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太诡异了。
谁会这样和人讨论为什么不睡在一起的问题?
半晌,谢遗轻轻眨了下一下眼睛。
“我不习惯。”谢遗道,“我不习惯与人一起睡。”
祁瑾年明显有些失望:“不习惯吗?”
“嗯。”
“好吧。”
出乎谢遗的意料,少年竟然轻易地接受了谢遗的理由,放弃了自己的提议。
“管家给你安排了房间,在我的隔壁。”祁瑾年打开了卧室的门,示意谢遗跟着自己过去,“谢遗看看喜不喜欢。”
他推开了那间卧室的门。
房间里的摆设和祁瑾年的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东西很少,大概需要谢遗后期自己添置。
“谢谢。我很喜欢。”谢遗道。
只要不和不熟稔的人同榻而眠就好了。
谢遗和祁瑾年互道了晚安,进了房间后,又有些不放心地落了锁。
他轻轻吁了口气。
或许是今天被吓到的次数太多了,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便不由地有些疲惫,洗漱过后很快就上床安寝了。
次日一早起来,刚出门就看见了要离家去公司的祁瑾之。
他起的已经很早了。这时候屋外水汽凝结成的菲薄的雾还没有散去,颜色妖娆的月季被雾气一晕,呈现出一种本不应当的清雅。
可是祁瑾之比他还要早,在谢遗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准备要出门去了。
“祁先生。”出于礼貌,谢遗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祁瑾之轻轻点了一下头,冷淡疏离。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彼此打过招呼后,就各自做自己的事了。
佣人上来问谢遗是要吃中式的早餐还是西式的。
谢遗说要中式。
祁瑾年直到谢遗吃到一半才揉着眼睛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他身上的睡袍还没有换,柔软的黑发翘起一缕,神情恍惚睡眼惺忪,显得天真而无辜。
一看见谢遗,他便欢喜地跑过去了,在谢遗的身边坐下。
“谢遗,你起得好早。”他声音绵软地堪称黏糊,像是还没有彻底睡醒,懵懵懂懂的,惹人怜爱,“早上去你房间都没有看见你。”
谢遗放下了筷子,转头看向他:“吃早餐吗?”
“好啊。”他说。
刚吃过早餐,就有人登门拜访。
来人是祁瑾之的堂兄,名叫祁玖,是来找祁瑾之的。
祁玖一贯纨绔,不过平日里玩的还算约束,没有突破那层底线,也不至于让人过于讨厌。
佣人对他的印象一般,因着对方是祁瑾之的堂兄,不免要客气许多,说祁先生已经去公司了。
祁玖站在门口,有些不甘地徘徊着,最后目光落在了坐在祁瑾年身边的谢遗的身上,很明显地一亮。
“那是谁?”他朝谢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
佣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又转回头,低声道:“那是谢遗谢先生,配合小少爷治疗的。”
“做手模的那个谢遗?”
他是清楚祁瑾年和谢遗之间的事的,晓得祁瑾年仰慕谢遗很久了,也晓得两个人被绑架的事。
佣人说:“是。”
他又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焦虑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微妙的笑容,说:“那我和祁瑾年说好了,不用麻烦瑾之。”
佣人有些犹豫:“可是……”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和祁瑾年聊天,你担心什么?”他挑起了眉,有些不悦地道,“难道我会拐跑了他?”
他并不喜欢祁瑾年。
甚至可以说有些反感。
往常无论他和祁瑾年说什么,对方都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
行,轻微自闭。
他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对祁瑾之,对姜医生又那么好说话?
每天阴沉沉的,只在祁瑾之面前贯会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祁瑾之也是,这样一个贱.三儿生的孩子,也要当做宝贝照顾着!
他越过佣人,大步走到祁瑾年面前,喊他:“祁瑾年。”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低下头去。
啧。
祁玖瞥了谢遗一眼,道:“我和祁瑾年有话要讲,你回避一下?”
