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周言也没有看她一眼，只坐在床沿上，睫毛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
　　活着总比死了强，现在看来这位鬼王似乎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不会杀自己，不如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吧。
　　想通后，周言揉了揉已经感觉不到饿的胃，就把手伸向了一边的羹碗，打算略吃几口。
　　却没想到这碗羹汤却是分外地合胃口，一不留神就吃得一点都不剩。
　　有点撑，周言几乎忘记了自己上一次吃得这样撑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从生下来就从未有过吧。
　　府上厨娘的手艺还算不错嘛。
　　吃完饭，周言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就决定出去走一走。
　　刚出门，便觉得胃中剧痛，饭菜有毒？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周言排除在外，杀他何须下毒呢？
　　想来是早饭吃的太多了，肠胃抗议了。
　　习惯了忍耐的周言即使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脆弱的神情，只是将左手握拳，抵在胃上，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慢慢走了下去。
　　沈清看的心里一紧，连忙偷偷上前，隔空渡了些灵力过去。
　　察觉到痛感已经消失了的周言，忽然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看来自己肠胃的耐受能力又增强了，这次竟然这么快就不疼了。
　　他推开院门，发现外面没有人阻拦，也就在府里随处逛了起来。
　　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难言的寂寞和荒凉里，四下里皆不见人影，石阶上生着青苔，花园中长着杂草。
　　真不愧是一座鬼宅了。
　　周言试探着朝着府外走去，居然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轻易就跨过府门来到了大街上。
　　他站在街上回望府邸，新生狐疑。
　　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这府邸的防卫力量也太粗心了吧。
　　被沈清勒令不许阻拦的门房表示不服！
　　……
　　大街上的景象也是同府邸中一样。
　　行走在宽敞的石板路上，听着自己脚步声的回声。
　　周言恍惚间竟生出了世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静的像是能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他体质偏弱，走一走，歇一歇，再加上来自身旁亦步亦趋的沈清的灵力支援，才勉力行走到了现在。
　　等到正午时，周言刚好到达了城门口，城门大开着，看着城外的世界，周言有些犹豫不决。
　　会这么容易就让自己离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出自魏晋徐干的《室思》。
　　这个诗的意思用在文中其实是不太合适的，我只是觉得这句诗的苍凉心境和周言的心境有些暗合，所以才用了这句诗。


第29章 鬼王的新娘（3）
　　看着即将迈出左脚的周言，沈清心中一紧。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试探啊！
　　我真的承受不来！
　　周言自然是听不到沈清的心声的，他非常有作死精神的迈出了左脚，眼看就要离开城门的时候，沈清忽然急中生智。
　　他变换成早晨送餐的侍女模样，手中捧着一盏羹汤，浅笑着开口道。
　　“夫人该用午膳了。”
　　神情温柔，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周言想要离开似的。
　　有人看着他应该不会再明目张胆地离开了吧。
　　谁知周言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眼看眼就要离开整座鬼城了。
　　“别！”沈清已经预料到了回到上一个时间点的准备了，就不该为了哄他开心让他随意出府，这下好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出府之前。
　　周言听着侍女焦急的声音，忽然觉得无趣，收回了将要迈出去的左脚，转身看向他。
　　明明是同一张面庞，现在看起来却好像是更顺眼些。
　　见周言回转心意，沈清长舒了一口气。
　　连忙在街边变了一个小棚子，另还有桌子和凳子若干，殷勤地请周言坐下。
　　“不要叫我夫人。我姓周单名一个言字。”
　　周言坐了下来，右手手心向上轻轻敲了敲沈清刚变出的桌子，一副有些感兴趣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小清，言公子请。”
　　沈清将羹汤舀到了瓷碗里，递给了周言。
　　这羹汤是沈清一路用灵力慢慢煲的，比起早上的应该会更美味和滋补些。
