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只蝴蝶,不知道究竟是只有路过的几秒,还是几十年。
蝴蝶扑打了两下翅膀,仿佛看到了他的视线,朝他飞来。
临近转角,温玉雨看到了那个画出这般美丽蝴蝶的画家。那画家微微转头,朝他看去。果真是君子如玉,俊美异常。
只可惜,他已经连微笑都没有力气了。
好在那蝴蝶一直跟着他。也不知道病床推得如此之快,那么弱小的蝴蝶为何能追上他的速度。
温玉雨被抬上手术台,医生不停地对他使用电击。蝴蝶还在身边翩翩起舞。
只是他知道,他已经快要死了。因为他就像游离在这个紧张地手术室里,身旁的医生都着急得满头大汗,唯有他连表情都是淡淡的。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白得刺眼,围在他四周的全是戴着口罩,像看一团猪肉的医生。
他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像个物品。
从小到大都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该看向何处。
那蝴蝶就像是与他心有灵犀一般,飞到他的眼前,成为他苍白世界里的唯一一点颜色。温玉雨看到如此美丽的蝴蝶,平淡冷静的表情终于带上了笑容。
他抬起无力的手臂,试图去抓住这份罕见的美丽。蝴蝶像是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主动飞落到他颤颤巍巍的手指上。
当手指和蝴蝶碰触的那一刻,心电图化为一条直线。
这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像一望无际,又像一隅之地。
身穿纯白色长袍的古装温玉雨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这里确实是有些许文修的私心所在,特意给他加了一套服装。
此时的温玉雨还是面无表情,他打量了片刻四周后,就不再好奇。就连身上的衣服变化,也是看过后就没了求知欲。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不惧怕任何。
蓝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出来,它绕着温玉雨翩翩起舞。
在一片白茫里,温玉雨的视线不由得追逐起这只蓝色的蝴蝶。
他再次伸手,试图让蝴蝶停到他的手指上,然而蝴蝶却是朝远处飞走。
温玉雨不想自己世界里的唯一亮色都失去。
他连忙跟上蝴蝶。
蝴蝶消失在了一道白色的古风木门里,门框内荡起纯白色的涟漪。蝴蝶散落的那些浅蓝色的星星点点,落在涟漪里,散发着晶莹的亮光。
温玉雨稍闭眼片刻,再睁开,坚定穿过这道门。
世界忽而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温玉雨穿着一身青衣,撑着油纸伞,走在烟雨蒙蒙的古镇之中。橘黄色的灯笼在雨中摇曳,滴滴答答的水声连成使人安心的悠曲。
然而,这水天一色之间,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分别站在房顶的两端。看着虽不遥远,但却咫尺天涯。
温玉雨就站在远处,遥遥看着两人。眼里满满都是遇到古装世界的雀跃。
“你当真要娶她?”黑衣劲装女子手中的剑紧紧握着,冷漠的眼里尽是哀伤。
身穿红色宽袍大袖的男子轻轻叹息,“我非你良人。姑娘,还请回头是岸。”
这一幕是许文修其中一本漫画的精彩镜头。
剧情中,男主意外发现父母之死并非意外。为了秘密调查神秘地下组织,红衣男主与有同对该组织有仇恨,身着女装的男二借联姻,以掩饰共同报仇之实。奈何男主倾慕者太多,纷纷阻挠。其中就有这么一个黑衣侠女,在男主试穿新婚礼服时,质问男主。
虽然剧里最后男主和男二日久生情,但这位黑衣侠女和男主精彩的打斗场面,以及黑衣侠女干脆利落的性格,还是赢得了无数读者的喜爱。
黑衣侠女以剑指向红衣男子,雨水沾湿她的头发,却只能让她变得更加坚毅。
她连番质问。
“我与你相识三载,剑意相似。她不过是你父母之命的订婚之人,在此之前你们未由交集。我哪里比不过她?”
“我家世显赫,乃南域第二大商户之嫡女。她不过是没落的剑谷后人,与江湖诸多势力有莫大仇恨。我哪里比不过她?”
“我容貌上佳,自小就媒人络绎不绝,踏破门槛。她只是一个容貌尽毁的女人!”
“我哪里比不过她?”
“我到底哪里比不过她?”
