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沈书挣扎着逃跑是他一时疏忽,甚至到了沈书被逼的走投无路,爬上三楼的窗户,他都没有清醒过来。
而不清醒的,又何止是他?还有那些因为东子的奖励而沉迷于追捕游戏的同学。
沈书站在窗户边缘,摇摇欲坠,而他们却不断地伸手要拉沈书的脚,想要成为最先抓住沈书的那个人。
而就在这时,沈书抓住窗户的手突然滑了一下。等众人再回过神时,沈书已经摔了下去。
如果是普通从三楼掉下去,只要别头着地,最起码还能活着。可沈书真的太倒霉了。
这扇窗户,正对着升国旗的旗杆,沈书掉下去的时候,身体正穿在了旗杆上。
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鲜血顺着旗杆一点一点滑落下来。而窗户边那些学生们,却像是傻了一样,半天不能动弹。
“要,要报警吗?”有人呢喃了一句。下一秒就被反驳了。
“你疯了?沈书活不了了!报警咱们都得坐牢!”
“那现在怎么办?”
“跑!跑啊!”
一哄而散。
而在他们成立的小群里,几乎所有人都重复了一句话。
“今天没有人来过学校,沈书是自杀。”
逃回家里的路上,他们每个人都用这句话洗脑自己。
至于挂在旗杆上的沈书,就在这样的冷漠和无尽的疼痛中慢慢闭上了眼。
旗杆下,原慕带着千盛和滑瓢站在那里,抬头看着距离他们不远的沈书。
两人全都红着眼睛,脸色惨白。
他们听见沈书说,“我要走了……奶奶,小叔,千盛,别哭……”
第16章 炼狱
“沈书!”千盛控制不住的大喊出声。
如果说,在发现抓不住沈书的时候,千盛还能控制,那么亲耳听到沈书的最后遗言就是对他的最大精神打击。
这一瞬间,千盛呆滞在原地,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满脸。他张开了嘴,想要发出哀泣,可却被数不清分不明的悲伤堵住了嗓子,除了“嘶嘶”的气音以外,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抖着身体,伸手想要去碰碰沈书,可指尖所到之处,却尽是幻影。
狌狌知晓过去之事,能够将人带回过去,可却无法改变,到底只能当个看客。
即便眼下在千盛和滑瓢面前的沈书就是沈书,可到底也只是过去的人。
不能触碰,也不能搭救。
“求求你,你让我抱抱他……”
“你就是神吧!我求求你,你让我抱抱他吧!”
“太疼了,他那么娇气,他受不了的。”千盛下意识抓住原慕的手腕,一遍一遍的恳求。眼睛却离不开沈书的身体。
天气太冷,而这种鲜血一点一点流逝的折磨,更是最煎熬的酷刑。
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哪怕沈书真的罪大恶极,律法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挨个枪子儿。可现在这种磋磨算什么?
这种生不如死又算什么?
沈书至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啊!
千盛明白自己救不了他,却还是不忍心看他这么孤单下去。
沈书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的消减,可嘴里念叨的,却依旧还是那句,“别哭。”
别哭,可他怎么可能不哭!
他眼睁睁看着沈书死于非命又怎么可能会不哭?
他甚至恨不得回到过去一巴掌抽死还在外地参赛的自己。
如果不是那个狗屁比赛,他能够护在沈书身边,又怎么可能会让沈书受到这样的伤害?
而千盛最绝望的,就是沈书到死都闭不上眼睛并不是因为冤屈,而是因为担心他们这些爱他的人,会因为他的死哭泣。
这么好的沈书,这么温柔的沈书,那些人,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不,或许那些罪魁祸首,早就不配为人。
千盛站起来,扭头看向楼上。三楼窗口处,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可却没有一双眼里,装着的是悔恨。
是的,沈书死了,他们虽然害怕,却并不后悔,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沈书的死而赎罪。
“一群该死的混蛋!”千盛的眼里渐渐弥漫起滔天的恨意。
而始终没有言语的滑瓢却已经控制不住露出了掌心藏着的尖刀。
他已经不会哭了。
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小孩生前备受欺凌,死状又这样悲惨,现在的他,心里只剩下了无边的仇恨,再无其他。
毕竟,大仇未报,他为什么要哭?
