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间里, 怨骨身体上的血肉全部脱落完，又慢慢复原成最初落水时的模样，清秀的小脸上表现出一丝希冀, “我的……父母？”
程杭却在这时泼了盆冷水：“你怨气太重，还害过无辜之人，身上罪孽深重，就算送去投胎也过不了判官那关，还是要下地狱。”
这话一出，一人一鬼都有点懵。
石海程把程杭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什么意思？老岑明明说你可以帮鬼净化罪孽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跟怨骨夸下海口。
相比于一直处在绝望中，给了希望再摧毁，是更加残忍的事情。
石海程压根不敢去看怨骨的眼神，还以为程杭是想要加钱，忙小声说道：“我再加一百万！”
程杭淡淡瞥他一眼，没搭茬，越过他望向怨骨的眼睛，“你执念太深，消除的过程也很危险，动辄魂飞魄散。就算侥幸成功了，以你剩余的灵魂强度，也无法再当人，只能投胎到畜生道里，成为最低等的蛤虫飞蛾。”
九死一生的几率，拼出头也只能投胎成小虫子，若是运气不好，可能刚出生就得回去投胎，排队的时间比活着的时间都长。
别说是怨骨，就算石海程听着，也觉得太不划算。
可难道就放任怨骨这么存在下去？
石海程刚这么想，就自己否决掉了。
他虽然同情怨骨的遭遇，也愿意出点钱替她办后事，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把怨骨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要他为了一只厉鬼，放着这么大的度假村不去经营，是绝对不可能的。
何况怨骨是会害人的。
她害人，被地府抓走惩罚，那是她的因果，可他的度假村出了事故，承担责任的可不止他一个人。他们又招谁惹谁了？
石海程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整个团队考虑。
程杭也补充道：“放你走就更不可能。你应该能感觉出来，这里除了我，还有两个家伙在等着收你的魂。”
话音刚落，石洞角落便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别这么说嘛，吓到人家小姑娘多不好？”
“就是就是……而且我们什么时候跟你抢过生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们就是俩看热闹的好吧？”
循声望去，只见一黑一白两个模糊的鬼影蹲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一粒粒红色的果干在啃。
跟程杭兜里的枸杞长得一模一样。
程杭脸色一变，伸手到口袋里掏了掏，随身携带的一小袋枸杞果然不见了。
“……你们不会自己买啊！”
白衣服讪笑两声：“嘿嘿……忘了，忘了。下回一定自己带！”
黑衣服则是没脸没皮，理直气壮道：“就吃你两颗枸杞怎么啦！难道你还想找你男人告状不成？”
“……”
程杭脸都黑了。
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的石海程一惊，慌张地四处张望。
还有两个人？
在哪？
这附近也没有别的船只啊？
另一边，怨骨顺着程杭的视线望过去，瞧见跟自己打招呼的两个家伙时，明显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无常？”
石海程：“？？？”
无常？
黑白无常吗？
程杭的下一句话应证了他的猜想：“先来后到，他们现在不会伤害你。除非你选择下地狱，主动跟他们走。”
石海程：“？？？？？？”
黑白无常这么没有牌面的吗？
不对，他这话里的意思……
石海程愣愣地望向程杭，发现他的表情依旧很平淡，仿佛已经见惯了生死，对面前怨骨的遭遇完全无动于衷。
但他紧盯着怨骨的眼神却出卖了他，还有刚才那句明显带有偏向性的话。
程大师也是想帮怨骨投胎的。
石海程毕竟是个商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再回忆起刚才的一切，就全部能想通了。
程大师说的那些风险都是真实存在的，站在人类的立场，谁也不可能容忍怨骨继续留在人间，何况旁边还有黑白无常，就算他们放走了怨骨，她也不可能逃脱，还会多加一层罪名，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如果刚才真的让怨骨相信了他的话，毫无准备就下了地狱，或者在净化途中魂飞魄散，那才真的是害了怨骨。
想清楚这些，再想到自己刚才误以为程大师贪财，还试图收买程大师给怨骨作法超度，石海程老脸一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好程大师出言提醒。
他在这后怕不已，另一边怨骨听完程杭的话，也已经做好了选择。
三个选项，一个必死，一个生不如死，只有投胎这一条，还有一线生机，傻子都知道选哪一个。
程杭明显松了口气。
这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累的一次捉鬼，比平时拿拳头砸累多了。
