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衍舟是朋友，虽然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但是，”进了卧室，燕旻把夏衍锦安置在床上坐好，拉起被子替他盖上，“我会替你们保密的，夏哥哥也可以试着信任我，放松一点，好好休息。”
　　他给夏衍锦在身后垫了一个枕头，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着急，转身去拿外面那碗汤，端起碗的时候燕旻皱了皱眉。
　　速食汤，即没营养也没有味道的充饥食物。
　　想想也是，夏衍锦一直在伪装Omega身份，当然不可能随便叫来其他人照顾，唯一信任的夏衍舟和夏敬瑜又都是Alpha，更何况，他也不想让亲人知道自己被标记的事情吧。
　　所以才会一直隐瞒，宁愿请假在家吃速食食物……
　　想到这里，他不免对贺雨多了两分不满，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燕旻把速食汤倒进了下水道，在厨房寻找了一番，用唯一能找到的食物熬了锅白米粥，随后倒了杯水给夏衍锦端进去。
　　“燕旻。”沉默许久的夏衍锦开口，声音带着病中的虚弱无力：“谢谢你。”
　　谢谢他？如果不是因为贺雨那天跑来找他，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燕旻黯然地想，归根究底，他也在无意中成了伤害夏衍锦的帮凶。
　　“不管你的事。”夏衍锦看出了他的想法，低下头，视线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不是他，也可能是别人。”
　　让自己毫无防备的在一位仅仅见过几年的陌生人前暴露，本就是他的错，贺……他尚且还愿意帮自己保守秘密，如果换了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夏衍锦的状态不算太好，精神恹恹的，脑袋越垂越低，燕旻拿不准他多长时间没有进食，不敢让他就这么睡过去，“夏哥哥，你……”他有些犹豫，“打算怎么办？”
　　他问的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标记对Omega来说是不可逆的，燕旻虽然不知道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夏衍舟和夏衍锦互相隐瞒交换AO身份，但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今后也一定不能轻易暴露。
　　夏衍锦仍旧低垂着脑袋，声音轻微的像蚊子，燕旻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不需要他负责任。”夏衍锦说：“没必要。”
　　得到的结果与贺雨说的一样，燕旻有些出神，可他到底是个外人，能做的仅仅是照顾好夏衍锦的身体，别的事情他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来指点江山。
　　“既然这样，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早点康复。”燕旻笑了起来，他走到窗边帮夏衍锦把大敞的窗户合上半扇，又拉上窗帘，屋内的微风立刻消失不见。
　　“哥哥一直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话，”燕旻顿了顿，笑道：“他们可是会很担心的。”
　　夏衍锦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好。”
　　燕旻笑眯眯地走上前揉揉他的脑袋，又听见夏衍锦说：“衍舟说你的厨艺特别特别好。”
　　燕旻吓眨眼睛，不置可否。
　　夏衍锦偏头靠在床头上，嗓音绵软：“燕旻，我想吃一点甜的东西，拜托了。”
　　燕旻一愣，面上笑容更盛，“当然没问题，交给我吧！”
　　夏衍锦静静地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因为笑意染上了一丝血色，“谢谢。”
　　燕旻应下，离开卧室给夏衍舟打了通电话，电话被秒接，夏衍舟急切的询问声在耳边响起：“燕旻，我哥他怎么样了？”
　　燕旻在观察厨房缺少的东西，压低了声音回道：“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不来好，营养没跟上，需要好好补补。”
　　与伴侣渡过发情期的Omega体力消耗比靠着抑制剂渡过的要多得多，更何况夏衍锦又是在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下，屈服给了本能被标记，身心俱疲，事后又没有及时得到照顾，所以才会病来如山倒，身虚体弱。
　　十几分钟前还气势汹汹想要把罪魁祸首贺雨揍趴下的夏二少愣愣地应了两声：“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那、那我要怎么办？”
　　燕旻轻笑，调侃道：“当然是给哥哥做好吃的食补。”
　　“……”夏衍舟的脑子大概还没转过弯儿来，竟然认真地说：“可是我还没学会做饭。”
　　燕旻不再逗他，笑了几声后提醒夏衍舟：“你先带着小雨去就酒店买些补身体的汤，待会儿我发给你一份食材清单，一并带回来，今天时间太晚了，明早我再过来给哥哥做饭。”
　　“好，好。”夏衍舟连声答应，匆匆挂了电话。
　　燕旻收起手机，发了会儿呆。
　　大概是受了夏衍锦的影响，燕旻想，他也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夏衍锦啊……如果他生病了，也会有人这么担心他吗？
