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表示，自己真是太难了。
　　“怎么，不愿承认自己没用吗？”
　　他的眼神冷了点，眸中讥诮更甚，似乎嘲笑苏丹是一件特别有趣的、特别大快人心的事情。
　　苏丹暗自摇了摇头，对付这个人，他也得出了一套结论，那就是——
　　无视他就好。
　　清淡的身影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单薄的青衣似乎欲要乘风而去，转而，漫步离去，丝毫没有要理会身后的咄咄逼人的意思。
　　无琅眼里闪过一丝怒火，身形晃动，瞬间出现在了苏丹面前。
　　“你……”
　　话刚出口，眼前的清淡身影便自然而然地拐了个弯，从他身边经过，一点都没有要停止脚步。
　　！！
　　无琅豁然转身，盯着那道身影的眼神几欲要喷火。
　　“你给我站住！”
　　“我让你站住没听见吗！”
　　抱歉，没听见。
　　苏丹依然我行我素，将无视对方的行为贯彻到底。
　　然而，对方似乎也是个火药桶，一再三被无视的怒火，加之心里某点不为人道的心思，终于让他顿然爆炸了。
　　等苏丹察觉身后风声不对，想要避开之时，已经为时过晚——一只手掌狠狠扣住了他的肩膀，即使没有疼痛感，但那股过大的力道也让他再也移动不了脚步。
　　“我、都、说、让、你、站、住、了！”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苏丹的耳后轰然炸响。
　　苏丹蹙起眉，想要转头，眼前的纱帽忽然被人一下子掀翻，掉落在远处的青石路面，滚了好几下才平息下来。
　　月光倾洒而下，覆盖在那柔顺之极的乌黑长发，微微侧过来的白皙脸颊，仿佛连上面那细微的绒毛都瞧得一清二楚，低垂的眼睫清冷如月。
　　无琅心中的怒火忽然奇迹般地平静了，视线触及仿若真人般泄出一丝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手掌接触的部位顿时像被火烫到一样，瞬间松了力道。
　　“你……”他一时间竟有些仲愣。
　　“可以放开我的肩膀吗，无琅阁下？”
　　清淡而从容的嗓音飘散在夜空，也让无琅瞬间清醒了。
　　一把拿开自己的手，身影转到前面，眉头紧紧拧起，像是厌恶，又像是未消的怒意，或者还夹杂着点别的复杂而未知的情绪？
　　该说不愧是最完美的人偶，情感居然能够如此丰富，苏丹在心里感叹。
　　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清淡无波的神情，那微蹙的眉眼缓缓抚平开，仿佛没有情绪。
　　“有什么事吗，无琅阁下？”
　　人偶之间不存在斗争，或者说，不应该有这个思维，因为人偶的存在，只是为了听从偶师的命令。
　　“哼。”
　　无琅冷哼了一下，眼神变化，又重新恢复了那种针对苏丹的讥讽又傲慢的情绪。
　　“三个月，无偶城。”
　　盯着苏丹吐出来这句话之后，身影忽然模糊，彻底消失无踪。
　　苏丹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确定对方离开后，才缓缓迈动了步伐。
　　三个月，无偶城。
　　指的是所有外出任务的人偶，在三个月过后的某一个指定的日期，无论任务怎样，都要返回一次无偶城。
　　无偶城，人偶的城，意思很好懂。
　　只不过，这个所有人偶都知道的消息，还需要对方特意来告知吗？
　　苏丹头顶不禁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当然，苏丹并不知道的是，看似已经彻底离去的无琅，实际还远远吊在他的身后。
　　那双锐利的眼眸，有轻蔑，有嘲讽，有怒火，有疑惑，还有不甘……
　　三个月还有两天到期，苏丹戴着遮掩他容颜的纱帽，在这座普通人的城镇内逛了起来。
　　普通人的城市就是有一点好处，那便是很少有修真者，便不会起冲突，他人偶的身份也能很好隐藏。
　　只要不做什么坏事，基本没人发现。
　　哦对了，他还得省着点银子，不能看中什么就买什么，毕竟他还得付传送的钱……
　　苏丹很穷。
　　法器都没有。
　　灵石还是打劫几个小妖得来的。
　　QAQ
　　想想都好惨。
　　不过，如果是原身的话，不用吃饭，不用花费，平常行动只依命令而来，唔……银子灵石什么的对他好像也没用哦。
　　但现在是苏丹，他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不可能的。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凡人界，那些寻常之极的小玩意在苏丹这个异界灵魂的眼里，可新奇了好吗。
　　所以，逛了一圈街下来，苏丹左一袋右一袋，嘴里还咬着一串冰糖葫芦。
