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红蛇爬过的地方,焦躁感逐渐止不住。
湿哒哒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焐热,秦舟下意识扯开衣料,发现下面蔓延开了条条红痕,宛如小蛇蜿蜒缠绕。
和他刚穿来那天见到的一样。
红丝缠身如蛇,这是原主被君渐书挖了灵骨的后遗症。
之前用那块灵骨勉强压下了,如今这东西再次出现,怎么想也不是个好征兆。
最坏的结果便是,君任给他封印在身体里的那块灵骨没了。
秦舟凝起灵力,想要探一探那东西还在不在。
一丝灵力却像是一粒火种,撒在干涸的草原上,瞬间燃起燎原大火。
秦舟浑身都在发烫,力气被烧的一丝也无,跌坐在高台上,无力地喘息。
理智被恶狠狠地撕扯,秦舟挣扎着咬破舌尖,用手臂撑着,趴在石台上喘息。
身体叫嚣着燥热,秦舟勉强睁开眼睛,想看看蛇群之中能不能找出一条生路。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疯。
他一点点挪到石台边缘,留下一条人形的水渍。
入眼的蛇蜿蜒扭动着,秦舟猛然生出一种渴望。
它们会很凉快,会让他好受些。
好受个鬼——
秦舟猛地在舌尖的伤口上碾了一下,从烧灼神识的妖火中逃窜出来。
他狠狠吐出口中的血沫,却陡然听见一个晨钟一般的声音。
“拾柒要用的人是你。”
玄冥魔尊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秦舟抬眼望去,看见一个黑的矮小身影,隐隐泛着金光。
下一瞬,这个身影出现在高台的另一端。
少年不怒自威,一双眼带着上位者的高傲,专注地打量秦舟。
他天生的威严,冲淡了体内的妖火,让秦舟偷了片刻的闲,偷偷打量着他。
玄冥魔尊是龙族,被君渐书重伤以后,维持着少年形态疗伤。这人性格不算狂躁,硬要说起来,因为从前是龙族之首金龙的缘故,有着骨子里的骄傲。若是认定了什么,便屠尽天下也要得到。若是不在意,便宽容得离谱。
听玄冥魔尊的话,原主和他认识?
认识就行,不管有仇没仇,先忽悠两句再说。
秦舟嗓音沙哑:“好久不见。”
“不久。”玄冥一扫衣摆,盘腿坐下,和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你前两个月还想勾.引我。”
秦舟:“……!!”
勾.引魔尊就算了,这么小个体态也能下手?
他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原主和原主的弟弟。
贵圈真乱,不敢说话。
秦舟默默背过身去,趴在石台上,让肌肤尽可能贴在石台上解热。
但玄冥的威压渐渐失了效力,那股让人求死不能的燥热再次升腾上来。
男人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脊背上布满汗珠。蝴蝶骨痛苦地挣扎着,勾.引着人将它揉碎摧毁。
玄冥微微垂眸:“现在还想吗?”
他等了一会儿,秦舟没有回应,只有喘息声像一尾小勾子,轻轻撩人。
玄冥敛眉,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遗憾。
秦舟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俗话说以毒攻毒,他方才试着用灵力镇压邪火,却恍然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像是他的骨头终于承受不住断了,又像是空间被一把捏碎。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而后渐渐清晰。
他仿佛穿行在人来人往的酒馆,在灯红酒绿之中,和许多人擦肩而过。
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抬眼寻找什么,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那孩子十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唇角不勾而眉目含笑,让人看起来就心生怜爱。
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点了一桌子菜,自己慢条斯理地吃,看起来乖巧而寂寞。
秦舟一眼认出了他。
这是小时候的君渐书。
他“自己”当然也认出了君渐书,轻巧地晃到小孩身后。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君渐书放下筷子,疑惑地看去。
“自己”抓住了这机会,猛地蒙上君渐书的眼睛,捏着嗓子问:“君任任,猜猜谁来了?”
君渐书笑出声来,把他的手扒下来,转身投入来人的怀抱。
他仰头笑着问:“师尊怎么回来了?”