不过结果是好的。
想要投胎还是要先消除执念，出乎意料的是，怨骨的执念并不是当年害死她的人。
“我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
没有人知道，那天从起床开始，她就在期待放学的到来。
长期外派出差终于回家，即将在下午到家的爸爸，妈妈答应过给她做的粉色蛋糕，还有她喜欢了好久，却一直没敢要求买的小皇冠，都在那个不能到达的夜晚里等着她，准备跟小公主一起度过她的第十四个生日。
夜晚越来越近，她憋不住期待的笑容，在回家的路上一蹦一跳，马尾辫随着她晃晃荡荡，似乎也在为她感到高兴。
沉入海底之前，她看到了满天的繁星。
似乎还看见了粉红的大蛋糕，闪闪发亮的小皇冠，还有好久好久没见的爸爸，跟妈妈一起朝她笑：“欢迎回家！”
说话的时间里，怨骨又经历了一次身体腐烂的过程，血肉全部消失，变成了骷髅的模样。
程杭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缓和了语气道：“好。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石海程在旁边看得老泪纵横，再也不敢质疑程杭的良心，听他这么说，顿时十分好奇。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怨骨的父母，程杭要怎么知道呢？
脑海中闪过一堆影视剧画面，石海程想起那些仙风道骨的算命大师们，心中端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和敬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杭——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程杭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拨出一个电话，“喂，110吗？我这发现了一具骷髅，你们过来搬一下？”
石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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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84章
最终把怨骨带回家的是当地警方。
程杭作为无意中发现这个石洞并报警的游客, 获得了怨骨父母的感谢，以及跟警察叔叔合影的机会, 石海程和景珏却只能坐在车里远远观望。
石海程多次试图跟景珏搭话，都以失败告终，车内气氛一度十分冷凝。
私下里的景总，跟程杭面前的景总, 性子相差太大了。
不过石海程自己先前误会了程杭, 说话有点不尊重, 人家男朋友生气也在情理之中，石海程自觉理亏, 也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试探了几次便也沉默下来。
就在石海程以为他们俩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直到程杭回来的时候, 景珏却开口了：“玄学这一行, 讲究均衡。”
石海程还没反应过来, 愣了下, “什么？”
景珏望着怨骨父母的住所, 眼神沉得看不出情绪，声音却很轻：“替.人.消.灾解难, 本身就面临巨大的因果纠葛, 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其中, 万劫不复。”
别看风水相师掐指一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身前身后事，轻轻松松赚取钱财, 看起来很风光，其实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替一个人解决厄难，通常不会只跟苦主产生因果，一件事情里只要有一个环节没处理好，最后就有可能遭到反噬。
像程杭现在处理的这件事，除了跟石海程产生因果纠葛之外，还涉及到怨骨、她父母、地府，以及警方和媒体等等各个方面的势力。
怨骨的去向没处理好，地府会找他问罪；尸骨的处理不通知警方，会触及法律；怨骨的父母寻女这么多年，结果尸骨却是被一个陌生人找到，万一对程杭起了疑心，也很难解释清楚；媒体更不用说，舆论向来是个很难控制的东西，尤其程杭曾经在娱乐圈露脸，这件事情不好好把控风向，也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这些后果同样也适用于介入了十多年前惨案的石海程。
很多玄学大师一句指点就能造就一个飞黄腾达的幸运儿，自己却穷困潦倒，就是这个道理。
石海程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本来也是觉得算命来钱快的那类人，此时听了景珏的解释，顿时感觉程杭也很不容易。
“那这因果要怎么消除呢？”
景珏平时很少开口，解释起程杭的事情，却反常的健谈：“付出和回报，等价交换。”
