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跑?”陈盏微微歪着头,发现越来越难理解他的想法。
吴先生也愣了,明明是大好的逃跑机会。他的表情一时有些扭曲,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时间在雨滴声中缓缓流淌,吴先生骤然抬头:“你敢不敢和我堂堂正正比一回?权当是了我一桩心事。”
陈盏一直认为身处光明的阵营,陡然听到这番言辞,蹙了下眉头,还是道:“可以。你输了就去自首,火烧房子还有杀人,承认往常这些恶行。”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没杀过人。”吴先生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最多是借刀杀人。”
陈盏:“后院草坪上的……”
吴先生打断道:“我只是骗走了她手上的一点洗白值,再泄露给执法者。”
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一直雨淋,他一步跨入屋子,陈盏没阻拦。
【系统:执法者如果不想附身,滞留者的驱壳会被当做废品遗弃。】
陈盏眯了眯眼:“那是一条人命。”
吴先生嗤笑:“别忘了她曾想过要害你。”
陈盏并非同情,只是觉得这种命运被别人拿捏的感觉令人不舒服。这也是他助系统成事的原因,希望能让这世上的滞留者和执法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系统:包括你?】
陈盏:“那个世界我没家也没妈。”
他的语气有些冷,系统重新查看资料后,发现果然是个小可怜,怜爱道:【宿主如果愿意,可以叫我一声爹,以后我罩着你。】
陈盏‘呵’了一声:“再说一遍。”
【系统:……祖宗,我错了。】
一旁吴先生看他神游其外,便觉是在和系统说些见不得人的阴暗事。
冷笑让陈盏回过神:“想比什么?”
吴先生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发言,就看陈盏把所有窗帘拉上,打开屋中的灯:“踩影子大战如何?”
说完许久后未听到回答。
吴先生抬了抬手,手指又在半空中猛地攥紧放下,强行忍住一巴掌挥过去的冲动。
两权相害取其轻,先给出一个踩影子大战,相较而言跳棋似乎还可以勉强接受。
实际上陈盏只会跳棋和五子棋,吴先生亲眼看见他搬出六角跳棋棋盘,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
“来战。”陈盏撤下桌子上的火锅,摆放棋盘。
吴先生坐下,说了声幼稚。
陈盏选好颜色,淡淡道:“大繁化简,这么幼稚的游戏如果你还赢不了,证明永远都别想胜我一筹。”
闻言吴先生目光一动,移动了第一颗玻璃珠。
殷荣澜回来时,一局刚刚结束。陈盏收拾好棋盘:“你输了。”
比起之前的那些交手,输在这种益智小游戏上,才更让人心有不甘。
吴先生面色难看,难以相信七个人格连一盘棋都赢不了。
殷荣澜看了一眼,一脸的无动于衷:“下跳棋,我也赢不了他。”
陈盏:“希望你能守约。”
话说得淡然,实际上吴先生离开后,让青年暗中尾随,防止人半路逃跑。
殷荣澜洗完手重新把电磁炉摆好,往里下了些蔬菜:“打了什么赌?”
陈盏又取来一个小碟子:“输了就要去自首。”
殷荣澜眼神幽暗,甚至声音带出些低哑阴冷:“便宜他了。”
就凭以往那些害人的作为,死上千百次也不足惜。
陈盏往碗里加了点麻酱,倒没看出有多少愤慨:“精神上的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
纵火罪判得很重,日后吴先生被收押,他每个月准时带着跳棋去看望对方。
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
“凡事讲究细水长流,”从殷荣澜手下夺过藕片,陈盏道:“报复一个人也是。”
“……”
“快吃,”陈盏催促他:“一会儿有事要告诉你。”
殷荣澜放下筷子:“先说。”
陈盏:“担心你听了会影响食欲。”
殷荣澜沉稳道:“心里装着事才会食欲不振。”
陈盏想了想,说:“院子里有一具尸体。”
伴随着一言一语,肉食和鱼虾来回滚动,麻辣火锅的红油淋在上面,看着格外诱人。
殷荣澜却是在这一刻彻底失了胃口。
陈盏叹道:“早跟你说了……先别听。”
院子里临时搭了个帐篷,雨水顺着边缘留下,如同一条流淌的小溪。
殷荣澜掀开瞧了眼:“撕咬的创口。”
陈盏微怔,其实自己在看第一眼时,曾误认为是利器所伤,此刻他的说法间接佐证了吴先生所言……这个女人的确是死在执法者手里。
“你对这些……似乎很了解。”
长发血液还有泥土混合在一起,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
殷荣澜微微一笑:“上大学时有个微电影活动,拍摄过程中了解过一些。”
陈盏深深看了他一眼,对此番说辞没有全信。
凉风吹得人发抖,殷荣澜进屋拿了件外衣给陈盏披上,视线重新扫向帐篷。猜测死因和吴先生有关,只是问了句:“准备怎么处理?”