　　夏衍舟的动作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办好了燕旻交代的所有事情回来了，进屋时还保持着警惕，鬼鬼祟祟站在门外面不进屋，似乎只要燕旻再说一句他影响了夏衍锦，他就会立马带着贺雨走人。
　　燕旻被他草木皆兵的样子逗笑，“别那么紧张，哥哥在卧室里，只要你和小雨别外放信息素就没事。”
　　夏衍舟长舒一口气，换完鞋子后回头狠狠瞪着贺雨，指使他：“把东西都放厨房，然后继续在门外面待着！”
　　贺雨伸长了脖子往卧室看，什么也看不见，可怜兮兮地垂下头，抱着大大的两个塑料袋往厨房走：“哦……”
　　夏衍舟看着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冷哼一声后径直去了卧室，燕旻知道他们两兄弟有话要谈，也没跟上，反而去了厨房。
　　“你不用安慰我。”贺雨吸了吸鼻子，“我没事。”
　　燕旻敲了他一个暴栗，没好气道：“明明是你欺负了人家，我干嘛要来安慰你？”
　　贺雨：“……”
　　燕旻又说：“你倒好，刚分化就有了Omega，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办？夏哥哥是环夏的继承人吧？现在突然被你这个毛头小子标记，你要他怎么办？”
　　“……”
　　贺雨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放好，小声道：“我愿意照顾他，可是他不想让我负责任，燕旻，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不能告诉你。”燕旻说。
　　在贺雨面前他一贯是温柔迁就的，如今突然变了语气，贺雨一时接受不了，瘪了瘪嘴，哽声道：“我不敢告诉爸妈他们，连你也不帮我。”
　　燕旻依旧冷着脸，他关上厨房的门，头一次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贺雨说教：“贺雨。”
　　“……”
　　燕旻说：“从你分化那天起，就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了，你必须有勇气承担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一切后果。”
　　贺雨小声反驳：“我愿意负责任啊。”
　　“那你想怎么做？”燕旻反问：“告诉你的父母，你标记了夏衍锦，你要娶他，然后让他从环夏总裁变成你贺家二少爷的配偶，在家替你相夫教子？”
　　“我没有！”贺雨摇摇头，喃喃：“我不想这样……”
　　“你说要负责任，可你有没有想过，他需不需要你的这份责任？”燕旻终究还是不忍心将小孩儿逼的太紧，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雨，你必须要从尊重他的想法做起。”
　　“……”
　　“抛开标记，你们也只不过是比陌生人稍微好那么一点的关系，你不能要求任何一个Omega在这种情况下敞开心扉接受你，懂吗？”
　　贺雨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燕旻也不知清楚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了卧室。
　　夏衍锦已经在夏衍舟的严格要求下喝完了一整盅鸡汤，见燕旻进来像抓住了救星一样，“汤我也喝了，衍舟，你快送燕旻回去吧，他照顾了我这么久，也够累的了。”
　　弟弟脸上臭臭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夏衍锦暗自感叹燕旻的魔力，一边连连摆手赶客，“快走吧，你再念下去，我就要睡不着了。”
　　“想让我少说两句，你倒是好好照顾自己啊！”夏衍舟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拉着燕旻走了出去，“那我们走了，明天再过来。”
　　夏衍锦挥挥手：“晚安。”
　　夏衍舟：“哼。”
　　三人原路返回，车内气氛倒是与来时截然不同。
　　贺雨依旧坐在后座上发呆思考人生，燕旻有点晕车，靠在车窗上没说话，反倒是夏衍舟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燕旻偶尔回应两句。
　　夏衍舟看他难受的样子，放缓了车速，也不说话了。
　　燕旻是在地下车库被夏衍舟叫醒的，贺雨看了他们一眼，默默钻下了车：“我去按电梯。”
　　“居然睡着了……”燕旻咕哝一句，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走下车，夏衍舟靠在车身问他：“还难受吗？”
　　“头有点晕，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嗯。”
　　燕旻给了贺雨他家的钥匙，小屁孩见他们两人有话要说的样子，已经先一步上了楼，空荡荡的电梯间里静的只有彼此间的呼吸。
　　“燕旻。”夏衍舟叫他：“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墙角的小射灯从四方聚集在两人身上，夏衍舟看着燕旻头顶柔软的发旋，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说着那些他曾以为会一直放在心底不让他人知道的话。
　　“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夏衍舟移开视线，面上流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小时候，我和哥哥被绑架了，哥哥为了保护我，险些丢掉一条命。”