“那些人都觊觎你师父英俊潇洒,我才不和他们一起吃。”秦舟笑着坐在君渐书身边,顺手给他夹了块肉。
师徒两人其乐融融,秦舟的思绪却猛然炸开,连两人什么时候吃完走了都不知道。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君任就是君渐书?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觉得适合海棠市,岂可修。
这章要素很多,看不懂的话留评跟我说哦。
第17章 炉鼎(十七)
简直惊悚。
但仔细一想,其实有迹可循。
君渐书说派人保护他时,他特意问了一下,能不能让君任来。
那时候君渐书的回答是,君任去找人了,来不了。
君任确实来不了,因为他就是君渐书,他要找的人……就是黑气。
是黑气,也是玄冥魔尊口中的拾柒。
同时也是把原主送进蓬莱宫的人。
君渐书那时候来找他,其实没找错。但是那时候拾柒并不在蓬莱宫,所以君渐书什么都没找到。秦舟有些迷迷糊糊地想。
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可能是想将他摘出去,或许是在戒备他。
不愧是君渐书。秦舟恍惚间想,要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师尊?”
清脆的童声唤回将秦舟的思绪唤回。
顺着“自己”的视野,他看见了一条金黄色的蛇。
那条蛇有成人手臂粗细,蛇鳞仿佛由真金铸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若有若无的血从鳞甲之中渗出,黄金色的蛇痛苦挣扎着,发出沙哑可怖的恐吓声。
许多人喊叫着:“金蟒伤人了!赶紧打死它!”
但那金蟒力大无比,一群人扑上去,竟然没有能近它身的。
“秦舟”语气里带了点惊奇:“我看它灵智已开,却要装成没有神智的普通小蛇,说不定有什么秘密。任任等会,看师父给你抓条蛇玩。”
他将君渐书放在一边,自己纵身而上。
“借过借过。”
围着的人只能听见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到一道人影冲上去,和蟒蛇战在了一起。
“秦舟”的手击打在蛇的七寸,见它没有反应,轻咦了一声:“这真的是蛇?”
他瞬间转变了手法,在蟒蛇身上摸了一圈。
蟒蛇被他激怒,身子动起来,如同一条金色的麻绳,缠绕在他身上,想要将他勒死。
冰凉的触感传遍了秦舟全身,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从脊背开始炸开,勉强驱散了些许燥热。
他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片镶金的衣角。
玄冥见秦舟难耐,终究还是上前查探了一下。只是刚触碰一下,就被秦舟察觉。
秦舟只以为方才的蟒蛇要取他性命,一把推上去:“别碰我!”
玄冥魔尊就算受再重的伤,也不是秦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能推动的。
玄冥分毫没动。见推不动他,秦舟又猛地推了他几把,声音中带了恐惧:“你别碰我——”
像是听多了这种语气,天生高傲的少年眼神暗了暗,没再坚持,退回了高台另一端。
秦舟惊魂未定,这距离还是太近了,他却没法往前跑去将玄冥推下去。
他的手微微发着抖,触及到腰间一处坚硬的物事,没多想就将那东西一把扯下,狠狠朝两人中间砸去。
坚硬的玉石砸到高台上,炸裂成了许多块,崩得到处都是。
与此同时,一道绿色的光从玉石中心散出,直直射向玄冥魔尊。
玄冥的身形极快地动了一下,恰好将那道攻击闪过。
在他身后,绿光所到之处,牢笼被直接切断,就连墙壁也被打穿了一个孔。
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中发生,那道绿光如同切豆腐般击碎了一切障碍,传往外界。
秦舟恢复了些神智,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块玉石,又看了看笼子上的切口。
连玄冥都要躲,这一击的威力不言而喻。
若是玉石碎时,敌人在他面前,这便是致命一击。况且如此强的穿透力,还能做传讯工具。
那块玉石在视线里显得模糊,但他身上的玉只有一块。
林家主的坤门弟子令牌。
竟然是件保命的宝物。秦舟急促地喘息着平复心情,见玄冥又有动作,沙哑着声音道。
“你别过来。不想死就别过来。”
玄冥身形僵了一下,而后恢复如常。
他的身影在秦舟的眼里已经成了虚影,秦舟分不清他动没动,只是一直说着。
“你不要动……不想死就别过来。”
他勉强撑起身子和玄冥魔尊对峙,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他喉头动了动,难过地仰起头来。
本就诱人的喉结看得更加清楚,白皙的脖颈让人看上去很想咬一口。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勾着人想窥一窥底下的风景。
玄冥魔尊微微皱眉:“你在勾.引我?”