谢遗不清楚他是谁,坐着没有动,只是仰起了脸,看着他。
祁玖见他坐着不起身,有些想发脾气,然而对上那张过于精致好看的平和面孔,又奇异地冷静下来。
“我是他哥哥。”他伸手指了一下祁瑾年,对谢遗讲。
谢遗点了点头,他心知佣人定然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的,听见祁玖自称祁瑾年的哥哥,猜想应该不会有错,就站了起来。
祁瑾年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喂,”注意到祁瑾年的动作,祁玖嗤笑一声,道,“祁瑾年你还没长大吗?做什么都需要人陪着?”
祁瑾年只是冷漠地睨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帘,攥着谢遗衣角的手指依旧没有松开。
“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讲。”祁玖勉强按捺下心中的不愉,对祁瑾年道,“是跟你哥哥有关的……让他出去?”
祁瑾年看着他,漆黑的眼瞳蕴着过于压抑暗沉的光彩,让祁玖不由地身上有些发冷。
半晌,祁瑾年终于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谢遗的衣角。
……
目送谢遗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处,祁玖转过头,重新看向祁瑾年。
“那个就是你喜欢的谢遗啊……”他轻轻喟叹了一声,又似乎心血来潮地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压低了声音问祁瑾年,“你和他睡过吗?”
祁瑾年没有说话,垂眸看着自己搭在腿上的手,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祁玖知道祁瑾年是听见了的。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昨天出去和那些朋友玩,朋友强塞的东西还在口袋里。
似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这种东西平日里是用不上的,可是昨晚那人带着暧昧笑容地将这玩意儿塞过来,说什么,偶尔玩一玩当做情趣也是有意思的。
那时候纸醉金迷,夜色浮华,祁玖的脑子被酒腐蚀麻痹得厉害,想也没有多想,就将东西收下了。
次日一早,记起了自己收了东西,惊出一身冷汗,打电话去问朋友塞了什么东西过来。
对方大概是刚从床上起来,懒洋洋地说,一点儿催情的小玩意。
祁玖知道了不是自己想的玩意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看向祁瑾年。
少年一动不动坐在那儿,森长浓密的睫羽低垂着,如木偶泥塑。
祁玖凑近了他一些,语气暧昧:“谢遗是不是不愿意和你睡?”
祁瑾年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看向他,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祁玖弯起了唇角,从口袋里摸出那个东西,递给了祁瑾年。
带着若有若无的诱哄,道:“别说哥对你不好啊,你要是喜欢谢遗,想和他睡觉,就把这个给他喝下去。”
是用透明的塑料管子装盛的一小管无色液体。
祁瑾年伸手接了过来,他打量着那管液体,又伸手想要拧开那个管子。
祁玖连忙压住了他的手,道:“我也就这么一点儿,洒了就没有了。”
祁瑾年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兑在水里给他喝。”祁玖松开了手,又道,“别让他知道。”
祁瑾年没有说话,只是将东西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聊完这事,祁玖开始说正事:“祁瑾年,你知道台秋烟吗?”
祁瑾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台大小姐——刚从国外回来的。”他语气嘲弄,“祁瑾之要和台秋烟订婚了。”
祁瑾年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理解。
祁玖又重复了一遍:“他要和台秋烟订婚了。”
祁瑾年将这句话翻过来覆过去地想,终于想明白了。
他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牙关颤抖着,开始有些神经质地啃噬着手指上的角质。
“你不想这样吧?”祁玖挑了挑眉,声音低柔而蛊惑,“想想看怎么让他回心转意吧。”
“祁玖。”少年终于出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祁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惊讶于他竟然会和自己说话。
祁瑾年吮掉了被自己咬到破皮的手指上渗出来血,舌尖卷着那缕甜腥的气味,呵出一句话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祁玖只觉得惊吓是远胜于惊喜的,他被祁瑾年这句道谢唬了一跳,竟然而生出些落荒而逃的心思。
祁瑾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愉悦地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
果然,人都是一样的。
虚伪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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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玖:以后我每每想起这一天,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让大家误会了!我重新断了一下章……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这么狗血!!哈哈哈哈,狗血大神再爱我一次!!!