　　燕旻微微睁大眼睛。
　　长久的压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夏衍舟自顾自地开始诉说那段噩梦般的过去。
　　“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要照顾好他。”
　　“你知道吧？我们家——环夏是我爷爷做主，还有那些旁系的长辈们。”
　　夏家的Omega身不由己，这是夏衍舟很小就知道的事情。
　　自记事起，他当过三次花童，婚礼的主角无一例外是他的堂兄弟、姐妹和商业合作对象家的孩子。
　　那些夏家人在国际上笑容满面，可转头就落下两行泪，后来夏衍舟才懂，他们是被当作联姻工具嫁出去的。
　　环夏是家族企业，能够站上现在的高度，自然需要付出更多。
　　即使代价是那些可怜Omega的一生。
　　后来夏母去世，不久后夏衍锦分化成了Omega，唯一的知情人夏衍舟便主动找到夏衍锦，劝两人交换AO身份，夏衍锦成为继承人，他自己则仗着夏信之的宠爱肆无忌惮。
　　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哥哥之前，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强迫夏衍锦。
　　燕旻没想到这个故事背后有这么沉重的东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夏衍舟。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走上前，轻轻地将夏衍舟环抱进怀中，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柔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衍舟。”
　　夏衍舟闭上眼，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徘徊在鼻息间的淡淡清甜像镇定剂一样让他冷静下来。
　　“燕旻。”夏衍舟缓缓开口：“我应该怀疑你，你的过去，你的来历，你的动机和目的，太巧合了，无论哪一点都足以让我怀疑你来到我身边、接近我是不是就为了今天。伤害我，或是我的哥哥。”
　　夏衍舟抬起双臂，缓慢而又坚定地回抱住燕旻纤瘦的躯体，“但是……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所有投雷的小天使们，鞠躬。
　　感谢喜欢。


第33章
　　“怎么不开灯？”燕旻走进屋，贺雨孤零零一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闷不啃声。
　　他临走前拉上了窗帘，连月亮都只剩下一道狭窄的光线将客厅划分成两块区域，燕旻打开灯，贺雨依旧像个望夫石一样坐着发呆。
　　“小雨？”
　　贺雨迟钝地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含糊道：“嗯？我没事，就是在想些事情。”
　　面对贺雨的时候，燕旻总是会多些耐心，他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洗干净手，翻了两杯水端出来，“说说吧，你想到了什么？”
　　“燕旻。”贺雨弯下腰，双手托腮，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喃喃：“你知道标记完的第二天，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让我不要在意，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让我走。”
　　燕旻静静地听着。
　　贺雨继续说道：“他让我走，我竟然真的走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天我要是没有离开就好了，至少…至少也应该照顾好他，不要让他生病。如果我留下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小雨。”燕旻将小孩儿轻轻往后推了一把，让他靠在沙发上，随后伸手在他的额前轻轻按动，“你现在分得清楚感情和责任吗？你想对他负责任，但责任感并不能成为一对AO在一起的理由，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我……”贺雨嘴唇颤了颤，轻声说：“我不知道。燕旻，我真的不知道。我，我虽然活了十七年，马上就是成年人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喜欢才叫喜欢，我喜欢你，可是我也没有想过要标记你，我也喜欢小夏哥哥，他也不一样。”
　　“你说的对，我和他不过是见过几次的陌生人，如果不是我标记了他，恐怕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是……”贺雨缓缓闭上眼睛，他记得那天的所有事情，夏衍锦的脆弱，夏衍锦的眼泪和痛楚。
　　太奇怪了，明明标记对Alpha来说是一件被征服欲和快/感代替思维的事情，现在的他回忆起来，心里却总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涩，难过的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