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燃完全没有底气地开始解释:“不是,我之前不知道他的胃病这么严重……”
赵秘书用一种“你这个渣男”的眼神瞪了乔以燃一眼,痛心疾首:“我们楚总对你还不够掏心掏肺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乔以燃现在顶着一个渣男的壳子,他也没法向赵秘书解释,只得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有了楚峥贴身大秘的协助,乔以燃很快就将医院的各种手续办理齐全。
赵秘书雷厉风行地处理完自家老板的住院手续,面对乔以燃表示想要离开的要求嗤之以鼻:“乔少,你毕竟是楚总的未婚夫,现在楚总都这个情况了,你自己回家睡大觉……这有点不合适吧?”
旁边的小护士听得这两个人之间还有这种关系,也禁不住转头看了乔以燃一眼:呸!这家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渣男!
年纪不小的护士长也无语地看了乔以燃一眼,语重心长地告诫:“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对待感情的态度可真够不上心的,既然他已经是你的未婚夫了,就要负起责任来啊。”
乔以燃在周围这些人一脸看负心汉的眼神包围下,简直百口莫辩,硬着头皮答应了呆在医院陪床。
护士离开之后,单人病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挂在铁架上的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地减少,透明的药液安静而缓慢地打进楚峥手背上的静脉血管里。
乔以燃百无聊赖地撑着头坐在旁边,数着从输液器的滴管调节处一点一点滴下来的液体。
睡着了的楚峥褪去了平日里那种阴沉沉的压力,他的双眼紧闭,眉头舒展,面上尚带几分年少时的稚气。他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身侧,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褪去所有尖锐利刺的无害感。
鬼使神差的,乔以燃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薄唇——正是自己记忆里那种柔软。
这个面容苍白的青年毫无攻击性地躺在病床上雪白的被子里,他的眉眼生得极好,俊美得宛如中世纪城堡里挂着的绝世名画,看得人心里都忍不住软一下,不忍惊扰。
乔以燃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自己看到这个男人的表情总是带着某种沉郁阴暗,像回南天长满青苔的潮湿房间,那种压抑感如影随形。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个男人才会看起来像是一个刚过二十八岁生日的青年——年华正好,犹带稚气。
随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医生已经过来换了两次药水,楚峥过于苍白的脸色也开始渐渐缓解。
乔以燃伸手探了一下楚峥的额头,已经没有了当时在吃饭时那种滚烫的温度。
他有些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却不料手底下的楚峥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乔以燃欲盖弥彰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我就是看一下你还在发烧没。”
楚峥一旦清醒过来,那种锋锐逼人的气势马上就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弄得乔以燃心里也在暗暗地感叹:果然变态还是变态,刚才还一副虚弱得要死的样子,一醒来就是原地满血复活。
乔以燃看着楚峥已经恢复了清醒,感觉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今天陪着楚峥折腾大半天,这会儿乔以燃也是弄得身心俱疲,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
楚峥的脑子还没太转过来,他只是本能地眉头一皱:“回去?回去干嘛?”
乔以燃十分理所当然:“你都已经醒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嘛?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楚峥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他那黏糊糊的目光继续胶着,像是阴雨天拧不干的水汽,看得乔以燃倍感压力:“不许回去。”
乔以燃觉得和这个变态有点讲不清楚道理,他不再试图说服楚峥,直接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你这样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辛辛苦苦一天,连个觉都不给人睡。”
说罢,乔以燃甩了甩刚才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酸麻的手腕,就准备去拉开单人病房的门。
楚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了头。
或许是生病让人难以像平时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或许是对方异乎寻常的温柔让他抑制不住地生出奢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子涌了上来,让楚峥的动作比思绪更快一步。
乔以燃才刚向门口走出两步,马上就感觉到背后有人如同八爪鱼一般缠了上来,对方将下巴整个搁在他的肩头,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地扣在他的腰间,让他想走都走不了。
乔以燃只得无奈地回过头:“你这是干嘛呢?”
