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微动。
　　他点头。
　　声音涩哑的厉害。
　　“可以。”
　　从前我好好学习，为了自己。
　　而后我更加努力，也为了你。
　　*
　　高三剩下的日子像是倍速的镜头，化成一帧一帧的光影。
　　办公室永远人满为患，课间尽是排队去问题划重点的学生。各科老师都端起保温杯来徘徊在教室和办公室两点一线，杯子里从养生的菊花枸杞变成了胖大海跟金银花。
　　任蔚扬他们在办公室排不到队就把主意打到了贺裴身上，不忙的时候贺裴会给他们讲一下思路，夏思乔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挪挪椅子就蹭到他旁边，占据最好的位置歪着脑袋一边欣赏男朋友清俊的侧颜，一边儿学神讲题。
　　以夏思乔的水平倒不至于非听不可，但是听着贺裴清越低沉的语调把问题不疾不徐地剖析透彻，像是幽深清涧缓缓流淌，会平复一点儿他心头对高考和未来的燥乱和不安。
　　有时候贺裴讲着讲着会忽然伸臂揉一把他小脑袋瓜，神色自然地提醒一下他容易在这里马虎，要特别注意。
　　其他人嘴角抽得厉害。
　　五月莺飞草长，入目皆是人间美好，春风暖到人骨缝儿里去。一向最爱折腾的1班学生全体表决，自发决定把春游踏青变成题海深度一日游。
　　从楼道拐角路过10班的时候经常看见周岩绑架了他们班学委虚心求教的场面，他们班学委瘦瘦溜溜一beta，被周岩和一众小弟围得密不透风，一群人举着七嘴八舌地问凭什么atp是生物体内最直接的能量来源，是不是看不起葡萄糖？
　　方远之前胖起来的那点儿肉全在这日子口里瘦回去了，甚至隐隐冒起几颗胡茬，棱角间多了几分硬汉气质。
　　硬汉最近有点儿小烦恼。
　　方远趁着贺裴不在跟小夏狂倒苦水，逮着机会狠狠说了一通心里话。
　　夏思乔心想我可去你的吧，昨天夜里十一点班级群发通知，就你一人因为睡着了没回复，还好意思说夜里睡不着觉。
　　夏思乔淡道：“哦，说来听听？”
　　“你说我在哪上大学啊？”
　　“你想上哪个？”
　　“哎，我算了算，要是留在江北我能上复旦，但是其实我是想上人大的，但是这不就把陈小小自己一人丢在江北了吗？”
　　夏思乔正在画辅助线的手猛然顿住，在因为反复翻看纸质已经有点糟软了的错题本上划出一道深印。
　　“我要真去了人大我们俩就异地了，我上大学她也高三开学了，高三压力这么大，她自己一人受得了吗？”
　　方远说着说着都不用别人误导，自己就给自己带歪了。
　　“高三压力大，她会不会嫌我不陪着她，想换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大学诱惑多，我会不会见异思迁，因为她不在就犯下寂寞的错？”
　　“毕竟像我这样的alpha，到了花花校园，肯定会有不少年轻貌美又多金的追求者的！”
　　夏思乔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不安的根源。
　　给方远哄得又愁又喜。
　　…
　　夜幕低垂四合，道旁路灯昏黄的光晕被玉兰树摇晃得有些散碎，操场上三三两两刚下晚自习高三学生行色匆匆往宿舍走。
　　夏思乔想问贺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点烦闷地踢了下草皮上的橡胶粒儿。
　　操场光线昏暗，有眼神儿挺够呛的alpha没注意其他人诡异的目光，对着隐约可见身型及其漂亮的omega悠悠吹了声口哨，浪道：“小可爱，把球给哥哥传来，哥哥教你踢球好不好～”
　　……
　　操场忽然静默下来。
　　隔着夜幕忽然有幽然草木味道的信息素强势汹涌卷席而来，无声地宣告着所有权，霸道地让人喘不上气。那个alpha嘴唇当即白了起来，顶着万钧压迫有点儿站立不住。
　　小可爱倒是对这信息素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脾气挺暴躁，猛地抬脚冲他们踢过去。alpha只感觉耳边擦过风声，隔着大半个操场，夏思乔贴过那个alpha的脸直接把球一脚射门到自己家拦网里。
　　好他妈一个气势磅礴的小可爱。
　　alpha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这俩人是谁了，连忙双手合十隔空晃了好几晃，做了个道歉的手势。
　　夏思乔转身欲往前走，看到贺裴还在意味不明盯着那个alpha看，有点儿好笑地拽了拽他袖口。
　　“走吧。”
　　贺裴舌尖顶了顶腮帮，信息素在一瞬间更加稠深浓郁，在那个alpha实在受不住退后两步以后才若无其事地收起信息素，把小朋友手指扣得紧巴巴。
　　高三以后他们俩很低调，毕竟是学校，两人很少在大庭广众下牵手拥抱，今天贺裴却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被alpha这样明晃晃的占有欲浸泡着，夏思乔心底漫起隐秘的欢喜，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准备说出口。