秦舟猛然回过神来,热血上头地冲他吼:“滚……”
这话喊到一半,他就像被抽空了力气,垂着头微微喘息。一头黑丝垂在胸前,粘得到处都是。
秦舟用力在舌尖的伤口上碾了碾,却不能阻止邪火的蔓延。
他看了看自己手心上已经结痂的伤痕,很想往上再划一道,又生怕不够痛。
事已至此,反应再慢的人也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况。更何况他湿透的衣袍底下,像是放了团刺球,令人坐立难安。
他注意到了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
十指连心。他混混沌沌地想。
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只有那块被摔碎的令牌。
秦舟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着,紧紧地抓住一块尖锐的令牌,朝自己的中指指缝里扎去。
鲜血四溅。
剧痛传来的一瞬间,他仿佛被刺激地昏了过去。
混沌中他忽然反应过来,能救命,还能报信,蓬莱宫坤门弟子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这东西怕不是君渐书特意安排了送给他,就担心着他会出事,想要救他一命的。
这个念头很快划过,短暂的眼前一黑后,秦舟在剧痛之下恢复了神志。
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晰,他正对上一对冷峻的黄金竖瞳。
下一眼,竖瞳完全消失,快的仿佛方才是他的错觉。
玄冥抓着他的手,感受到手中躯体的颤抖,微微皱眉:“你做什么?”
秦舟被他给气笑了,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下的春.药,问我做什么?不反抗一下,敞开了腿给你上吗!”
玄冥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我。”
秦舟仿佛听见他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跳停了一瞬。
一股委屈席卷了他,分明他是受害者,结果还要为这群混账东西的心情牵肠挂肚。
“我知道是他,又有什么区别……”秦舟鼻子一酸,咬紧了牙关。
玄冥魔尊只是失态片刻,很快恢复如常。
“我可以放你走。”
秦舟的手还被他捏着,只能自己不断地去碰伤口,借以维持神智。
听到这话,他心中一惊,指尖狠狠掐住伤口,被强烈的剧痛刺激得失神一瞬。
他强忍着剧痛问:“条件是?”
玄冥魔尊沉默良久,直到秦舟以为方才那句话是他的幻觉时,才听到少年低沉的声音:“你欠我一次。”
“好……”
秦舟狠狠呼吸着,拼命挣动:“你先放开我。”
玄冥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仍旧紧紧握着手下颤抖的手腕。
秦舟欲哭无泪,他实在怕自己会克制不住蹭上去,那才是彻彻底底的前功尽弃。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烁,转而身子狠狠砸在地上。
手上的伤口沾了干燥的泥土,火辣辣的痛。秦舟撑着身子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草叶,只想着找个干净隐蔽点的地方,把身体需求解决一下。
他在心里把给他下药的拾柒骂了千千万万遍,步步踉跄地往前走。
但四周都是空旷的荒野,哪里有能落脚的地方。
秦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往前走,他甚至勉强抬起头来,用眼睛触摸血红的阳光。
天边好似有一道白色的弧线划过,他喉头微动,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君……”
那道弧线让他忘记了行走,秦舟脚下一绊,跪倒在地。
下一瞬,一个眼熟的白色衣角出现在他面前。
秦舟努力睁着眼,想看清来人的样子。
在他看清君渐书面孔的那一瞬,眼前的景象忽然天翻地转。
恍惚间,跪着的人不是他,而是君渐书。
“秦舟”拿着一条戒鞭,狠狠对着君渐书挺直的脊背抽下去。
“不守规矩,勾三搭四,我要你这样的徒弟做什么,给我滚出秦家!”
那戒鞭能透过□□鞭笞灵魂,君渐书痛得发颤,缓了好一会儿。
“徒儿不接受。”君渐书平素带笑的语气变得阴沉,让秦舟一阵陌生。
“君任的命是你救的。我生是你的徒弟,就是今天被你打死,也要死在你瀛洲秦氏,做鬼日日夜夜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