楚峥的动作太大而拉扯到了摆放在床边的输液架,透明的输液软管开始由于回血而染上了一段殷红,但他毫不在意,只固执地重复着那句话:“不许回去。”
乔以燃注意到他的输液管开始回血,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并不想对病人用强的,乔以燃只得好声好气地劝哄他:“你这样乱动会影响输液,先回去躺着,行不行?”
楚峥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此刻出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固执地喃喃地重复着:“不许回去。”
乔以燃简直被这个变态搞的都没脾气了。
见到乔以燃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楚峥下意识地与他贴得更为紧密,他的双臂收紧,仿佛溺水的人抱紧最后的浮木。
刚才骤然的起身让楚峥有些头脑发昏,但他什么也想不到,一心一意想确认这么一件事情:“别走。”
顿了一下,楚峥的声音放低,难得地显出了一丝不知所措的脆弱:“算我求你,陪陪我。”
这声音又低又弱,细如蚊蚋,听在乔以燃的耳里却是宛若平地惊雷:这样软弱的语气,简直不像是楚峥这样霸道、固执又强势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莫名其妙地,乔以燃就觉得自己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微地蛰了一下,陡然间又酸又软。
第6章 飞蛾扑火
生病之后的楚峥似乎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这突如其来的示好,乔以燃简直有点承受不来。
这种感觉就像家里一贯高冷的缅因猫有一天秒变黏人布偶,娇里娇气地扒着裤腿喵喵喵——说实话,真有这种情况发生时,你第一时间并不会感到大喜过望,反而会怀疑自己是否没有睡醒?
完全已经被缠住的乔以燃伸手安抚地拍了拍楚峥的背:“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走,你先回床上躺着,行不行?”
直到听到了这句话,楚峥一直绷紧的手臂才开始放松下来。
乔以燃轻轻地拿开楚峥环在他腰侧的手,半扶半抱着这个男人,将他往病床上带:“你老实一点,现在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得到了乔以燃的承诺,楚峥显得分外安静乖顺,对于乔以燃将自己摆弄来摆弄去的行为,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乔以燃看着面前这个相当乖巧的反派,内心十分无奈,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面对这家伙突如其来的脆弱和示好,还真没办法就这样直接将他撇下。
单人病房内无人打扰,乔以燃重新将楚峥抱上了床,又调整了一下他的输液速度,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个人一时相顾无言。
之前楚峥睡着的时候,乔以燃在这里陪床陪得理所当然,那时并没有觉得怎么样,现在楚峥醒过来了,他简直感觉浑身不自在。
连着换了几个姿势,不管怎么样,乔以燃都觉得楚峥的视线带来的压迫感如影随形,那种阴沉沉的目光,让乔以燃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楚峥像个乖巧的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也不干什么别的事情,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乔以燃看。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乔以燃终于顶不住这个视线攻击的压力了,他试探着劝了一下楚峥:“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楚峥摇了摇头。
乔以燃也不气馁,耐心地接着出主意:“那,我把电视打开,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节目?”
楚峥仍然摇了摇头。
见他这样,乔以燃想了想:“你的手机之前被医生装了起来,我放在门口的储物柜了,现在给你拿过来?”
