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只听清了前半句话,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片轰鸣。
他双眼赤红地抓住那人的领子,“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数根电击棍在几秒之内捅到他身上,罗城被迫松了手,差点跪下。
小队长整了整衣领,机械地重复道:“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您还能走路吗?好的,请跟我走吧。”
他们回到了之前的安全屋,客厅门口的地毯上有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旁边停着两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罗城干干地吞咽了一下,问:“那是谁?”
小队长偏头看了一眼,示意下属掀开白布,底下露出两具尸体,分别是唐青和死不瞑目的奥利瓦·沃古斯托。
罗城膝盖发软,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和有惊无险混合的复杂心情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司尘躺在卧室的医疗舱里,周围站着许多人,包括第四星系驻军的军医和高级军官,讽刺的是,其中有不少人还是他曾经共事了半年的同僚。
那些人看到他,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罗城走过去,看了看医疗舱里司尘苍白失血的脸,强自镇定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名军医走出来,有些踌躇地说:“卫将军,太子殿下身上中了三处枪伤,其中一颗子弹卡在了殿下的脊柱里,如果强行手术,很可能会伤害到殿下的脊柱神经,再加上发现的时间不及时,殿下失血过多……”
罗城深吸了一口气:“除了手术有别的解决方案吗?”
医生们尴尬地面面相觑片刻,回答:“没有了。”
“那就手术,”罗城按住自己颤抖的手,一字一顿道,“立刻手术,我作为家属同意了。”
司尘手术期间,罗城被带到了隔壁的房间,继续严密监视起来。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力闭了闭眼,开始读秒。
一,二,三,四,五,六……
数到两千三百四十三的时候,门终于打开。
那名厌世脸的小队长站在门边,对他说:“卫将军,手术已经结束了,请您跟我来。”
司尘躺在床上,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只要殿下能在一个小时内醒来,就没有大碍,”医生说,“如果一个小时内醒不过来,呃,那就有可能……”
“我明白了。”罗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名小队长,“劳驾问问你们司令——麻烦他请教一下安德鲁元帅,能让我和我的丈夫关在一起么?”
小队长仍然语气平淡:“好的,卫将军,请您稍等。”
十分钟后他回来,说司令已经批准了,并带回来了一段录像。
罗城看完了录像,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赫然一段是元靖公主和皇后相携着走进安德鲁的别墅的录像。
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能想到幕后boss会是他?
那个老家伙竟然能藏得这么深!
罗城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司尘冰凉的手。
厌世脸的小队长关上卧室门,却没有出去,而是在门边站岗,沉默得像一座雕像。
罗城看他一眼,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心里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如果是真的,那么——
房间里有监控,他不能和那个人有任何交流,只能收回目光,捏了捏司尘的手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罗城的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司尘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罗城等得有些累了,再加上之前一直精神紧绷,此时终于能稍稍放松下来,困意席卷而来。
于是他在小队长探照灯般的目光中,大喇喇地翻身上床,躺到司尘身边,三秒入睡。
监控摄像头后,朱利安看着画面里并排躺在床上的那两个人,一口茶差点呛到气管里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朱利安狼狈地抹了把嘴,简直匪夷所思,“他就这么睡觉了,直接睡觉了?不是,卫峥和太子之间真的有感情吗?用太子的命来威胁他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又过了一个小时,夜色降临,一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叛乱已经尘埃落定。
一段视频在星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是数年前壮烈牺牲的元骏亲王生前的最后一段视频影像。
在视频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元骏亲王根本不是在与第四星系联盟军的战斗中牺牲的,而是被自己的同袍杀害的。
数分钟后,一段皇帝元彻承认当年之事都是出于他的指使的视频出现在网上,在视频中,皇帝还口头承诺将把皇位传给元骏亲王之子元琮世子,以作弥补。
半个小时后,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元彻病逝,四大星系的每座城市,都同步响起丧钟。
当——当——当——
整整十二下。
深夜。
“咚”的一声闷响让罗城迅速醒来,一秒坐起进入防备状态。
守在门边的小队长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状态,而他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
罗城猛地转头,用力之大让颈椎都发出了“喀”的一声。
司尘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五秒之后,罗城很丢脸地感到眼眶发热,声音颤抖:“小混蛋,你他妈吓死我了……”
司尘嘴角拉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
罗城正想抱抱他,突然听到他轻轻地叫自己:
“罗城。”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想试试一次性日万,最早明晚九点最迟明晚这个点更。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
章节目录 第81章 列王传(三十六)
“罗城。”
在那一瞬间, 罗城浑身都冻住了。
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像浅淡如冰晶的琉璃, 也像阳光下透明得可以看到十几米深处的海面, 初雪之后无人经过的荒野, 被风吹散了云层的天空, 空荡而透明,光线落进去,也会消失融化在一片空白的虚无里。
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果然是你。”
罗城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地后移, 浑身骨头都像被冻裂了似地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他的脑子现在就是一颗冻干核桃,别说正常思考了, 只要有谁来轻轻戳一下,准会碎成一地的渣。
幸好, 在需要他对眼前的场景做出反应之前, 守卫们及时破门而入,罗城猛地弹开,狠狠抽了一口气, 这才觉得自己恢复了呼吸。
“怎么回事, 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人去查看晕倒之人的状况,还有人态度恶劣地质问他们。
“你们也都看到了,”罗城无辜地摊了摊手, “他自己忽然晕过去的,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的确,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 那名守卫原本站的好好的,突然就倒地了。
问话的人暗自嘀咕:难不成是这家伙有什么突发性的隐疾……
晕倒的那名小队长被拖出去后,军医们鱼贯而入,对刚刚苏醒的太子殿下进行了好一通检查。
罗城退到了房间角落,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在看不见的角落死死盯着床上躺着的人。
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罗城。”
“果然是你。”
就算他听错了第一句,也不可能听错第二句,更不可能错认那个表情——但是,操他的,这他妈怎么可能?!!