　　“和早上的是同一个厨子？”
　　周言尝着味道相似，便开口问道。
　　“是。”
　　沈清乖乖点头。
　　“你跟了我一路。”
　　周言的话语中并没有多少疑惑，显然他对于问题的答案早有预料。
　　“是。”
　　沈清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跟了他一路这件事情。
　　周言在喝了一口之后，就不再喝了，只慢慢用汤勺搅着汤，看起来像是嫌汤有些烫的样子。
　　但沈清心里清楚，自已一直用灵力温着这个汤，这个温度应该是正好入口的，不存在有些烫的情况。
　　想起周言上午胃疼的样子，沈清忍不住规劝道。
　　“言公子赶紧喝吧，等下汤就凉了，公子身体不好，喝凉的容易生病。”
　　周言抬头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将整碗端起两三口就喝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言的眼神看得沈清心里毛毛的，感觉像是他早已看透了一切似的。
　　怎么会呢？
　　“今晚什么菜，还是汤吗？”
　　周言似乎是对总是喝汤有些不满。
　　“这奴婢也不知道。”
　　作为侍女的小清当然是不知道厨子晚上做什么饭的，毕竟她又不是厨子，没毛病。
　　只是如果周言不想再喝汤，那晚上就做一些容易消化的小食吧。
　　与此同时，沈清赶紧上前殷勤地给周言再添一碗。
　　“不用了，我吃饱了。”
　　这么一小碗怎么可能吃的饱呢？
　　沈清有心规劝，但周言执意不肯再吃了，沈清默默气恼，决定下次换成一个看起来不大，但容量更大的碗。
　　要把周言喂得胖胖的，现在的他看起来太瘦了。
　　“为什么你刚才不让我出城？”
　　周言接过沈清递过来的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嘴，明明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商户庶子，却好像是贵气天成一样。
　　“出城，会死。”
　　沈清没想到周言会忽然问这个问题，明明刚刚那件事已经接过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周言解释，只能含糊其辞的说明这件事。
　　心里暗暗期盼着周言不要再问了，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总不能说因为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我就会杀了你的。
　　许是听到了沈清的心声，周言果然没有再问下去了。
　　“那你呢？你可以离开吗？”
　　“也不可以。”
　　原身的记忆早就告诉他了，如果离开会遇到极为恐怖之事。
　　“离开会怎么样，也是会死吗？”
　　“是。”
　　沈清据实回答。
　　周言凝眸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周言看不懂的神色。
　　他站起身来，朝沈清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像是遇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似的。
　　“陪我在这城里逛一逛吧。”
　　“是。”
　　沈清将棚子和桌椅收回，默默地跟在周言身后。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个世界的爱人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不过想想他从小的生活环境又有些释然了。
　　自己要对他好些，再好些，弥补童年生活的不快。
　　周言虽然说的是逛一逛，但坐着的时候可比走的时候长多了，时不时就让沈清变个凳子出来。
　　又说嫌太阳晒，要沈清给他打伞。
　　一会又说渴了要喝茶，把沈清支使得团团转。
　　沈清也不恼，周言如今活泼些的样子总比刚见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强。
　　日头西垂，天色渐渐就晚了，街面上也慢慢出现了一些鬼影，寂静的大街变得热闹了起来。
　　“咳咳。”
　　太阳落山，空气变得寒冷了许多，许是被这寒气激住了，周言又没忍住咳咳几声，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沈清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避开了，所幸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连忙规劝说。
　　“言公子，夜里天寒，我送你回府去吧。”
　　周言取出帕子把嘴角和手心的血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凉凉地看了焦急的沈清一眼。
　　“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沈清一时语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得赶紧变出一面厚厚的斗篷给周言披上，周言却不肯接受。
　　见他实在是急的跳脚，才又冷冷地开了腔。
　　“回府去吧。”
