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栩宁语速有些急，他有些懊恼地皱了一下眉，又犹豫了几秒，轻声说：“姐姐，你可不可以听我说？我想和你讲一个故事。”
　　邱海燕看着他，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邱栩宁垂下眼，小声说：“以前有个女孩子，她年纪还小的时候，被男生骗了，有了小宝宝，爸爸妈妈觉得她丢脸，把她赶出了家门。”
　　“女孩带着小宝宝辗转各个城市，做过工厂的流水线女工，做过小保姆，做过洗碗工，她什么粗活累活都做了，很苦很累的把宝宝养大了。”
　　“有一天，她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正好工作的蛋糕店老板娘是一个心肠很好的人，也有些关系，所以她有了一个重新读书的机会。”
　　邱栩宁抬起脸，认真的看着邱海燕：“女孩抓住了这个机会，她重新念了高中，当时她和姐姐你差不多大，她一边读书，一边赚钱，还要照顾小孩，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念书了，她更辛苦了，但是她咬牙坚持住了，她十分刻苦，几乎把所有的时间放在这三件事情上，好像人生也只有这三件事。”
　　“三年之后，她考上一所全国前十的好大学，再之后，拿着全额奖学金，被保送去了国外，再回来后，供她选择的，已经不是流水线女工、小保姆、洗碗工这些工作，她开了个公司，有许多人为她打工，她已经住的起高档小区的房子，已经可以给小孩更好的条件，她变得很优秀，变得很闪耀，好像从地上的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姐姐，这不是我随便乱编的故事，它是真实的，它曾经发生过，而且我觉得，肯定不会只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很多人、很多人，从小石头变成天上闪耀的星星，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要自己去争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迟的。”
　　邱栩宁说的女孩，便是邱艳茹女士，他的母亲，她是他最敬佩的女性，她对他很苛刻，但邱栩宁十分明白，这是她爱他的方式。
　　他也崇拜她，尊敬她，纵然现在他也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他也渴盼着像她一样，变成天上闪耀的星星。
　　“还有，读书改变命运也不是只是说说，姐姐，等你考上了大学，你的眼界会更宽广，你认识的人，也会和你一样优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会在这种环境里变得越来越好，然后认识更优秀的人，会比现在拥有更多的可能。”
　　邱栩宁说完，吸了一口气，才有些忐忑地观察邱海燕的表情，“……姐姐，你觉得呢？”
　　邱海燕已经没有在哭了，她看着邱栩宁，眼里仿佛映着一团火光，越来越亮，“宁宁……你觉得我可以吗？”
　　邱栩宁问：“姐姐，你觉得你可以吗？”
　　邱海燕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邱栩宁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因为睁大被冷风吹痛的眼睛，又去看她，小声说：“姐姐，我觉得你可以没有用的，你要自己觉得，要自己觉得自己可以才行，你如果问我，我肯定觉得你可以，因为……”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因为你是我姐姐啊，我无条件相信你可以。”
　　邱海燕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却又腾起了雾气，本来平复下的情绪又翻滚起来，哽咽道：“宁宁……我没白疼你，真的没有白疼你。”
　　很多时候，她只是缺一份毫无瑕疵的爱，一份肯定而已，她等了二十五年，终于等到了。


第32章 干柴烈火
　　“姐姐, 你现在不要哭了, 再哭眼睛就会很难受的，而且还不好看。”邱栩宁说。
　　邱海燕擦了擦眼泪, 说：“我不哭, 宁宁，你刚刚跟我说的话，我要好好想想, 要真的好好想想。”
　　她想起了什么, 看向邱栩宁，问：“你说的那个女孩，你认识？”
　　邱栩宁眼神闪烁起来，他支吾道：“算是认识……是我同学的妈妈，我同学经常和我说起他妈妈的事情, 所以……所以我才知道的，我可以保证是真的, 不是我乱编的。”
　　邱海燕眼睛微微弯了弯, 说：“我信你。”
　　邱栩宁松了一口气, 见她好像好多了，又说：“姐姐, 你要好好的, 我是希望你开心的。”
　　邱海燕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声音放轻了许多, 但又好像带了某种力量, “我会的, 我还年轻，只要现在去做，就来得及。”
