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不由顿在原地,困惑地用思维波跟三代交流道:“可我不卖古董,怎么碰瓷啊?”
他已经在资料库里查过了,说碰瓷是古玩业里的一句行话,指一些奸商在摆卖古董时故意把易碎的瓷器往路边摆,专门等人把它们碰坏,好借机讹诈。而他的一头长发和身上穿的里衣均被水浸透了,寒风一吹,的确会很冷,哪怕人造人对温度的感觉稍稍滞后,也能体会到寒意,忍不住抖了抖。
抖动的幅度非常小,就像收拢着翅膀瑟缩的小麻雀般,轻微的几不可见,秦铮寒却第一时间将其捕捉进视线里,立即皱起了眉。
零九也跟着皱起了眉,因为他实在听不懂三代的解释。
“你那个只是狭义上的理解,可这个词语在广义上不单单指瓷器,什么车啊船啊人啊马啊老人啊小孩啊都可以用……”三代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比较好了,转而道:“你可以检索一些视频资料,要看视频才能充分学会碰瓷的精神和要义……”
于是零九依言在内置资料库里检索视频,很快找到了几十个,随即便点选了一个在脑中播放。不止是头发和衣服,他连一张小脸都湿漉漉的,长睫毛上也挂着水珠,让秦铮寒看在眼里,想要吻住那对长睫,将水珠尽数吮走。又看少年皱着眉不动,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再讨厌我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就坐在这儿乖乖的泡着暖一会儿,我到另一头去,保证不碰你,我说到做到,好不好?”
秦铮寒说完便按着少年冰凉的肩膀,把他强行按在砌于水底的石凳上坐好。大概是得到了他的保证,少年没有挣脱和抗拒,但还是不愿意说话,只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一双琉璃般的瞳孔瞧不出任何情绪,只能看到它黑沉无比,又美丽无比,纵然木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也照样能勾人。睫毛上的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抖落,继而直直坠回池中,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滴泪,教秦铮寒心里莫名一紧,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疼他爱他才好,恨不得拿整个天下来换他一个展颜。
然而零九不说话的原因只是因为在看视频。
视频中碰瓷的大妈正业务熟练地滚在地上,仰面朝天的边哭喊边蹬腿,俨然一副无赖的模样,让零九越看越不懂,不由问三代道:“她在做什么,在玩蹬蹬腿吗?虽然年纪那么大了还喜欢蹬腿玩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地上很脏,还有行人和车辆要走,她这样自顾自地躺在那里玩是不是不太好?”
三代顿时被问得有些无语,严正声明道:“那不是玩,那是碰瓷的基本技巧!”随即指导零九说:“你刚才正好撞到了后脑,现在学着视频里的大妈那样躺下来装受伤还是来得及的,物品当着患者的损毁,效果肯定比在别处损毁更好,一定能让患者早日走出歧途……”
零九的后脑勺的确撞着了,外面的仿真皮肤似乎也破了一点,并后知后觉地传来阵阵闷痛, “可是我不喜欢玩蹬腿,”零九弱弱的拒绝道:“而且我就算表皮受伤,也迟早会自愈的,没有能被称作‘损毁’的伤可以装。”
“你的确没办法从外表上损毁,但还可以从内里损毁,”三代认真地想了想说:“比如什么脑残脑瘫脑死亡,可以造成意识障碍、认知障碍、失语失聪失忆等等,”讲到这里突然定下了主意,“——就失忆好了,好学又容易做到,你只需要把储存记忆的那枚芯片关了,设定它五天后再自行重启……”
零九和三代的交流别人自然一个字都听不到,于是在秦铮寒眼里只见少年坐在那里发呆,愣愣地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种把其他人隔绝在外的姿态让秦铮寒莫名有些不安。有几缕发丝黏在少年的额角和脸颊上,衬得他肤色更白,乌发更黑,如一幅静雅隽永的水墨画般美丽好看。
晚膳已经做好了,下人恭恭敬敬地上前询问说是否即刻端过来,于是方才退到池子另一头的秦铮寒重新来到零九身边,温声说:“阿久,你是想要边泡温泉边吃,还是等全身上下都泡暖了,再回房吃?”
蒸气已开始渗透进零九的脑部芯片,哪怕只有分毫也会导致思维和听觉齐齐下降,于是零九隔了片刻才听见秦铮寒的问话,又小鸽子般歪歪脑袋看了他片刻,然后开口问了一句让秦铮寒脸色登时一变的话:“…你是谁?”
