
　　只不过，陆见烨周围仿佛有一个微妙的气场，依旧没什么人敢主动找他。
　　陆见烨送完餐盘后拿了两个苹果过来，给一个时汲：“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午休时长一个半小时，下午还要体能训练和机甲实操，食堂很快空空如也，学生都回去午睡了。
　　时汲一个人抛着苹果，闲逛。
　　流霜星外城市废弃，但集训营内环境却很好。
　　时汲找了块长着白色花树的草地坐下，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准备想想该给某个“脑残少女”回什么。
　　他点亮光屏，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果子，是哪里来的？”
　　时汲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银发少年正手撑着膝，弯腰看着他。
　　四下无人，这少年简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时汲竟然一点响动都没听见。
　　他看起来十七八岁，容貌秀美，只是肤色惨白得像鬼一样，体格也很纤细；没有穿集训服，而穿着简约的衬衫长裤。
　　周围全是落花的香气，时汲闻不到他的气味。两天他已经把本班组的学生都认全了，其中并没有这个少年，原著里似乎也没有这样的角色。
　　难道是别的班的？
　　集训营原则上不禁止串门。
　　“……是食堂饭后发的。”时汲笑了笑，“你没拿到吗？”
　　少年：“我们那边没有这个。”
　　他又盯着那颗苹果看，一眨不眨的，像小孩子看见了心仪的玩具。
　　时汲：“你想要吗？送给你吧。”
　　他把那颗红彤彤的苹果放进了少年手里。
　　少年愣了一下，直起身双手捧着苹果，笑容扩大：“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锥形的小牙，不太像纯血的人类。时汲发现他的指甲也是纯黑色的。
　　但是这几天时汲见过一大堆“形态各异”的宇宙种族，这少年已经属于非常符合人类审美的了。
　　“时汲，”时汲把名牌给他看，“我不是学生，大概可以算是这里的老师。”
　　“时汲……时老师，时老师时老师。”少年仿佛觉得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和奇妙，反复念了很多遍。“我听说过你。”
　　时汲扬了扬眉，虽然时间并不长，但他已经有一大批跟在屁股后头、主动给他宣扬的“学生”了。
　　少年又笑了：“时老师，你叫我小伽。”
　　好幼稚的小朋友。
　　时汲：“小伽小朋友，你不去睡觉吗？下午会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