　　她现在倒要感谢邱硕海去赌博了，五万块，不是小数目，却能压垮她，也要感谢宁宁追出来，对她说了这些话，明明都是弟弟，他们却这么不一样。
　　邱海燕忍不住盯住了邱栩宁的脸，从前邱栩宁虽然学习好，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不安分，一股子杂乱，自我中心。
　　现在，他给她的感觉，却是安静、纯净又美好的，不像是生长在这个家庭的男孩。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邱海燕有些迷茫，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小弟弟了。
　　但这种变化，无疑是好的，她能感觉到他那小心翼翼的关心，他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她是一个很平庸的人，或许有很多令人不齿的缺点，但有些东西，却是她从小就拥有的特质，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能顽强的生活下去。
　　也许，现在可能真的来得及。
　　*
　　邱海燕去养猪场了，邱栩宁松了一口气，转身拐进回家的转角，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邱栩宁吓了一跳，抬起眼来，才发现是贺知渊，他抚住心口，小声埋怨道：“你怎么在这儿？差点吓死我。”
　　贺知渊看着他，邱栩宁此时眼睛还红着，在外头吹冷风吹久了，白皙的脸颊都被吹出了红血丝，鼻子也红红的，还一直吸鼻子，看着有点狼狈。
　　邱栩宁看他不说话，突然反应过来，怀疑地仰起脸看他，“你、你不会偷听我们说话了吧？”
　　贺知渊没有反驳。
　　邱栩宁脸发起烫来，他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一碗文艺的鸡汤，当时那种情景下，倒还实用，现在想到贺知渊可能听了个全部，他就忍不住有些羞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就在他窘迫的时候，贺知渊才开口，说：“你说的很对。”
　　邱栩宁低着头，脚底下碾着一颗小石头，嘟囔道：“你不要取笑我。”
　　贺知渊低声说：“没有取笑你，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邱栩宁听了，抬起眼睛，“真的吗？”
　　贺知渊：“真的。”
　　邱栩宁有些害羞地抿起了嘴唇，又泄出了一丝笑容，小虎牙尖尖地冒了头，“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但是，我觉得读书真的很重要，我姐姐以前成绩很好的，就是被耽误了，我觉得她要是重新学的话，肯定可以的。”
　　贺知渊说：“你也可以。”
　　邱栩宁微愣，“我可以？”
　　贺知渊凝视着他的眼睛，他那浅褐色的眼底好像酝酿着某种情绪，使得他眼眸越发深邃，仿佛要将邱栩宁整个人吸进去一样。
　　邱栩宁心尖微微颤抖，薄薄的眼皮子也跟着颤了颤，不堪重负地垂下了眼睛，躲开了他那深邃暗沉的目光，有时候他总觉得贺知渊这种看人的眼神和表情蛮吓人的，他声音都弱了起来，“你怎么不说话？光看着我。”
　　贺知渊缓缓开口，说：“你改变了我一些看法。”
　　邱栩宁没抬头，他看着脚尖，脚底下的小石头还硬邦邦地咯着他，最柔嫩的脚掌心好像都能感觉到小石头表面冰冷的温度，他声音小小的，但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忐忑，“是好的看法……还是坏的看法？”
　　不等贺知渊说话，他抿了抿嘴唇，小声说：“要是坏的话，你就不要说了，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但是你说出来，我会伤心，会难过。”
　　经常说他缺点批评他的，只要邱艳茹女士一个人就够啦，再多的话，他会更自卑的。
　　贺知渊顿了一下，声音里好像带上了一点笑，“还会哭？”
　　邱栩宁多敏感的人，又多会得寸进尺，他察觉到贺知渊的取笑，紧绷的心也随之一松，他大着胆子抬起眼睛，去瞪贺知渊，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贺知渊盯着他的眼睛，现在邱栩宁眼睛都还红着，这是他刚刚哭过的证据。
　　邱栩宁感觉到他的目光，哽了一下，说：“这次、这次不算，我忍不住。”
　　贺知渊没说话。
　　邱栩宁将脚底下的石头轻轻一推，小石头正好滚到了他脚边，“所以……你对我改变了什么看法？”
　　贺知渊唇角微微翘起，“我以为你是个幼稚鬼，现在却像是个正常人。”
　　邱栩宁：“……”
　　他忍不住说：“你才是幼稚鬼，我不是！”
　　贺知渊说：“你是。”
　　“我不是！”邱栩宁音量读提高了几分，他气鼓鼓地看着贺知渊，那双黑亮的眼睛落进了许多光亮，越发显得澄澈，“你才是幼稚鬼，要是我是，你也是。”
　　他反驳的词汇单调得惊人。
　　贺知渊笑了起来，这会儿竟然是露齿笑的，他那脸颊两侧，更是凹现出了一对酒窝。