秦铮寒愣在原地,随即死死盯着零九,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玩笑或作伪的痕迹,却徒然无果。少年的表情不像是玩笑,也没有必要开这个玩笑,更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性格。秦铮寒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声音也变得异常生涩沙哑,“阿久,你不认得我吗?”
零九依旧是隔了片刻才接收到声音,然后点了点头,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秦铮寒的脸色都发白了。就算少年没有点头,这样迟缓的反应也很不正常,秦铮寒立即起身让人拿了毯子,一边急匆匆地将少年包起来带回卧室,一边让人去叫龚沧。
龚沧便是零九之前迟迟不醒时被秦铮寒质问的那名手下,虽然不是武道中人,却精通医术和药理,秦铮寒对零九用的药便出自于他之手。秦铮寒刚刚下完命令,却又突然改口,“等等。”
竟转而招了一名隐于暗处的亲卫,低低道:“你亲自去找龚沧,直接把人制住,关进暗牢,同时再派人找个医术好的民间大夫,行事隐蔽些,并通知江兴过来。”
亲信立即神色认真地应了,转眼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于人的视线里。
因为秦铮寒突然想起了之前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在向他答复零九未醒的原因时,龚沧说也许是武帝等级的武者体质比较特殊,而龚沧此前并没有见过零九,不该一眼就这么肯定地知道他是武帝才对。
秦铮寒已对龚沧起了疑,甚至在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在心里想了数个龚沧有可能背叛他的原因和目的,众多念头在依次闪过,再依次成型,并为自己的疏失而悔痛万分,看着怀里的少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虽然零九的关闭记忆芯片的行为让秦铮寒又悔又痛,却间接让秦铮寒提前清除了一个叛徒和隐患,倒也算是误打误撞的帮了点忙。零九难得乖顺地任由秦铮寒把他一路抱回屋内,始终没有挣扎,整个身体严丝合缝地裹在厚厚的毛毯里,只露出半个巴掌大的脑袋,看上去显得下巴更尖,眼睛更亮,就像个好奇又懵懂的小猫。
可惜他没了小猫的敏锐度和反应力,做什么都慢半拍,秦铮寒问了一遍没得到回应,只能强忍着心疼又问了一遍:“乖啊,大夫马上就来了,先把湿衣服换掉好不好?”
零九依旧看着秦铮寒没有动,于是秦铮寒坐到了他身边,一点点展开毛毯,再小心翼翼地帮他解衣服。如此近的距离下,秦铮寒可以嗅到心上人呼吸间的甜暖气息,情愫不由随着那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越烧越旺,全不受控。只能屏息着把动作放的更轻,害怕稍微大力些就把对方给碰坏了。
虽然关闭了记忆,但零九还是会本能地记着自己出厂前的事,需要做很多次机身检查和性能测试,经过反反复复的调整,才最终合格。于是自觉得对方是要做机身检查的零九一动不动地任由秦铮寒帮他脱掉了全部的衣服,而且坐姿乖巧又端正,就像小学生一样。
第23章 小少主23
那副乖宝宝的模样已让秦铮寒心动不已, 待衣服褪去之后,心跳更是大到几乎要跳出胸腔。圆润的肩膀,柔韧的腰肢,绝佳的比例,每一处都无比完美, 就像是用最润泽无暇的玉精心雕琢而出, 白皙而莹透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和揉捏。
这种美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不动心, 何况本就爱慕对方甚深的秦铮寒。而晚上的秦铮寒没有白天时的自控力好, 已全身僵硬,喉头发紧, 并忍不住伸出了手,然后在即将碰到少年的肌肤之前清醒过来, 急急帮他套上一旁准备好的寝衣。
所幸寝衣比较好穿,没有那么多繁复的饰物和盘扣,只消把衣带系好就可以了。未免自己再度失控,秦铮寒几乎是眼观鼻鼻观眼的系带子, 完全不敢看别处, 却在这时出乎意料地被少年主动抓住左腕:“…不检查吗?”
秦铮寒顿时一愣,下意识问:“检查什么?”