又有什么资格去哭?
退后两步,滑瓢看着原慕,唇角扭曲的笑容似乎在询问原慕,“你要阻拦我吗?”
原慕却微微转过头,并不和他对视。
滑瓢冷笑一声,身影陡然消失在了原地,而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三楼的窗口,而手里锋锐的刀尖也穿透了第一个抓住沈书脚腕的那个男生。
“啊——”鲜血迸出,活溅了旁边女生一脸。那女孩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一动都不敢动。
而滑瓢还没有停止,沈书是惨死,如果真的一刀就结束了他的性命,那要如何祭奠那个死都闭不上眼睛的温柔少年?
收起刀落,又是一刀,滑瓢避开了心脏,偏不给他一个痛快。
传说里,人死后进了阴曹地府会有判官审判。那么这些人该是什么罪呢?
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是拔舌之刑。
以讹传讹,陷害,辱骂,是蒸笼之罪。
不尊敬他人,不正直,歪门邪道,是血池之苦。
该死,他们每一个人都该死!
看着手里不停挣扎的扭曲的脸,滑瓢的眼里并无痛快,只有绝望到了极点的麻木。
一个,两个,三个……整整三十七人。除了千盛以外,所有人都都死在了滑瓢的手里。而滑瓢就将他们的尸体拖到了操场上,摆在了沈书死亡的旗杆面前。
千盛还怔怔的站在那,看着他发呆,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拖拽到地方,千盛才恍然回神,对滑瓢说了一句话。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是沈睿,沈书的小叔?”
“……”滑瓢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沈睿是当初还不怎么识字的沈书翻遍字典给他取的名字。
”滑瓢叔叔,你看这个字!长得又周正,看起来也聪明,一定是个好名字。“
滑瓢是弄不懂沈书怎么从一个字上就能看到周正聪明的,但他却很喜欢沈书为他取的名字。
可现在,不能守护至亲的自己,却根本配不上这个代表着沈书心意的名字。
而千盛的下一句质问,更是把滑瓢推进了无间地狱。
“你不是神吗?为什么不救他?”
“……”滑瓢一言不发。
他跪在沈书面前,双手捂着脸,终于痛哭出声。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罪人……”
满目所到之处,尽是鲜血淋漓。
他报仇了,他杀掉了所有人,为沈书报仇了。
可他并不能觉得释怀,反而更加痛苦。因为即便这些人全都死了,也换不回来一个活着的沈书。
更令人悲痛的,还是这些人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澄清沈书受过的冤屈。而他们曾经对沈书做过的罪孽,也随着他们的死亡,彻底掩埋。
至于什么去地狱要说法,就和放屁也没有任何区别。
活着都没要到公道,死后的公平又有什么意义?
可他又能怎么办?除了杀人,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而沈书最后的嘱托,他也注定无法实现。
别哭,这两个字太沉重了。沉重到了,哪怕只触碰到一星半点,他的心脏就像是被揉碎了那么疼。
“我……”滑瓢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而幻境渐渐散去,满操场的血腥味也消失了。
狌狌立在原慕的肩膀怜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而那些在过去里被滑瓢亲手杀掉的人,也都昏迷着躺在旗杆下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痛苦。仿佛方才真的经历了一次死亡。
“为什么?”滑瓢抬头看着原慕,眼里满是悲凉。一瞬间,他很像抽出匕首再杀一次。可虚软的手,却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原慕,“我会让他们为沈书的死负责。”
滑瓢,“你能怎么办?”
原慕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卡片放到了滑瓢手里。
“是什么?”
原慕没说话,却指了指滑瓢的衣领。
旁边的千盛却陡然睁大眼,原慕的这个动作让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车里有笔记本电脑,千盛赶紧跑出去把电脑取过来。他抖着手把黑色的储存卡放到读卡器中,在插进电脑里,紧接着,里面出现了一段视频画面。
十分完整。竟然是当初沈书从生物实验室里拿出来的那段!
