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放松下来,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容真真一抬眼,发现还是那苏里。那苏里自从那晚后就一直没有再来过,看起来像是已经放弃了的样子,不知道今天又来干啥。
“容大哥。”那苏里开口轻唤一声,“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容真真示意他坐下,温和的说:“你问。”
那苏里低头想了一阵子,双手有些不安的绞着衣摆,好半天才小声的问道:“你说的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好吗?”
容真真看他眼里一片渴求,想了想回道:“外面的世界当然比狭小的一方院子要好得多。但你要说有多好我不敢直接说,起码对我来说很好很好。”
那苏里的眼睛一亮。
“我那晚说,你趁着年轻多去历练历练是应当的,阅尽千帆才能有资格说自己是个大人了。你只会唱歌跳舞,有一技傍身,出去比一般人生活肯定要轻松些,但比现在的处境也好不了太多,大概率还是会成为别人赏玩的一样东西。”
“那也没什么分别。”那苏里点头说,“我看得很开,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给人玩的,跟谁玩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就是好奇你所说的那个大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从小就没有出去过。”
容真真倒有些欣赏起他来,那晚他就是随便一说,目的还是为了打消那苏里对自己的那点爱慕,想着他把目光放宽,这样也不伤他的心,谁知他真的记在心里了。
“没有谁生来就是别人的玩具,无论他过去怎样。”容真真轻轻叩击桌面,“我小时候还要饭呢,谁能想到有一天会成为盟主?”
“那不一样嘛。”那苏里挠头,“我没有遇到贵人,也没有那个习武的天赋,哪能成为那样好的人?”
容真真笑了,“不会习武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倘若我给你介绍些正经工作,你可愿意吗?”他认真地看着那苏里,“不是花楼里唱唱跳跳的那种活儿,也不用伺候人,就是正正经经本本分分的工作。”
“可能收入确实没有唱歌来得快,但慢慢积累多了也能学些手艺,日后有了底子积蓄,或许能自谋生路。”
这种活法那苏里没有想过,他记事起就是被当成玩具培养的,吃穿俱佳不用做活,只要让自己变美能讨人喜欢就行,没人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人能靠着正经工作养活自己。
这对他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一个摆脱了玩具身份的吸引力。
容真真亲自写了一封信给那苏里,让他如果真的打算出去走走,就把这封信带去给一个叫商淮的人,他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安排。
那苏里高高兴兴的拿着信走了,武林盟主写得推荐信自然比旁人要更有用。
商淮那人纵然千般不好,容真真跟他这么多年还没绝交,主要就是因为他那人办事靠谱,风流却并不好色,只要是嘱托他的事,他基本上都能顺利完成。
他写信让商淮给那苏里安排了一份店铺里帮忙招揽客人的工作,那工作看着轻松,其实也很考验人的公关能力,不用吃太多苦,也很适合他。
至于那苏里长得太好看,商淮会不会把持不住把人收了,容真真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倘若那苏里愿意,他也不能说什么。但估计没那么容易,商淮那人什么美色没见过,他要还想着一分跟萌萌的事,就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容真真哼着小曲子回了房间。
几天后,他眼瞅着燕阮还不来看自己,暗自嘀咕着他也太脆弱了,想了这么些天也不见他想通,难道自己就这么差劲,让他连正面的拒绝也不肯给吗?
容真真越想越觉得生气,难道自己竟真的看走了眼?
他在院中踱步了许久,打算亲自去捉人,无论多难堪,他也要当面把话说清楚,这么不清不楚的算个什么?
容真真想明白了出门就奔着燕阮的住处去。他的院子跟燕阮隔得有些距离,走路要花十几分钟才到,他一路想着待会儿进去了燕阮要敢说一个难听的话,他就把燕阮按着打一顿。
教主的院子很大,守卫却几个,燕阮很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也不喜欢自己的院子里有人待着,平时没事不会允许人进来,容真真长驱直入一点阻碍也没有,连白清鸿和隐棠都不在。
他也没多想,径自来到燕阮的房门前,抬手就推开门走进去。屋内四面窗户都关得紧紧地,房子里有种不知名精油的甜香味,沁人心脾,容真真没有关注这个香味,想着燕阮这人太古怪了,一个人待在不透气的房间里难道不闷得慌吗?