零九仰着小脑袋, 扑扇着卷翘的长睫毛,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对方还要反过来问自己, “…检查机体…啊。”
那双乌黑的瞳孔如稚童般澄澈, 非常认真地继续说:“先是整体…外观及温…度评定, 有无污渍…和破损, 过冲过热…和负载。接下来是…零部件的…精度检测,看有没有……”
然而秦铮寒根本没听到零九在说什么。
因为零九竟在说话的同时把秦铮寒给他披好的寝衣重新拉开,甚至将秦铮寒的手拉按在了胸口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正是扫描零部件的开关。
如玉的躯体再度呈现在秦铮寒眼前,尤其是手掌覆上少年胸口的那一刻,秦铮寒整个脑子轰的一声,没法听也没法思考,手变得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或者是被细腻的肌肤黏住了一般拿不下来。紧咬的牙显示着秦铮寒内心的挣扎,眸色也几经切换,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才让自己不对着少年开开合合的粉唇吻上去,甚至想换那个自制力较强的人格出来以免自己错上加错。
最终还是成功把手抽回,并帮少年把寝衣披好,声音明显有些粗重和不稳,“乖啊,不是这样检查和测温的,大夫们都根据望闻问切来诊断身体,不需要摸胸口更不需要解衣服……”
零九的语气染上了疑惑,“…可以前都…这样的啊?”
虽然他一向面无表情,不会笑也不会生气,看上去有些木然,但眼睛太过清澈,睁着大大的眼睛望过来,能望得人心里发颤,若是再带上一丝疑惑和委屈,甚至会让颜狗们二话不说就下跪道歉。
和美人争论本就是很为难的事,因为有理也会莫名觉得理亏,尤其这个美人还是自己心尖子上的宝贝,秦铮寒强压着怒意进行确认:“以前?以前的检查都是要摸的?”
“…嗯,全身都要…摸,而且不能…穿衣服,否则检查…结果就不…准确了。”
秦铮寒听了,终究还是没压住怒意,额上甚至爆出了青筋,“谁?!是谁告诉你的!”随即便想起了被他视为头号情敌的人,“是不是那个韦休?!他以前就是这样摸来摸去地给你检查的?”
维修人员的确会这样检查没错,零九点了点头,“对。”
难以抑制的怒火迅速占满了秦铮寒的全身。
一想到少年曾被其他男人别有用心的欺骗,诱哄着主动脱掉衣服,再摸遍身体的每一处,秦铮寒就想要杀人。吃醋狂魔的属性一旦开启,其它所有的情绪都得靠边站,连方才的欲念都被冲散了,只剩下想把那个叫韦休的男人剥皮抽筋这一个想法。心上人被人欺负和蒙蔽了的愤恨也一并涌上大脑,秦铮寒的肌肉都在颤抖,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兽类,在床前来回走了两圈才勉强平定下来,然后一字一句地对少年道:“以后不管谁帮你检查身体,都不准脱衣服给对方看,否则就将对方一掌拍死,记住了吗?!”
顿了一秒又补了句:“——当然,除了我以外。”
零九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有点惊讶,又因他的话而有些奇怪,一双眼睛睁的圆圆的,嘴巴也张成了半圆,看上去又萌又呆:“…为什么?”
他问的是为什么要把人一掌拍死,秦铮寒却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要除了他以外,随即答道:“如果你实在想打我的话也没关系,但不要把我打死,留条命在就行了。”
两人的脑回路似乎永远不在一条线上,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就算不在一条线上也能交流得起来,——这大概可以称得上另一种默契。与此同时,秦铮寒心里不祥的预感最终转为真实,亲信竟回禀说龚沧离奇失踪了,不见尸体也不见人。
那么少年的失忆定和龚沧的药脱不了关系,可让龚沧配药的是他自己。
秦铮寒终于真实地体会到心脏抽痛的感觉。他从六岁时就懂得装病自保,八岁便用计间接害死了欺辱他的三皇子,连生母的病逝也能被他当作以退为进的武器。他向来自视甚高,把东荒帝都玩弄于鼓掌,却没想过自己竟然亲手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城内最有经验的老大夫已被带了进来,先是认真把了好几次脉,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零九后脑上的撞伤,最后伸手去按揉零九头上的几处穴位,以验证是否有肉眼看不到的其它暗伤。守在旁边的秦铮寒见状立即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大夫被他的气势生生惊住,忙解释了一下,可秦铮寒仍不放心,皱着眉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你轻一点,别把阿久弄疼了。”
老大夫有点无语,心说按穴位能有多疼,秦铮寒却根本管不了这些,——他现在就是被害者家属的心态,看谁都像坏人。
所幸他还清醒的知道罪魁祸首究竟是谁。秦铮寒忍着绵绵不绝的心疼和后悔,听大夫认真地说诊断结果:“应该不是出于外伤,怀疑是中毒所致,可这解毒之法需得下毒之人才能解,老朽实在无能为力。”顿了顿后又补充说:“听闻南荒国有种失传已久的毒叫两心绵,先是让人失忆,再一点点丧失五感,最后宛如行尸走肉,被下毒之人操控,宛如傀儡,可以请南荒国的神医宋之净来进一步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