陈盏未立刻回答,吴先生敢叫来警察,不会是无用功,多半提前制作好类似的凶器扔在附近,报警容易自找麻烦。
不过另一方面,他还挺想看看做出撕咬效果的凶器能长成什么样。
最后还是系统主动发声可以让执法者联络同僚来收尸,每年都有滞留者死亡,它们是处理这方面的行家。
陈盏觉得可行,对殷荣澜只说让青年去处理,后者微微颔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有人收尸,有人举报失败后自首,有人……在家涮火锅聊人生。乌云散去,陈盏透过窗户望向寥寥星辰,喃喃:“很快,就有安稳日子过了。”
这句喟叹入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殷荣澜神情复杂,自始至终好像受伤害的从来不是陈盏。毕竟无论善恶,不分性别,对方都能做到一视同仁……通通送进局子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陈盏是朋友圈里唯一活在上世纪的伤感非主流存在:
被陷害时:
-别人害我,会让我变得坚强;我不是不会哭,而是我哭的时候你们看不见。
为了走红毯要减肥时:
-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人前的光鲜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窗外的花开了呢,脆弱却要承受风吹雨打的茎干,难道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
路人甲乙丙丁:实不相瞒,每天看他的朋友圈是我们唯一的快乐源泉。
第133章 自作孽
渴望过安稳日子的夫夫沉浸在夜色中安然入睡。
殷荣澜甚少起夜,或许是因为晚上的火锅,夜半三更他梦见行走在沙漠里,最后因为口渴醒来。
外面的雨才停歇没多久再次稀稀落落,殷荣澜正准备起身,忽然听见一阵低喃。起先以为是陈盏在和他说话,借着月光一看,对方依旧阖眼平躺,不见半分醒的意思。
再一听,是在说梦话——
关系确定后,对装穷话题男神总算脱离讳莫如深,我们经常会聊起从前。
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从他的口中渐渐浮出。
事情要追溯到相识不久,那时我正忙于事业,接一些不出名的小代言,生活相当忙碌。有段时间男神同样神出鬼没,彼此很少能碰见。
距离产生的除了美还有健忘,没半个月,我几乎快要忘记生命里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直至有一日,我在街边买烤红薯,突然看到对面街道的橱窗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背对着我,正在给客人上茶,中途静默地站在一边,似乎被为难了。
生活不易,我朝前走了几步,刚踩在斑马线上又退了回来。现在上前去帮忙出气,很有可能会害他丢了工作。
我无奈转身离开,决定日后要多帮衬着男神一些。
没过几日,去公司签一个刚谈好的代言,有保洁人员从身边路过……很高,带着口罩低头匆匆走过。
是他!
唇瓣动了动,我终究没有叫出那个名字。
原来他一直在打很多份工维持生计。男神长相好气质佳,分明可以得到更好的工作,思前想后,猜测他可能是有案底在身,不被其他公司录用。
如果我当老板,或许能让对方摆脱这种困境。然而自己也处在创业初期,没什么能帮衬的。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被大人牵着从身旁路过,她的怀里抱着可爱的布娃娃。
一个想法陡然在脑海中呈现:卖手工艺品,譬如护身符之类。既能拓展赚钱渠道,还可以计划扶贫。
因为这个念头签约时略微心不在焉,等静下心看完条款,同合作方谈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离开时保安递给我一杯奶茶,说是保洁人员麻烦他转交。
“他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保安神情有些复杂:“天气转凉,注意身体。”
我看着手里的奶茶,第一次发现……原来男神竟然是这么温暖的一个人!