他往里又走了走,,在画扇后头看到燕阮正盘腿在床上打坐一动不动,好似感觉不到他的到来。
燕阮从来不是这样不警惕的人,容真真故意还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好提前告知他有人到来,可燕阮动也不动。他眉头微皱,上前走了几步出声说道:“阿阮,我来见你了。”
燕阮眼睛紧闭,仍然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容真真伸手推了推,燕阮身子有些僵硬,忽然一下子睁开眼,眸中血红一片。
容真真心里一惊,连忙后退两步。可是太迟了,身后的门被一阵阴风重重的关上,他扭头就看到燕阮一脸凶戾的从床上站起来,像是饿狼一样看着自己。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强取豪夺?
莫非自己今天就能摘取大魔法师的帽子?
容真真这个不要脸的货竟然生出一些窃喜,“那啥,我有点紧张,不然咱先洗个澡?”
燕阮面无表情的看着容真真,就跟看个死人没什么不一样,他步步上前,抬手就打了过来。容真真早有准备,一个晃身就躲了过去,生生的避开了那一下。
他身后的桌子却被燕阮一掌批得粉末性骨折,尘土扬了一屋子。
容真真看了一眼,忍不住骂道:“你还有点良心没?我不过就是想跟你睡觉罢了,用得着杀我?”
燕阮的耳朵动了动,下一秒又疾身杀了过来,看那架势是不准备给容真真活路,容真真只有一半的内力护体,暗道不妙,燕阮这个状态不是正常模样,应该是走火入魔了。
他一边吃力的躲避燕阮的攻击,一边不停地言语刺激他,故意激怒对方好让他出差错自己能找着机会跑出去。
这年头,找个攻真尼玛的困难,不是死要钱的就是有神经病的,就没个人来怜爱一下他这样的好受吗?
第49章
燕阮走火入魔根本就听不见也看不见容真真, 他每一招都蓄了十二分的力道,如果不是容真真还有一半的内力,早就被打死一百次了。以前燕阮也会被容真真气得忍不住下手, 但他从来都是很有分寸,连伤了他不曾, 然而这次却差点要了容真真的命。
走火入魔的人根本没什么理智可言, 容真真也没指望着自己能唤醒燕阮,他可没脸大到以为燕阮爱自己爱到都这时候了还能认出来, 他算着燕阮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这种异常的状态, 人体是会疲累的。
果然十分钟后, 燕阮力气用完了,突然停下了自己的攻击,身体僵直向前走了两步, 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容真真疾步过去查探, 却见燕阮面色青灰嘴唇发白,鼻翼间呼吸微弱, 浑身还抽搐着, 眼看着就要不行,容真真眼疾手快上去在他身上几大穴处连点数下, 又把燕阮扶起坐好,不顾自己也只剩了一半内力,帮他运功输送真气。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燕阮灰败的脸色终于渐渐恢复红润, 呼吸也慢慢正常,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睁开眼后眼珠又变回了黑色,看来人已经没事了。
“容真真?”燕阮开口呢喃一声,听着还是有点虚弱。
“别出声。”容真真轻声说道,“我再给你渡些气,马上就好。”
燕阮眼中划过一丝暖色,听话的闭嘴不出声。容真真输出的真气在燕阮四肢百骸游走一遭,发现有一处经脉怎么也打不通,无论输入多少内力就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他不敢轻易再尝试,确定他没有危险后,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
“这次,多谢。”燕阮回过头来看容真真,语气比以前多了些温柔,“我好多了。”
容真真面色有些凝重,他瞧着燕阮的样子,开口问道:“阿阮,你的内功心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懂你们西域的禁玉诀到底是个什么路子,但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要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燕阮沉默了一会儿,又答道:“我也不知道,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或许是我体质不行,天生就没办法修习禁玉诀。”
容真真有些担忧,“今天幸好是我在,要不然你死在这屋子里都没人知道。”
“还有,大夏天的你为什么要把门窗紧闭?就不怕窒息吗?”