　　曲鸣苑的大垂柳滋出了芽，道旁枝蔓蜿蜒，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了隐隐绰绰的暗影，夏思乔忽然被贺裴拽进夜幕里，抵在树干上粗暴地亲吻。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这段时间夏思乔一直住在宿舍，他们两个许久没有亲密过，衣衫单薄，没过一会儿身体就躁动起来。
　　树影婆娑，心跳和少年的欲.望野蛮生长。静默夜色里偶有虫鸣，唇瓣分开的一瞬间他看到贺裴喉结滑动的轨迹。
　　夏思乔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琢磨方远的话，本以为自己心事藏得还行，没想到有些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夏思乔兀自挽尊，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矫情。“我没不高兴，就是在想事儿呢。”
　　锁骨忽然被人惩罚似的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夏思乔难耐地轻哼一声。
　　“你骗鬼呢。”像是在安抚omega，alpha舌尖轻舔锁骨上的刚咬出的印痕。舌尖柔软湿润，在omega皮肤上划过阵阵电流。“快说，要不然我不客气了。”
　　omega腰尤其敏感，当即软下来靠在树干上。
　　夏思乔嗓音微糯，故作轻松道：“也没事，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咱们两个从来没聊过准备考哪所大学，万一想考的学校天南地北的，那谈起恋爱来怪费劲的。”
　　“就因为这个？”
　　“嗯。”他点头，然后有点紧张地盯着脚尖。
　　他想考清华的金融专业，但是贺裴，家世太复杂了…
　　鼻尖忽然被人刮了下。
　　“我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有时候你又傻得厉害。”贺裴顿了顿，问他：“你以为咱们俩可能会异地恋？”
　　“也不是，我就问问…”夏思乔剩下的话被贺裴打断。
　　“你想的美。”贺裴声调冷硬，不冷不热道：“夏思乔，想的还挺美，你敢琢磨上异地恋了？”
　　他接着问：“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你吗？”
　　夏思乔摇头，有点儿委屈地垂着眼。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你肯定是没想过这茬，个王八蛋还好意思问出来。
　　下颌被人捏住，强硬地迫使他抬头，夏思乔不耐烦掀起眼皮。
　　忽而撞进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眸。
　　“因为不需要，你去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贺裴语调缓慢，又郑重。
　　“你想去北城我就陪你去清华北大，你想留在江北我就跟你上复旦。”想到刚才在操场上冲小朋友吹口哨的alpha，贺裴眸光情绪微重。“你这么招人，不把你拴在身边我能放心吗？”
　　夏思乔觉得跟贺裴比自己太没格局了，讪讪道：“自信点儿，你也不赖。”
　　吸了吸鼻子，夏思乔依赖又霸道地圈住alpha劲瘦地腰身宣告主权，胸膛紧贴着心里也是甜的，他坦诚又好奇道：“我想考清华的金融学，你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嗯。”被omega这么拥抱着，贺裴懒散又愉悦地揽着小朋友清瘦的肩。“我准备读临床医学。”
　　“跟他们谈过了，以后会请专门的团队打理生意，实在不行还有贺童呢。”贺裴毫无负罪感道：“omega也能撑起半边天，她小夏哥哥这么优秀，她怎么就不能学着点儿。”
　　正在家里打游戏跟朋友连麦菜鸡互啄的贺童此刻还不知道因为贺裴这句话，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一些闲聊的片段划过心底，夏思乔忽然有一个朦胧的想法。
　　他犹疑问道。
　　“贺裴，你学临床…是不是因为我？”
　　[你说过几年医学界会不会出现神经学天才，正好就研究阿兹海默症？]
　　[说不好呢。]
　　该傻的时候他又机灵得过分，无奈地揉了揉夏思乔发顶，贺裴道：“我是为了你，但我以后可能会读很多年才可能有丁点儿的成果；也可能我不是吃这碗饭的，一辈子碌碌无为，帮不上楚爷爷，但是我知道这是你的心愿。”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不仅仅想当你男朋友，你唯一的alpha，我想成为你的特别。”
　　胸腔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缓慢又强势地渗入心底。
