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从前，他是绝对不敢这么想的，毕竟他身来魔体，而洛清仙尊乃是正道的统率，他们本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终于得到一个“彻底重生”的机会，洛清仙尊知晓他的魔体，非但没有将他干净杀绝，甚至还对他处处维护……
　　秦鸿羽忽然感受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再次陷入了幻境中，只是这次幻境的主角不再是洛清仙尊，而是他。
　　像是陷入了一个美梦。
　　恍惚间，少年将手中的信件统统收好，重新放进了书房的抽屉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洛清仙尊实在是他不敢奢求的存在。
　　上辈子他仗着自己秦家公子的身份，才鼓起勇气，走到洛清仙尊的身边，那时候修真界什么流言蜚语没有？
　　甚至有人说他不自量力，不过一个靠着买卖丹药最近兴起的小小门派的公子，竟对玉衡剑派的洛清仙尊有想法。
　　那时候向洛清投怀送抱示好的人不少，但这些人，无意都被洛清仙尊拒之门外，甚至不少的人连洛清仙尊的一面都不曾见到。
　　众人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秦鸿羽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可他却没有。
　　他靠着对剑道的喜爱，和他的刻苦，终于成功拜入洛清仙尊的门下，成为洛清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
　　让全修真界不看好他的人全都闭了嘴。
　　可从前毕竟都是从前了。
　　少年边走边想。
　　从前的他才入修真界，什么都不懂，心高气傲，现在……
　　少年低头朝着自己看了一眼，无声的笑了笑，眼底满是嘲讽。
　　恍惚中他进了院子，院子里的洛清仙尊听到响声望来，和少年恍惚的视线对上了。
　　秦鸿羽看了看洛清，嘴角漾起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全被洛清收入眼中。
　　洛清感受到少年的心绪似乎有些低落，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朝着少年询问：“怎么了？”
　　少年没做声。
　　洛清是知道秦鸿羽的去意的，他的视线落在少年的手上，看到少年双手空空，转而重新问道：“是书没寻到？”
　　秦鸿羽知晓自己瞒不过洛清的眼睛，又不想要洛清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便顺着洛清仙尊，将话说了下去：“是，没找到。”
　　洛清闻言，眼中的担忧淡了下去，安抚少年似得开口：“没找到就算了。”
　　秦鸿羽心不在焉的点头，勉强对洛清落出一个笑意，脚步略有些沉重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洛清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眼中神情难辨。
　　秦鸿羽的心中有些慌乱。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和洛清仙尊身份特殊，是没有可能的，可另一边，现实又不断的告诉他，告诉洛清仙尊或许喜欢他。
　　喜欢。
　　多么美好干净的一个词啊。
　　平心而论，洛清对他的好，已经超出了寻常朋友之间的界限，他心中是知道的。
　　这辈子子，他真的有机会被喜欢的人喜欢上吗？
　　少年双手握在自己的胸口处，闭上双眼，像是在祈祷。
　　敲门声将少年彻底唤醒。
　　秦鸿羽回过头：“谁？”
　　门外想起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我。”
　　是洛清仙尊。
　　想必是他方才表现的太不寻常，引起了洛清的注意。
　　秦鸿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开了门，后退了一步，洛清正站在门外，手上似乎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门一打开，秦鸿羽便感觉到洛清的视线直直的落在自己的脸上，看到自己没什么事的时候，仿佛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秦鸿羽笑笑，道：“没什么事情，仙尊无需担心。”
　　洛清还是往常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可紧紧落在少年身上的视线，却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他抬头，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少年的怀中，安抚似得开口：“秦前辈的房间，我没有去寻，可你说的那本书，我那儿恰好就有一本，你看看，是不是你要寻的那一本。”