罗城头一回有点不想面对现实,并希望如果必须要面对的话,能不能晚一点,再晚一点……
然而——感谢大星际时代发达的医疗技术吧——没过多久,医生们就喜气洋洋地对他宣布:放心吧,皇太子殿下一切OK,恢复良好,也没有留下后遗症,哈利路亚!
医生们功成身退,并“贴心”地把独处的空间交给他们俩。
“啪叽”一个浪头打来,城哥被拍死在了沙滩上。
司尘半靠在床头,若有所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罗城被看得头皮发麻——不仅头皮发麻,全身都麻了,僵成了一座无比悲惨的冰雕。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小孩子偷吃领居家晒在外头的咸鱼干,结果被出来翻咸鱼的可怕邻居抓了个正着,然后下一秒就要被光着屁股丢到冰窖里去。
说点什么,罗城,动动你机灵的脑子,快说点什么!
“你……”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俱是一愣。
罗城想以头捶墙。
司尘轻轻挑了挑眉,“我没事,感觉还好,”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微妙起来,“你别紧张。”
罗城下意识地反驳:“我没紧张!”
司尘对他的狡辩不置可否,转而道:“给我倒一杯水。”
罗城立刻接了一杯温水给他,递过去的时候,司尘伸手来接,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
罗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手,不幸的是司尘并没有接稳,于是那杯水直接全都洒在了被子上,玻璃杯骨碌碌滚到地毯上,“啪”地撞到桌脚停下。
罗城:“……”
司尘:“……”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罗城默默地把被水浸湿的被子挪开,扯过旁边的毯子搭在他的膝头,然后捡起那只可怜的水杯,轻轻地放到床头柜上。
他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敢看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司尘托着腮看他两秒,突然说:“我以为来的会是汲川。”
罗城一愣,紧接着心里蓦地涌上一阵酸涩,感觉自己的心脏浸在里头,变成了一颗泡发的柠檬。同时涌现在心头的还有一股莫名其妙,完全不合时宜,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委屈,让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足有半分钟,他才干巴巴地回答:“汲川大人……太忙。”
司尘的脸上闪过一瞬刻薄的冷笑,但他什么都没说,眯了眯眼看着罗城,似乎在思索什么。
往常他开始露出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的时候,就意味着轮回司的倒霉鬼们要遭殃了。
罗城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刚才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中抽身,这时才骤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顿时顾不得尴尬别扭,弯腰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抱住他,贴在他耳边小声快速说道:“这里有监控。”
司尘在他怀里一动没动,冷静地回答:“嗯,我知道。监控已经被我黑了,他们现在看到的是之前的画面。”
罗城:“……”
妈的。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过了两秒,司尘问:“你不放开吗?”
罗城瞬间松手,后退几步站好,差点就要条件反射地认错,接着突然猛地反应过来——
妈的,就算这个人真是司长,那也是前司长,是他的抓捕对象啊!
这家伙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罗城同志!
司尘旁观他的表情由红转白又变青,简直像一盏变幻莫测的彩光灯,眼底泛起了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他挑剔道:“反应变迟钝了许多,你就用这个状态出任务么?”
罗城回过味来,镇定地壮着胆子呛回去:“你管不着,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司尘挑了挑眉,虽一语不发,但脸上明显写着几个字:你小子胆儿肥了?
那种光屁股站在冰窖里的感觉消失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罗城的工作状态已经迅速回来了。
针对眼下这个诡异的情况,他反问:“你到底是谁?”
“一加一等于几?”司尘露出鄙夷的冷笑,“别问这种显而易见的蠢问题。”
为防是“欲”魂碎片在诈他,罗城故意含糊其辞,“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司尘闻言微微一动,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道:“因为‘贪’融合了‘欲’,我……元琛一直想让S1消失,之前被奥利瓦打伤的是S1,元琛趁他虚弱,吞噬了他,然后我……他?我们……啧,总之,脑子里出现了一部分记忆。”
他很快就被混乱的人称搞得不耐烦了,一脸放弃状地摊开手:“你问我现在是谁?唔……元琛,S1,千分之二个司尘……随便吧,你觉得是谁就是谁。”
罗城全程就是保持目瞪口呆的状态,只剩一脑袋“他是谁,谁是他”的糊涂账,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问出一句:“那什么,不是……那我能采访你一下不——你当初怎么想的,干嘛,把自己切成一千多片啊?”
“我不知道,”司尘很痛快地讲,随即又露出了鄙视的眼神,“不是说了,我的脑子里只有一部分记忆。”
说的也是,如果是本体那位,压根不可能跟他解释这么多,早就一个眼刀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