听到“手机”两个字,楚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终于默默地点了点头。
乔以燃长舒一口气,打开柜子,将用密封袋装好的手机拿了出来。
楚峥沉默地接过那部黑色的商务手机,第一时间打开了邮件界面,开始在手机上敲敲画画。
作为一个大集团的执行总裁,实际上楚峥并不像那些小说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事事。
在乔以燃偶尔看过的那几本总裁文里,总裁男主总是呼风唤雨,他们好像每天都很闲,唯一的正事就是和女主谈恋爱,与女主分分合合纠缠不休,完全不需要干什么正事。
而现在,楚峥一打开手机的电子邮件界面,叮咚叮咚的声音络绎不绝,显然有很多事情都在等着他回复。
乔以燃看着楚峥半靠在病床上,皱着眉头开始飞速地给那些属下回邮件。他的动作很快,平均一两分钟就能切换到下一封邮件。
此刻半坐着回复工作邮件的楚峥薄唇紧抿,身上的那种专注感有一种莫名的魔力。
他修长的手指在触屏界面上迅速地滑动,手背上仍在吊着的点滴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硬生生把这间单人病房坐出了一种星级酒店会议室的气势。
乔以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不由得在想: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变态干正经事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鬼使神差地看了几分钟,乔以燃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掩饰性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既然这家伙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自己就先随便看点论文打发一下时间吧。
两个人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一时之间,双方倒是相安无事,显得和谐无比。
由于乔以燃攻读研究生的时候选择的是婚姻家庭法方向,穿越到这个允许同性结婚的世界观设定里,乔以燃自然是十分好奇:在这种婚姻法语境之下,对于夫妻应该怎么定义?同性伴侣死亡之后的遗产继承问题怎么解决?对于收养关系有没有其他规定?
能够有机会吸收从未见过的全新知识,乔以燃越看越认真,沉浸其中,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楚峥那边拣着重要的邮件回复了几封,其实早就已经心不在焉了。
他偏过头去看床边那个人的侧脸,那人正低着头专注地翻阅着什么文章,时不时地点击屏幕翻页,连自己的目光都没有察觉。
楚峥有那么一瞬间被这样的岁月静好所迷惑,心脏软弱到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天真。
从他有记忆起,医院给他留下的从来都是不好的回忆。
包括与最疼爱自己的外婆生离死别,包括父亲的情人得意地递上那张亲子鉴定,包括母亲躺在病床上歇斯底里地骂他是个变态,才会对一个男人执念甚深。
楚峥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吧。
自年少时候的惊鸿一瞥,再到经年之后的久别重逢,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择手段,追逐的那个背影可能只不过就是无根浮萍,梦幻泡影。
可是他实在是太累,太苦,太寂寞了。
所以才会连这样镜花水月的一根救命稻草都要紧紧抓住。
否则会觉得自己的一切存在都毫无意义,找不到活在世上继续坚持的理由。
他心里一直都很明白。
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在强求。
不在乎对方究竟怎么想。也从来没有奢望过真能得到什么回应。
或许到哪一天南墙撞多了,耗尽了所有热情就会死吧。
毕竟活着也实在没有多少意思。
但是从今天起,好像很多东西都莫名其妙地失去控制。
楚峥垂眸沉思,神色喜怒难辨。
那个人一本正经地说“这不公平”——这和自己在那个看不清模样的梦境里反复温习过千遍万遍的样子重合得太多了。
第一次会因为自己的要求而妥协。
陪着自己吃饭,还是会注意自己的情况。
送自己到了医院,耐心地等在一旁照顾。
其实人类真的是种敏感的生物:本能地知道谁对自己容忍,也知道谁对自己温柔,才会得寸进尺。
楚峥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这样的退让和容忍,竟催生了自己深藏于心的可怕欲望。
原来自己也奢望得到温柔。奢望被人容忍。奢望受人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无坚不摧。遭遇千锤百炼之后,还是会为哪怕一丁点的温柔而感到怦然心动。
想要他。想霸占他。想要得到更多温柔,谅解,体贴,包容。
这渴望无穷无尽,不可止息。
楚峥觉得,自己大概真如母亲所说,就是个疯子吧。
只要得到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情。便会忍不住飞蛾扑火,根本不怕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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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燃浑然忘我,一直看了两个多小时的论文,才发现一直没怎么活动的手脚麻痹得厉害。
他终于抬起头来,试图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却陡然与楚峥目光相接。
护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悄悄来过两趟,楚峥手背上的输液软管不知何时已经取下。
乔以燃一下子反应过来:卧槽,这家伙不知道一直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