　　扑面而来的春风温柔，空气里是他最眷恋的味道。
　　夏思乔踮起脚尖，粗暴又孩子气地吻上贺裴。
　　以吻封缄，代替他炽烈浓郁的少年爱意。


第99章 正文完
　　高考那两天烈日当空,气温突破往年同期新高。
　　三中校领导怕等在学校门口的考生和家长中暑，把隔壁小区的人造雾景观借过来安在大门边儿上的人行道上物理降温。
　　本应拥挤又焦虑的考场门可罗雀，考生家长全扎在仙气缭绕的人行道上,谁也瞅不见谁。超过两米找人都要靠喊的,莫名有点儿好笑。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打响的时候夏思乔闭了闭眼,穿过来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划过脑海,然后又缓慢重叠成一个人的身影。
　　望了望窗外的艳阳，小夏平静地走出考场。
　　三中是江北成绩最好的高中，早有记者等候在外，夏思乔出大门的时候方远正在积极接受记者采访。
　　原本夏思乔是看不见他的,但是他大嗓门实在太有个人特点了，隔着清凉的人造雾夏思乔摸到了他的方位。
　　“我认为这次题目有点难度，将我原本清华北大的水平拉低到了蓝翔汽修。”
　　记者被他逗笑了,接着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考完试了能放松一下了，想去哪玩玩？”
　　夏思乔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方远语气充满着故事与沧桑。
　　“我倒没什么想法，就是希望我爸我妈能放平心态,毕竟高考一回生二回熟的，谁也不能保证一次就发挥稳定是不是？他们得尊重法治精神,不要轻易抄起擀面杖和棒球棍，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堕落。”
　　“另外希望他们保重身体,年纪大了,不要轻易动生二胎的念头。”
　　方远冲镜头结结实实鞠了一躬,声情并茂：“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周围响起零零散散的笑声,夏思乔也笑了下。
　　“至于去哪儿玩啊…哎小夏！”方远耳朵一动忽然就在人群里听见了夏思乔的笑声，冲记者摆了摆手，不知道记者是在直播，还跟人好声好气商量：“行了哥们儿你再找个人问吧，刚才我胡说八道，有不合适的麻烦你掐掉啊，祝所有人考到心仪的大学。不聊了我找我朋友待会儿。”
　　[笑死我了这大哥也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吗？]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是直播啊hhhh！！]
　　[大哥你家产没了，看见这个视频的叔叔阿姨可能会气得原地二胎。]
　　说着方远就往夏思乔那边儿走，丝毫没注意镜头也跟着他移动：“你跟贺哥商量一下收留我俩月行不行？”
　　已经考完试，人造雾烟气渐薄，镜头随着方远清晰捕捉到了站在一旁长身玉立的少年。
　　缭绕烟雾里，他是一眼望见。
　　[这雾怎么忽然就不搞笑了？甚至还带上美颜滤镜？]
　　[雾雾雾草！这小哥哥太他妈好看了吧！]
　　[我死了我没了我的天！这是哪里来的放心纵火犯！]
　　夏思乔扬眉，估摸着方远要是真敢去贺裴家，下场肯定比在自己家混合双打更惨。
　　“他在五中考试，马上就到，等会儿你亲自跟他交涉。”
　　记者也看见这个长得过于招眼的少年了，凭着对热点的敏感度第一时间挤开方远把话筒举到他跟前。
　　“同学，高考完有没有很轻松？”
　　“还行。”
　　夏思乔淡笑，精致的眉眼里略显疏离，语气也淡薄。
　　记者不放弃：“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不错。”
　　[哈哈哈记者生涯滑铁卢，好绝情冷酷一omega。]
　　[请不要仗着长得好就为非作歹，小妖精，你这么冷冷清清的是想勾死姐姐吗！]
　　记者面上微笑，心里觉得三中风水有问题，学生怎么都这么极端？
　　要不然就热情得话唠一样说个没完，要不然就爱答不理态度冷淡。
　　记者不死心：“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夏思乔抬眸，忽然有点儿戏谑地看向记者。
　　[小哥哥眼睛会说话：我现在最想让你离我远一点。]
　　[哈哈哈我也get到了。]
　　记者也看出来了，有点无奈地笑笑，正准备换下一个人采访，忽然看到少年瞳眸亮了瞬息，眼底也染上了实实在在的笑意。
　　记者和镜头顺势转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少年换了神色。
　　黑色豪车在烈阳下暗光流溢，缓慢优雅滑行至路边。
　　后车门被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