　　真香。
　　所以，苏丹的这一系列举动落在后面的某人偶的眼里，又多了点微微的惊诧。
　　在时限的最后一天，苏丹走进了传送阵，那感觉就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飞车，蛮刺激的。
　　……
　　天地苍茫，白雪皑皑，无偶城就在这万年冰冷的雪山之巅。
　　一层结界阻隔了雪花簌簌落下，白雾缭绕，隐约窥见那皑白之中，一座隐秘的城。
　　漆黑的，沉甸甸，与雪山成鲜明对比。
　　苏丹伸出手，纤长的五指仿佛白得透明，一片雪花落下，在手掌心中许久不见融化。
　　哦，他是失败品，体温要更低。
　　苏丹不在意地收回手，转身踏入结界，踏入无偶城。
　　形形色色，色色行行，从他身边经过，或与他擦肩而过。
　　每一具人偶，看起来都比他更像是真人，喜怒哀乐，溢言于表，唯有他是一副清冷而空洞的神情。
　　也令他在一众人偶中，脱颖而出，显眼而耀眼。
　　不过，没有人偶在意，因为他们没有围观或在意或议论的思维，仿佛苏丹只是路边的一株草。
　　每一个人偶，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偶，亦是如此。
　　除了一个人。
　　“哼。”
　　是无琅。
　　仿佛看见苏丹，眼里依然是又嘲讽又讥诮的情绪，没有人偶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苏丹，也没有人偶在意。
　　苏丹照例无视他，往主人的宫殿走去。
　　殿门外一左一右立着两具人偶，人高马大，身形壮硕，是守卫。
　　两盏幽幽的红灯笼，烛火在安静燃烧，映衬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更显得幽冷。
　　殿门在苏丹眼前无声开启，由黑暗中逐渐走出一个人，是陌生的面容，是新的人偶。
　　苏丹垂下眼睑，缓缓步入殿内。
　　黑暗向光影过渡，在两边的巨大隔窗，透过模糊的景象，有白雪在外面簌簌而落。
　　室内是一片缓和的温度。
　　“抬起头来。”
　　低沉而嘶哑的嗓音，尾音仿佛带着点勾人的意味，传入到苏丹的耳中。
　　他听话地抬起头，那双嵌在桃花般美好的面容上，漆黑而空洞的眼眸，倒映出一道卧在软榻上的身影。
　　那是一个充满邪气与诡谲的男人，苍白的面色，一双狭长的眼，瞳孔极黑，却不似苏丹的空洞，而是一种深邃而难辨的颜色，仿佛有什么极端邪恶的东西在其中盘旋，呼之欲出。
　　他看着苏丹，静静地注视着，然后越来越失望。
　　“过来。”
　　他说。
　　苏丹依令走过去。
　　下一刻，青衣翻飞，他被男人按倒在了那张软榻之上，然而他依然神情淡漠。
　　男人伸出手，手指抵在苏丹的额头，沿着脸颊的优美线条缓缓滑落。
　　下巴。
　　喉结。
　　锁骨。
　　然后，解开了衣领。
　　……


第42章 人偶3
　　指尖是灼热的温度，仿佛带着魔力, 划过肌肤表面引起微微的颤栗感。
　　从眼角沿着脸颊滑落, 缓慢地，轻盈地, 宛如一根羽毛落在脸上、身上。
　　男人用指尖挑开他的青衣，露出雪白而柔软的内衬，然而动作并未停止。
　　不过，当他的手指移向雪白里衣之时，却忽然被迫停住了。
　　一只五指纤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很轻, 但却让他的指尖顿然止住。
　　“嗯？”
　　有点意外。
　　男人微抬眼, 视线撞入那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眸, 正直直望着他。
　　苏丹将他的手拉开, 竟也意外而轻易地拉开了。
　　起身，合拢散开的青衣，柔顺垂落的发丝滑过男人的指尖。
　　他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苏丹离开了软榻, 在殿中央缓缓跪下，双膝着地而坐，长长的眼睫垂下。
　　“主人。”
　　清澈缓和的语调在大殿中静静流淌。
　　男人已经敛起眼底的情绪，注视着擅自行动后又安静跪坐在那儿的身影，薄薄的青衣下摆在地面铺散开, 像朵幽幽绽放的青莲。
　　“任务完成。”
　　“完好无损。”
　　他说自己很好, 身体并无任何损坏, 也就没缝合检修的必要。
　　男人眉梢微扬，不知怎地竟微微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
　　他伸出手，从旁边的深棕色古架上，拿起了一个造型精美的盒子。
　　然后转过身，看着苏丹，狭长的眼眸微眯。
　　“你是想自己褪去衣物？还是我帮你？”
　　苏丹顿了顿，又想说自己啥事儿也没有，“主人……”
　　“哦……看来，你是要我亲自动手了？”
　　男人一步步靠近。
　　“……”