　　秦鸿羽低头，迷茫的接过，这才回忆起方才起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洛清是以为自己没有找到喜欢的书，才会心情低落。
　　他展开手里的书，正是他要寻的那一本，可他在洛清仙尊的房间也看过数日的书了，倘若他在书架上找到了这本书，也就不需要千里迢迢去秦展的房间寻。
　　秦鸿羽的视线在书上逗留了一阵，又开始在眼前的人身上瞟。
　　洛清：“不是你要的书？”
　　“不、不。”秦鸿羽解释，“只是觉得太麻烦仙尊了。”
　　“这样的小事，本不需要仙尊亲自动手。”说这话时，他虽是笑着的，眼中却带着酸涩之意。
　　“没关系。”
　　秦鸿羽听到身前的人忽然开口，他抬头，一双眼全落在了洛清的脸上。
　　少年抬着头，大眼忽闪忽闪，眼角还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红意。洛清觉得心中有些痒意。
　　“你是……是朋友，我从没有觉得麻烦。”
　　秦鸿羽觉得有些好笑。
　　洛清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上辈子和仙尊还是师徒，这辈子却成了朋友。这么说来，我倒是上升了一个辈分。”少年故作夸张的模样。
　　惹得洛清眼中都带上了丝笑意。
　　可我却不止想当你的朋友。
　　气氛终于缓了缓，洛清压下眼中的情绪：“以后这样的事情，跟我说就好。”
　　秦鸿羽指尖无意的拨弄着手上的书，委婉拒绝：“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玉衡剑派上的事务繁琐，仙尊身上的责任重。”
　　还不等少年的话音落下，就听到清冷的声音立马响起：“无妨。”
　　两个人同时一愣。
　　“你的事情，我从来不嫌麻烦。”
　　这话就像是热泉，唤醒了少年冰冷了许久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秦鸿羽甚至就想直接问出来，问问洛清是不是真的像流言中说的那般喜欢他。
　　或者说出一直被他按压在心底的那句话。
　　可是他却不敢。
　　少年那双小鹿似得眸子又暗了暗，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今日在爹的房间里找到了些东西。”
　　少年说着说着神情严肃起来，连带着洛清心中也有些紧张。
　　秦鸿羽接着说：“仙尊是不是给父亲写过信？”
　　这话一出，洛清忽然浑身一僵。
　　洛清：“你看到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
　　“炼制寒冰丹所需要的仙草，很大一部分，也是仙尊寻来的吧？”秦鸿羽接着问。
　　只是这次洛清没有答话，洛清的沉默，已经是他的答案。
　　“看来我所料的没错，就连仙尊这次的受伤，都是因为寒冰枝吧？”
　　少年眼中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或者是在害怕。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轻巧：
　　“仙尊能不能告诉我，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而袖子中，秦鸿羽抓着书脊的手背却微微泛白。


第60章 流言（三）
　　“自然是为了……”
　　少年屏住呼吸。
　　“为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就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 少年身体猛地松懈下来，他低着头, 像是不在意的模样，然而眼中, 却满是遗憾。
　　洛清：“本尊…很少有朋友，你是其中一个。”
　　他像是怕少年误会什么似得解释。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大可说出来, 只要我能做到, 绝不会拒绝。”
　　秦鸿羽抬头, 眼中重新聚满笑意：“朋友啊……”
　　洛清仿佛看到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可这抹情绪转眼即逝，就像是他的一个错觉。
　　洛清沉声问：“或者你觉得…”
　　他话没有说完，秦鸿羽已经开口：“朋友好、朋友好。”
　　洛清听到眼前的人连连说了好几句“朋友好”, 有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感觉到其实这句话并不是少年的本意。
　　当真…不是吗？
　　他抬头望着秦鸿羽的神情，可秦鸿羽却忽然低头, 躲开了他的视线。
　　少年特有的清朗声线传来
　　“这书仙尊看过没有？”
　　洛清摇头。
　　少年笑着道：“这书不错, 仙尊若是无聊, 也可以翻翻。”
　　“好。”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一时间有些尴尬。