这要是平时,容真真这样无礼的问话,燕阮多半要生气,可是此刻他的命刚被容真真救回来,对容真真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就没有再在意这些小事,“叔父说我习武的时候必须要这么做,屋里燃着的精油香薰有助于安神,对稳定我的心性有帮助。”
容真真狐疑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盏做工精致的琉璃盏,里头还有大半淡黄色的精油,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只可惜他不懂医术,不然可以上前去检查一下。
“你即刻随我回中原,我找小云给你检查身子。”容真真当机立断,“本来还想再过些日子,但如今一刻也等不得了,你的安危要紧。”
燕阮却不同意:“不可能。我还要闭关一段时间,等神功大成就能出去报仇,怎能在这时候半途而废?”
“报你个大头鬼!”容真真没好气的说,“照你这样练下去,我看仇没报成,你自己先去见你阿爹了!”
“你必须跟我走!”
容真真甚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他几乎是在命令燕阮。燕阮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似乎也没有生气,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不是该功力尽失吗?”
容真真:“……”
这家伙怎么偏偏在这时候计较起这个事情来。
“这不是事情重点。”容真真面不改色的回道,“你不要岔开话题。”
“不。”燕阮瞥了他一眼,不依不饶的道:“这一定是重点。”
容真真:“……”
“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的?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失去内力?”
眼见着燕阮眼神有些不对劲,容真真忙解释说:“也没有全骗你,还是失去了一半的,你也知道小云总是喜欢喂我吃各种各样奇怪的药,我身体比别人肯定要棒一些,软筋散没有完全起效。”
燕阮阴阳怪气的轻哼一声,“又是什么小云,我看你们倒是挺般配的一对。”
“又瞎吃醋。”容真真抬手想摸他狗头,想起自己没有人家高,半道尴尬的又改成拍肩膀,“我跟小云清清白白,啥也没有。”
燕阮一脸的不信,倒也没再说什么。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妙,明明已经按照义父说的那样去严格修行了,却还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你跟我回中原,让小云给你好好地看看调理一下,身体好了才能有无数的可能,到时候你是想搅翻武林还是怎么着,都随你。”容真真叹息,“人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否则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燕阮有些微的动摇。
容真真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说:“其实,你难道真的就没有哪怕一刻,怀疑过你身边的人吗?你如,你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父?”
燕阮下意识的就想排斥这个问题,他皱眉看向床上的锦被,沉声说:“义父当年把我从大火中救出来,又为了我阿爹拼尽全力差点没命,我练功走火入魔,也是他给我渡了十年内力。”
“倘若他真的有异心,又何必这些年对我这般尽心?更何况,我不信他的那些教导都是作假,他对我就如同父亲一样。”
在他人生中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是束息给了他希望和救赎,燕阮没有办法去怀疑这样的人,那样他阿爹也不会原谅他的。
容真真摩挲着下巴听了一会儿,也觉得这话听来有道理,可是若不是束息在背后动手脚,燕阮为什么会走火入魔呢?假若心法是对的,不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燕阮眼中有些落寞,淡淡的说道:“也许是我真的不配修习禁玉诀,我阿爹也跟我说过,我打小体弱早产,本来也不一定能有什么成就。”
容真真哪见得了阿阮露出这种落拓的表情,忙拍板定夺:“别说了,无论你有什么苦衷,都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燕阮算是默认了。
他放在身侧的手 慢慢地放在自己左胸心脏处,容真真的九华功在他的体内逐渐平息,他的身体里前所未有的轻快温暖,好像整个人都被治愈了一样,那种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畅快感竟让他有些恋恋不舍。
第二天,容真真就拿到了燕阮送来的软筋散解药。他蹲在花坛边笑眯眯的吃下解药,不正经的说:“我就说小阿阮心疼我。”
来送药的隐棠张了张口,像是有话想说。
“你要说啥就说吧,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忸怩的女人。”容真真大方的说。
隐棠想了想直言道:“盟主,我家教主的身体你都知道了?那、那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知道了我也没办法啊,你家教主那个性格你们谁不知道?固执的要死,我让他跟我回中原,让神医给他看病,他都不肯呢。”容真真故作深沉叹气,“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绑着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