就跟买东西是一样的道理，最初的市场是以物易物，当双方认为各自的东西价值等同，交换以后，各自拥有的东西价值还是一样，就不会破坏平衡。
“哦……原来如此！”
石海程恍然点头，顿时觉得玄之又玄的东西都变得接地气起来，十分好理解。
这时恰好程杭回到车上，石海程无比郑重地握住他的手，感动道：“程大师，辛苦了！”
说罢还跟景珏和程杭合影留念，上传到了朋友圈，配文：今天跟程大师和景总一番长谈，获益匪浅，大师就是大师，石某佩服！
刚发出去就得到了景珏的点赞，石海程顿时受宠若惊。
程杭：“？？？”
跟程杭和景珏分开后，回家的路上，石海程反复琢磨了几次景珏说的话，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依这意思，程杭坐地起价都是为了他好呗？
……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忽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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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中发现十几年前失踪女孩的尸骨，这么大的新闻立即吸引了不少媒体记者，连杭城的媒体都有报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女孩尸骨回归没几天后，有人匿名举报，说女孩当初失踪时，自己看到当地一个富商的儿子带着一群男孩尾随跟踪女孩，怀疑是那些人作的案。
不过这么久远的事情，仅凭一个匿名举报，根本没办法确认嫌疑人，取证调查也很艰难，这个举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直到有人主动跳出来自首。
自首的人自称曾经是富商之子的小弟，某天半夜突然神情癫狂跑到公安局，站在门口脱光了衣服就开始自首，警方多次想把他拉进屋子，都被他挣脱开，硬是当着围观群众的面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才十几岁，居然就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要不是女孩尸骨再次出现，这群人渣还要心安理得多久？！
听他的描述，那个领头的男孩居然还懂得利用自己未成年的身份，逃脱刑事责任！
简直就是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每个人都有家庭，自然都知道失去家人是什么滋味，听到一半就群情激愤，拎着砖头就想上去砸死这些没人性的家伙。要不是警方及时把人拉进了保护圈，这个犯人当场就得死。
这件惨案一经报道便震惊了全国，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对当年那些未成年人渣的声讨。
截止新闻发出的日期，富商之子已经被警方控制住，算是暂时平息了一部分人的怒火，但一直没有披露真实身份，却引起了更多人的不满。
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根据新闻给出的信息一比对，很快就挖出了柳创的名字。
一时间柳家所有公司的股份大跌，家里也总是被人丢臭鸡蛋、喷红漆，大骂他们包庇罪犯，一家子全都应该算共犯，诅咒他们早日被抓，到牢里去团圆。
以往的合作伙伴、朋友亲戚也纷纷远离了他们，短短时间内，柳家所有人就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事件的另一方当事人，女孩的父母则是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
有好心人给女孩买了墓地，女孩的父母则是被找到尸骨的度假村接纳，得到了不错的工作，度假村还在石洞里给女孩立了小神庙，到那里的游客都会去给她上柱香，祝愿她来生平安顺遂。
这个项目后来几乎成了这个度假村的特色，有个游客说自己上完香，忽然一阵微风拂面，听到有个女孩的声音对他说谢谢，自己要走了。
那天之后下了一场暴雨，石洞被碎石淹没，小女孩的神庙也从此消失不见。
有人说那个游客听见的就是小女孩本人的声音，她一定是去了一个没有黑暗的世界。
除此之外，此次事件里发现尸骨的程杭也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他好歹当过一阵子偶像明星，唯一一部电视剧还在重播，他的脸出现在社会新闻上，粉丝们一秒就认了出来。
“卧槽！惊现失踪人口！”
“啊啊啊啊是我们家杭杭啊！杭杭你还记得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粉丝吗呜呜呜呜你快回来呀！就算不拍戏也发发照片拍拍代言嘛！”
“杭杭这个颜真是绝了，电视剧比演唱会美，现在出现在社会新闻上，居然还比电视剧时期更美了！阿伟出来受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