重点是,这段视频并没有随着拔出储存卡而结束。而是将后面发生的所有场景都一一录制了下来。
那个体育委员如何虐打,接下来沈书的逃命,最后……惨死。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相关人物的脸,都清清楚楚。
刑事犯罪没有追究时效。而这段录像,也足以作为重审沈书自杀一案的确切证据!
当年警察们之所有没有审出端倪,无外乎是因为这帮人当时并没有成年,每一次审讯都必须有监护人再侧。
家长的有意维护,这帮人的死不认罪,以及他们早早就串通好口径一致的口供,都成了沈书最后自杀结案的推手。
然而几年后的今天,这些罪孽,终究还是无法隐藏。
每个人,都必须为他当初犯下的错误赎罪!
“我去报警。”千盛拿着存储卡,立刻打了110。
而留在原地的滑瓢,看着依旧晕倒的众人,手里的刀子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没有下去。
他想,或许可以等等人类律法的裁决。毕竟沈书生前最想要的,不过是沉冤得雪。
如果,如果能够让所有人知道,沈书是枉死,那或许,他也可以暂且留这些人在苟延残喘几天。
收好了刀,滑瓢突然想起原慕还在。可在一转头,却发现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原慕那头,却并没有走远,而是靠在操场主席台背后的小门处。
眼下,他的脸色格外难看,额头有冷汗渗出。狌狌伸出小爪子帮他擦汗,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原哥,神不能干涉凡人命运,你吃的亏还不够吗?”
原慕摇摇头,示意它不要再说。而脸色却变得更加惨白。藏在衣服下的神罚印记此时正散发着不详的幽光,一步一步朝着周围扩大,似乎是在吞噬原慕的血肉。
这是法则给与原慕的惩罚。
那张储存卡原本就是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原慕利用了狌狌回答过去,靠着自己对天道的掌控,硬生生煽动了一次蝴蝶翅膀。
当然了,原慕不能让沈书死而复生,但是他却能够给滑瓢和千盛一个为沈书血洗冤屈的契机。
毕竟,不能总是让受害者的至亲承受双倍伤害。不配为人的,没有资格得到天道庇佑!
三天后,沈书自杀一案顺利翻案重审。涉案人员高达三十七人。其中两人因为意外亡故,其余三十五人全部抓捕归案。
而最令人胆战心惊的,还是这些人犯罪时的年龄。
最大的东子,还不到十八岁。
一条人命,一群手持利器的残忍少年,这场法律的宣判,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千盛在等。
滑瓢在等。
原慕,也在等。
第17章 饺子
毕竟是经年的老案子,虽然有视频作为佐证,但其他细节却很难找到。至于沈书,也早在案子结案之后,就安排火化,能够找到的,也只有当年留下的尸检报告和调查记录。
可出乎众人意料,调查过程却十分顺利。这三十五个涉案人交代过程十分迅速,甚至全都主动补充细节,完全没有逃避或者隐瞒的意思。
那他们当年为什么要隐瞒?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并不觉得这些人有幡然悔悟的模样,更多的是畏惧和恐慌。
是被人胁迫?
可他们本身就是加害人,什么人会去胁迫他们?
然而这样的怀疑很快就被真相的惨烈打消。证据确凿,这三十五个人全部都应该罪有应得。
两周后,沈书案正式由公诉方提交法院开始审理。
沈书家里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原告席上只有公诉方站在那里。而千盛和滑瓢却坐在旁听席上,他们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按照华国刑法,过失导致杀人处七年以下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而当时高二九班这些人虽然都过了十六周岁,却并没有成年,刑法还要酌情再减。
重点是,即便如此,这里面还有一部分人根本都不会受到刑法的惩罚。
例如东子便是无罪释放。
是的,东子旁观,东子挑拨,东子出钱,可东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过沈书,更没有买凶杀人或者恶意策划死亡的意思。
更别说东子家找了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律师,毕竟就算没有,他也能脱罪。
因为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游戏,就只是游戏。而沈书的死,也只是意外,从不是恶意杀人。
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是货真价实的凶手。
每个人苟延残喘的余生,都沾染着沈书的鲜血。
那么既然沾着血,又为什么不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