这件事是一个转折点,也是让我把他当真朋友的起点,以至于印象深刻。
月明星稀的一个晚上,我和男神谈起往事,想起从前神情温柔。
“不是我。”男神笃定道。
我一怔,忽然脑补出一个男子暗中默默守护,却被暗恋者错认成他人的年度大戏。
终究是错付了!
男神接下来一句话打断这份畅想:“不过确实是我授意的。”
在不解的目光中,他解释道:“那段时间公司在国外的分部出了问题,两边来回跑便没时间见你。”
仔细回想,当时见到的男神,有背对着我的,有戴口罩的,又或是某个街头擦肩而过匆匆不见的……唯独没一个是正儿八经说过话的。
男神缓缓道:“小赵说朋友长期不联系会渐渐丧失共同话题,我便雇了几个外貌身材相近的,陆续在你身边出现。”
我喉头滚了滚,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憋出一句:“你居然……养小号?”
见我面色不善,男神摇头认真道:“那几个马甲都是按照吩咐办事,被授意不能和你有过多接触。”
他想了想,仔细举例:“就像是打游戏,因为平时太忙,不得已找了几个代练刷经验。”
等忙完再上线时,直接可以进入高级副本。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想起男神神出鬼没前,我和他只是点头之交,后来一起进剧组,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一声惨叫惊醒院子里的土狗。
夜凉如水。不能怪我心狠,相反,把人踹下床跪花盆底座已经是心慈手软。
男神似乎还颇为委屈:“那些事都是我想做的,可没有时间。”
我皮笑肉不笑:“所以就雇人?”
“文案和创意是我想的,他们只负责表演。”男神道:“而且比起一般人,还花了钱。”
这难道还不够说明真心?
啪。
搓搓手,我面无表情:“清醒了么?”
男神:“……我错了。”
“错在哪里?”
男神:“……不该找代练,不该走捷径。”
……
抑扬顿挫,中间还有断句。殷荣澜深深看了一眼陈盏的睡颜,这算是特异功能么?
试问有谁能做到睡觉还在写作,关键是逻辑通畅,富有情感变化。
半晌,低叹一声:“劳模。”
翌日醒来前感觉到模糊的凉意,陈盏困顿地坐起身,天气阴沉沉的。
后知后觉察觉到殷荣澜不在身边,拖鞋都没穿走进客厅,就看见对方守着笔记本。
“最近公司业务这么多?”陈盏在他旁边坐下,很少瞧见这人大清早起来工作。
“是替你工作。”殷荣澜淡淡回了句,检查完最后一行,确定没有错字。
陈盏一怔,再一细看文档内容,面色微变。
殷荣澜点好保存,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其实……”
话说到一半低头垂眸,仿佛有难言之隐。
陈盏回握住他的手,像是要带给他力量。
许久,殷荣澜开口:“其实入梦者是真实存在的,我就是。”
一时间陈盏甚至忘了眨眼。
“昨晚我抱着你,读取了你的梦境。”
陈盏隐约记得昨夜好像真的梦见了这段往事。
殷荣澜额头渗出薄汗,卸下防备,第一次瞳孔中堆积着无奈与畏惧:“这种能力很痛苦,我不敢和人过多接触,生怕有一天陷入他人的梦境走不出来。”
陈盏皱眉,可他们相拥入眠的次数也不少。
殷荣澜抱住他:“爱让我坚强。”
“……”
信息量太大,陈盏一时没反应过来,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背部,能感受到抱着的人在微微颤抖,难免有些心疼。
【系统:打扰一下,宿主昨晚一直在说梦话。】
正在帮忙拍背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系统:本来不想说的。】
但实在是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陈盏一把推开怀中人,分外冷漠无情。
殷荣澜瞧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被拆穿了,但又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陈盏:“我说了梦话,对不对?”
迟疑一秒,点了点头。
杀机四伏,语气听着却是轻描淡写:“为什么要骗我?”
殷荣澜很快找到借口:“因为你很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