　　“好。”沈清连忙开口答应，像是怕周言忽然反悔似的。
　　沈清把周言送回了新房，点了灯，燃了炉子，很快屋内就变得比大街上暖和多了，周言苍白的脸色也变得好了许多。
　　见周言气色好转，沈清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些下来。
　　“公子稍坐片刻，奴婢去将公子的晚膳取来。”
　　“我不想喝羹汤了。”
　　“是。”
　　周言冷冷的看着沈清的背影，你有何图谋呢？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如此费心图谋的呢？
　　沈清自然不知道周言的复杂心情，他转身离开房门后，几个闪现就来到了距离不远的厨房。
　　蒸了米饭，又烧了几个爽口的小菜，还趁着饭没做熟的时候做了一些精致好消化的糕点出来。
　　刚刚做好又赶紧给周言送了过去。
　　“公子请用膳。”
　　周言点点头，只略吃了半碗米饭和几口小菜。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见周言饭量这么少，沈清心里很是忧虑，这样下去不养瘦就算不错了，自己的养肥大业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
　　可是因为心情不好吗？沈清回想了下青年的处境，这样的身世想要开怀恐怕也难。
　　可是怎么开解他呢？
　　“我吃饱了。”
　　周言冷漠的解释把早已神游天外的沈清唤了回来。
　　“是。”
　　沈清无法，只能把饭菜撤下。
　　“奴婢告退。”
　　这便要放弃了？这段位也不过如此嘛。
　　另一边的沈清又回到厨房，这时刚才趁机做的糕点也蒸好了。
　　他又去书房翻了副围棋过来，才又回到了新房。
　　“公子可是觉得无聊，奴婢刚去给公子取了副围棋还有几本书过来，还有这些刚出炉的糕点。”
　　周言看着精致可爱的糕点和一脸请求之色的沈清，点了点头。
　　沈清立刻打蛇随棍上，把棋盘摆好，糕点摆在一旁的小炉子上温着，又递给周言一个鎏金团花小暖炉。
　　得寸进尺，周言心中顿觉好笑，但面上也没有表露出什么。
　　沈清见周言默认了他的准备，连忙坐在了棋盘一边，执黑先行下了一子，像是怕他反悔似的。
　　周言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连着三盘把沈清打了个落花流水罢了。
　　沈清委屈地抿了抿唇，但也不敢像对无忧那样向他撒娇。
　　看着沈清的郁闷表情，周言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下一盘时放起了水。
　　沈清狐疑的看了周言一眼，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难道是良心发现啦？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好了？
　　心里美滋滋的下起了棋，眼看着这局棋就要赢了。
　　周言忽然落下一子，局势陡变，然后又极快的落下几子，大局已定。
　　看着沈清的脸色变来变去，周言像是见了什么极可笑事情似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惜乐极生悲，笑着笑着又没忍住咳了起来。
　　“咳咳咳……”
　　沈清这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起身来到周言身侧，帮他顺起气来。
　　所幸这次没有咳出血来，周言只咳了一会儿就止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沈清，“我这样戏耍你，你不生气？”
　　沈清咬咬牙，笑着说：“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敢生公子的气。”
　　说着又连忙捧了杯热茶给他。
　　听着沈清的话，周言顿觉无趣，也没有心情再下下去了。
　　“哦，你退下吧，我想要休息了。”
　　“奴婢去命人给公子热洗澡水。”
　　周言不置可否，看着沈清忙来忙去，最后乖巧的被安置在了床上。
　　安置在衾被中的周言，比起白日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软。


第30章 鬼王的新娘（4）
　　察觉到一抹异样气息的沈清，连忙从房中飞了出来。
　　这时黑云恰好遮了月色，皎洁的月光一点也不剩，院子东面的凉亭里坐着一个红色灯笼鬼，大红的笼身上缠绕着诡异的黑色雾气。
　　“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这妖物看起来凶戾的很，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才有了这么厚重的戾气，今日之事恐怕难了了。
　　“吃了你，吃了你。”
　　灯笼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婴孩面庞，发出的声音却又像钝锯子锯木头，难听极了。
　　可他自己却没有什么自知之明，还学小孩子发出了幼稚可笑的笑声，使得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嘻嘻嘻嘻嘻……”
　　笑声忽远忽近，伴随着阴风阵阵，周围的气温都变得寒冷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