　　邱栩宁看呆了，长大嘴巴，想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贺知渊感觉到了他的震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状。
　　“你你你……你居然！”邱栩宁两片红色柔软的嘴唇此时像是合不上一样，手指都忍不住指住了贺知渊，结结巴巴地说：“你竟然有酒窝！我都没有！你竟然有！”
　　贺知渊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
　　“我、我看见了！”邱栩宁脸颊涨的通红，“我看见了！你有酒窝！”
　　贺知渊说：“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我真的看见了！”邱栩宁此时像是抓住学生错处的老师，硬是要叫贺知渊承认自己有一对酒窝的事实。
　　“……”贺知渊抬脚就走。
　　邱栩宁小跑着追着他，“我看的清清楚楚，你有酒窝，而且还很深。”
　　贺知渊没有理他，邱栩宁见他一直冷漠状，慢慢也明白了过来，他有些想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笑了出来，声音里带了些许活泼的笑音，“你真的有酒窝，你是不是因为有酒窝才不爱笑的啊？你看，你才是幼稚鬼，谁会因为有酒窝不去笑啊？”
　　贺知渊脚步一顿，说：“我没有。”
　　邱栩宁说：“你有，你真的有，哼，我看见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抵赖不了。”
　　贺知渊没有说话。
　　邱栩宁忽然有忸怩了一下，小声说：“贺知渊啊，你看，你叫我放开了笑，说我抿嘴唇很丑，但是你也这样，我希望你也可以放开了笑，我觉得……我觉得你笑起来很帅，真的，很帅。”
　　贺知渊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他，“你觉得我帅？”
　　他停下的突然，跟在他身后的邱栩宁差点撞上他，幸好及时刹住车，不过也太靠近贺知渊了，尤其他还低着头对他说话，一股温热的气息迎面扑到邱栩宁脸上。
　　邱栩宁本来就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顿时又泛起了一层红，像是水蜜桃成熟，连空气中都带上了一股子淡淡的甜味，“……对啊，你很好看，我觉得，可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了。”
　　他说着，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嘴还挺硬，还说不喜欢听夸奖呢，这会儿明显是想让他夸他。
　　想到这里，邱栩宁又红着脸，绞尽脑汁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念诗朗诵似的道：“而且我觉得，你又高又帅，学习还好，肯定是很多女孩子的怦然心动，我觉得你可以多笑笑，你的酒窝，嗯……其实也很帅，我没有看过那么帅气的酒窝……”
　　他说到这里，就看见贺知渊又笑了起来，仿佛是被他夸笑的，又好像是被他逗笑的，那一对酒窝便浅浅地浮现了出来。
　　邱栩宁看着看着，脸突然更红了，像是被一阵电流击中一般，他的心跳突然跳得更快起来，他呼出的气息好像都变得滚烫了起来，他移开了目光，努力让自己脱离了贺知渊笑容之中散发出来的魅力，磕磕巴巴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真的很帅。”
　　贺知渊见他没有再看他，便收敛了刻意露出来的笑容，声音低沉了起来，“谢谢夸奖。”
　　邱栩宁低着头，光裸的脖子都能感觉到他自己呼出来的滚、烫气息，他耳边的心跳声放大了许多，贺知渊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进他耳里，那么不真切，那么缥缈虚幻。
　　后面他说了什么，邱栩宁都忘记了，有什么东西，好像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在那个寒冷的傍晚，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未来长成了参天大树，又被一把热烈的火焰烧成了一片火海，就像他那时候炽、热的气息，像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第33章 结束
　　邱栩宁和贺知渊回到家, 邱顺明和周明美的争执已经结束, 但他们卧室却断断续续地泄出一些说话的声音。
　　邱顺明揍邱硕海其实也不算很凶，只是邱硕海长到现在, 浑身细皮嫩肉, 打一下都疼得要死，更何况那么多下，因此疼得不行, 在沙发上摊成了一滩烂泥。
　　他见到邱栩宁和贺知渊一块进来, 嘴唇动了动，说：“邱栩宁，你给我过来。”
　　邱硕海说话的语气还是有些凶，邱栩宁踌躇着，略微探头看他, “……干什么？”
　　邱硕海提高了几分音量，“叫你过来, 你就过来。”
　　因为哭嚎过, 他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