　　洛清正想说什么，秦鸿羽却率先开口：“仙尊老是说帮我，仙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跟我说。”
　　少年说着，眨了眨眼睛, 语气之中带着些涩意：“比如这次的收徒大典，仙尊若是有收徒的打算，我作为仙尊的‘朋友’，也能为仙尊作为参考。”
　　他本是好意，可想来想去，一时间却实在没能想出洛清仙尊究竟何处需要他帮忙，脑海中忽然闪过“收徒大典”这四个字，才会一时脑热，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颇觉得尴尬，毕竟他上辈子就是洛清仙尊的弟子，怎么想来都有些……奇怪。
　　同时也懊悔不已。
　　他不过上辈子成为了洛清的徒弟，这才和洛清相识，至于这辈子的“朋友”，也完全是承了上辈子的师徒缘分罢了。
　　可洛清若是真的收徒，这“师徒缘分”便将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或许有了新的弟子之后，洛清和自己的“朋友情分”都会渐渐的淡下来吧……
　　“不收。”洛清冰冷的声音陡的响起。
　　这声音和寻常的声音有些不同，虽然都带着丝冷意，可今日这话中似乎还带着丝不知名的怒意。
　　秦鸿羽不由得朝着洛清的脸上望去，想要查看洛清脸上的神情。可洛清却直接转身，一句话都不再多说，直接消失在秦鸿羽的眼前。
　　剩下秦鸿羽抱着一本书，双眼迷茫，摸不着头脑。
　　洛清仙尊生气了，可秦鸿羽却没有想明白，自己的那句话，触到了洛清不开心的地方。
　　但秦鸿羽知道的是，这事情绝对和自己方才说的话相关，思来想去，午后，秦鸿羽敲开了洛清的门。
　　洛清坐在桌旁，单手支着头，似乎有些午困，见到少年退门进来，悠悠的收起手肘，下意识的停直了腰背，眼神淡淡从秦鸿羽的身上扫过，却一句旁的话都不说。
　　还是秦鸿羽先开口，喊了句：“仙尊？”
　　他手里端着些他喜欢的零嘴，轻手轻脚的放在了洛清的身边，好在洛清并未拒绝，他便顺势在洛清的身边坐下。
　　洛清还是没有说话，淡淡的瞥了秦鸿羽一眼。
　　秦鸿羽将手中的零嘴推到洛清的身前，脸上带着些讨好似的笑意：“仙尊这是生气了？尝尝我特意为仙尊带来的零嘴。”
　　不知是听到“特意”，还是听到“零嘴”，洛清的眼神小小的一闪，从那堆东西上闪过。
　　秦鸿羽一看知道有机会，又接着诱惑似得开口：“这些都是我特意为仙尊找的，仙尊当真不尝尝？”
　　洛清动摇了，尝了尝，入嘴带着些微腻的甜味，他不太喜欢，但因着是秦鸿羽带来的，总觉得比起旁的东西，又要好吃不少。
　　秦鸿羽连忙抓住机会：“仙尊吃了我的东西，就是原谅我了啊！”
　　洛清手上的动作一愣，却没有反驳。
　　秦鸿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小零嘴中又仔细挑出几样，推到洛清手边，一双大眼中微微闪着光，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这几个特别好吃，仙尊尝尝。”
　　洛清接过。
　　等到眼前的人吃了自己带的东西，脸色渐渐的缓和下来，秦鸿羽才终于小心翼翼的问起来：“今天…仙尊为何生气？”
　　他总要找到洛清生气的原因，这样才能保证下次不再犯。
　　想了想，他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是不是关于‘收徒大典’的事情？”
　　他想来想去，他说完这件事的时候，洛清就跟他翻脸了，所以只有这件事情，让洛清感到不开心。
　　可他想来想去，洛清不开心的点大概是……
　　秦鸿羽说话的声音都沉了沉，带上些沉闷，有些受伤的意味，试探着开口：“仙尊若是不高兴，我便不干涉仙尊收徒的事情罢了……”
　　洛清额头上的青筋挑了挑。
　　秦鸿羽却还在继续：“也对，仙尊的事情，自然由不得我来插手，倒是鸿羽逾矩了。”
　　说不低落难过那都是假的，秦鸿羽低着头，脸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用难看至极来形容。
　　却听到一声脆响，抬头一看，洛清手中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啪”的一声，在洛清的手中折断了。
　　秦鸿羽茫然抬头：“这、这……”
　　是他送的东西太难吃了吗，还是他方才说的话，又惹到洛清仙尊了？
　　他努力回想，还不待他想明白，洛清冷冷的声线，似乎还带着些压抑的怒意，从他头顶上方传来：“自然是容许你插手的。”
　　秦鸿羽半醒半悟间终于明了了洛清说的话——洛清的意思是，他收徒的事情，自己可以发表意见。
　　洛清暗自咬牙：“既然如此，那我若是收徒，还得你好好给我参考参考了。”
　　洛清这话分明是肯定他的意思，可秦鸿羽却总觉得洛清这话，还另有别的深意。
　　抬头去看，洛清脸上分明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秦鸿羽半信半疑：“仙尊既然开口了，那…我自然要为仙尊出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