　　纤长而雪白的手指缓缓抬起，触碰身前柔软的青衣，划开，青衣从肩上滑落。
　　苏丹头微微侧着，发丝自脸颊轻轻垂落，他又用相同的方法，解开了雪白的里衣。
　　莹润又白皙的肩头，锁骨精致而优美，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肌肤也是白得眩目。
　　男人的视线从上而下，眼神依然深邃而难辨。
　　他在苏丹身前止步，竟也半跪下来，手指捏着那个精美小盒，随着盖子开启，一缕清幽的香气飘荡而出。
　　似乎与苏丹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那是一团膏状的白色液体，被男人指腹蘸染，缓缓涂抹在了，苏丹的左肩。
　　冰凉入骨。
　　苏丹侧头望去，只见他左边的肩膀上，竟出现有大片的淤青，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恍惚想起，这里似乎被无琅抓了一下。
　　“怎来的？”
　　最开始的冰冷过后，随着指尖缓缓涂抹开，冰凉逐渐转化为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蔓延。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苏丹耳畔响起，没有起伏，仿佛只是不经意一问。
　　苏丹等他抹完药膏，身体微微退离开后，合上散开的里衣与外衣，才回答道：
　　“是我不小心。”
　　男人看了他一眼，回到软榻之上，一拂衣袖，三个精致的小瓶子出现在苏丹眼前。
　　“拿着。”
　　苏丹依令将瓶子收起。
　　“起来吧。”
　　他又说道。
　　苏丹缓缓站起来，然下一刻，视线之中忽然多出了一抹紫色。
　　那是一根长短恰恰好的萧，有细密而精致的纹路缠绕在两端，表面呈浅淡的紫色，隐约窥见流光划过。
　　这是一件等级不低的法器，苏丹在心里得出结论，只是为什么……他看向软榻上的男人。
　　“拿着。”
　　男人淡然开口。
　　苏丹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将浮在眼前的萧握在手里，一瞬间，仿佛有脉动在耳边响起。
　　他不由地垂下眼，注视安静躺在手心的萧，那是一种无比契合的感觉，就好像，这萧便是专门为他打造的法器。
　　“你可以为它起个名字。”
　　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名字……”苏丹喃喃自语，手指轻而缓地抚上淡紫色的萧身，触感温润如玉。
　　这是他的第一件法器，也是他的武器，不像是那支在摊上随便买来的碧玉萧，显然，两者根本无法比拟。
　　“既然你是用紫竹做的萧，那么，便叫你……紫竹吧。”
　　苏丹喃喃道。
　　好一会儿，他望向软榻上的男人，复而又垂下眼睑，微微低头。
　　“感谢主人的贵赠。”
　　男人的神色平淡，似乎给出法器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下去吧。”
　　他说。
　　苏丹只有躬身退下。
　　在退出殿门之时，与某一位人偶擦肩而过。
　　幽幽的冷香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
　　无琅脚步微顿，侧过头，视线中只有一道飘然离去的青色身影，却未曾回头。
　　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一声冷哼自然而然从喉咙中溢出。
　　转身，迈脚，步入殿内。
　　随后，一眼见到了软榻之上的偶师，那嘴角微微弯起的，仿佛饶有兴味的弧度。
　　……
　　苏丹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
　　三个月前，原身被偶师制造出来，因为是失败品便被弃之一旁了，空洞洞的游荡在这座偌大的无偶城中。
　　由于能力低微，只接到了个最低级的暗杀普通人某某某的任务，苏丹便是这个时候进入了这具人偶的身体。
　　所以说，刚才亦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接触。
　　怎么说呢，貌似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也难怪那些修真者竟折损诸多也无人能够将他消灭。
　　不过，失败品也是有失败品的好处，至少，他不必再像前两个世界一样，时刻生活在对方的眼皮子下。
　　可操纵的空间大多了呢。
　　从宫殿走出，越过一个个真人无异的人偶，苏丹来到一间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