想要小天使们的评论【捂脸】
关于番外,再说一次,会有的,不过应该要等正文完结。
第32章 掌上珠
祁玖什么时候走的, 谢遗并不知道。
吃过午饭后, 少年拉着他一起去书房看书。
祁瑾年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在谢遗的对面坐下,慢慢翻看着。
纤瘦白皙的手指在已经翻旧了的书页上滑过,最终停顿在了某一处。少年将书递到了谢遗的眼前, 声音仿佛带着笑, 说:“谢遗,念给我听。”
谢遗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下,被时光侵染地泛黄的纸张上的油墨痕迹已经隐约有些模糊了,不过还是能看的清晰的——“帝禹,夏后氏, 母曰脩己 。出行, 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 既而吞神珠。脩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纽。”【注】
这是《竹书纪年》中的一段。
大致的意思是, 夏禹的母亲脩己外出行走的时候, 看见一颗流星贯穿了昴宿, 脩己在梦中与这颗流星交.媾, 不久之后又吞下了神珠, 于是怀孕有了夏禹。脩己剖开了自己的后背,在一个叫做石纽的地方生下了夏禹。
祁瑾年听他一字一字地念完了,轻轻笑了出来:“谢遗觉得这个故事会是真的吗?”
若是放在过去, 谢遗自然是不相信的。
神话最大的作用便是为了巩固帝王的统治, 什么梦斩巨蛇, 星辰入腹,都不过是为了体现出帝王的天命加身罢了。身为皇室之人,谢遗对这点最是明白不过。
可是如今谢遗自己就遇上了近乎神话的事,死而复生,穿梭于三千世界之中。
再说不相信,就太过矫情了。
闻言,他垂眸一笑,“也许就是真的呢?”
“我没有亲眼看见,所以不敢妄下定论。”午后清澈明净的日光落在他的眉间,声音却是比阳光还要柔软慵倦,“但是,如果是真的,也不失于美好。”
美好吗?
祁瑾年抽回了手指,按住了自己右手的掌心,下意识地婆娑着手心里的疤痕。
“谢遗怎么会觉得这是美好呢?”少年的声音轻得像是一泓清冽破碎的水上浮冰,“感而生孕,明明就是……怪物才对啊……”
有如叹息、更如自嘲的气音,从喉管里泄了出来。
青年的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阳光就如同碎金一般,溅入了他的眼瞳。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少年,剔透的瞳孔呈现出一种几近于半透明的墨色,是一种陌生的、前所未有的真挚:“不,是美好。”
“星辰的孩子,也将有着如星辰一样的光辉。”谢遗轻声道,“他们生来,就背负着比寻常人更重的责任,无论经过多少苦难,最终都将拂去尘埃,光辉于世。”
他的声音那么轻,隐约给人空灵的错觉,仿佛是自浩渺无际的天边传来,穿过一切光怪陆离仍旧不改清澈,渡入了这三丈软红。
是身处污糟浊泥之间,不经意回眸看见到的一朵纯白无暇的柔软的花。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祁瑾年咬住了唇,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洇满血迹的床单,几乎全然断裂的手掌。
想到了火星明灭的烟头,以及烟头与肌肤接触的刹那疼痛。
想到了异国街头飘扬落下的雪,雪地里衣衫臃肿却笑逐颜开的幼小女孩。
女孩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怯生生后退,最终哭泣着跑开。
你看,神会怜悯世人,但是不会怜悯怪物。
然而谢遗不同。
……谢遗是不同的。
“谢遗,”祁瑾年伸手摸进了自己的口袋,握住了那一管液体,指节因为过于用力已然泛出白色。他慢慢地笑了,是一种与此前的纯真全然不同的笑,他道,“你要是能一直这样想就好了。”
他的眼睛清澈无翳,倒映着眼前人的面孔,有极其纤弱易脆的情绪在其中浮现。
少年的声音那么软:“谢遗,真的好喜欢你。”
他说着“喜欢”,简单而清澈的两个字,丝毫看不出此前病态的痕迹。
倘若,可以再早一点儿认识就好了。
少年想。
为什么偏偏要在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呢?
让我这样的喜欢你,真的是,罪不可赦。
……
今天祁瑾年的心情似乎非常好,吃过晚饭后他拉着谢遗进了自己的房间,又倒了杯水递给谢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