一声比一声凄厉,黑衣侠女虽未流泪,但被雨水打湿的她,叫她狼狈。
红衣男子知晓对方好强。认识三载,重伤敷药未尝有半点软弱。如今看到这样一女子,为自己而痛苦至此。他当真受之有愧。
然而大仇未报,又如何能顾及儿女私情。
哪怕他日查清真相,他又如何保证妻儿老小能不被残余反扑。
他的身世,使得他注定要辜负眼前这女子。
“你再好,也不是她。”
红衣男子短短的一句话,便使得黑衣侠女踉跄地后退一步。
但红衣男子没有停,以最平静的语气,说最伤人的句子,“你先说你,不说她。在你心里,早就知晓自己输给她了吧。”
否则,以她的性格,又怎会这般着急对比,寻对方的错处。
被说中心底里那片肮脏的黑衣侠女连连后退。
是的,嘴上说得如此决绝,可实际上她哪里都比不过对方。
她的父亲为富不仁,鱼肉百姓。她的大哥强抢民女,数十房美娇娥将宅邸闹得日日不宁。二姐虽然早已远嫁,但并不是宽厚之人,假借各种名义虐待新进妾室,素有恶妇之名。而她唯一行走端正的三哥,醉心练武,被江湖称作武疯子。
自知晓礼义廉耻,她便拜师于山野,不去看那脏污场面。但不代表她认同自己的做法。她不过是想要享受荣华富贵,逃避良心的责罚罢了。
相比起她,那个获得她心爱之人订婚的女子,虽容貌尽失,却是问心无愧之人。
恍惚间,黑衣侠女以退至屋檐之外,整个人向后倒去。
武功高强的她,在这一刻竟然希望对方能够过来救她,抱她。
然而世间总是情冷,对方不为所动的样子,比雨水更冷,寒至骨髓。
下一刻,黑衣侠女在半空中拔剑出鞘,脚在半空中轻踏,瞬间就到了红衣男子身前。但那直直劈向红衣男子的剑,却被对方稳稳接下。
“你这又是何苦。”红衣男子叹息。抛去其他武器不谈,他的剑乃天下第一。
以黑衣侠女的剑术,还无法从他手下走过三招。
“我不管!若我胜了!你便不能娶她!”黑衣侠女说着再次向红衣男子挥剑。
剑光如虹,在这天水一色之间爆发阵阵亮光。交接之时,金属碰撞的声音既快且响。哪怕温玉雨并未懂得一招半式,竟也察觉出黑衣侠女是拼了必死的决心。
黑衣侠女以疯狂朝红衣男子进攻。出剑速度快得惊人,宛若游龙。每次出招,伴随着破风声响,像凶龙咆哮。
然而如此攻势,红衣男子却不慌不忙。
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握剑抵挡。虽每个动作并不快,但却次次都能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准确挡住对方的猛烈进攻。
直到女子再无力气,这场实力悬殊的打斗,才停止。
黑衣侠女坐在屋檐上,狼狈之极,却难得地多了几分脆弱,叫人忍不住想要抱住对方,“你就不能让我一下吗?你可是男子!”
红衣男子没有回答。他不知要如何回答。
这本就是一场不能让的比武。
他赢了,伤的只是一个女子。但他输了,便是两个家族的血海深仇无以得报,便是放纵那恶贯满盈的地下组织继续做大,便是让更多人蒙受不败之冤,更多的灭门惨案。
这叫他如何让?
没等到男子的回答,黑衣侠女更加悲愤,“你就这么爱她吗!!!”
爱得如此没有半点情感可分给旁人?
红衣男子抬头仰望,复又叹息,“人一辈子,若只需谈爱与不爱,那该多幸福。”
烟雨朦胧中,那抹红色转身离开,与留在原地的黑色,渐渐变远。
红衣男子在雨中慢慢走回宅邸。
宅邸是江南的样式,古朴带着清幽,橘红色的灯笼是雨中美好的点缀。
门前,一个穿着红衣女装的男子侧坐在石狮上。他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却不撑。他已经出了门,却没有前去为对方撑伞。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景物,只为能在这片青色中增添一抹红。
红衣男子因狮石上的女装男子停顿片刻,却没有说话。
待心情稍有平复,红衣男子才缓缓走上前,朝女装男子伸出一只手,意思将对方扶下来。
女装男子没有下去。他晃着脚,幽幽道:“你啊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深深爱着。
红衣男子淡然一笑,“可我也是个不幸的人。”
因血海深仇,无法倾心于人。
“谁不是呢。”
女装男子嘴角上扬,眼里却是无尽的伤。
他握住红衣男子的手,往下一跳。
他们越走越远,两抹孤独的红仿佛在这一刻融为一体,变得更加强大。
像一把越少越旺的火,只要不灭,总有一天能将这片天地燃烧。
第119章 仙侠
直到红色消失在门的后方,温玉雨脑海里还残留着红色。
他竟不知,红色可以如此凄美。
未待他细细回味,却看到蓝色的蝴蝶不知从何时悄悄飞至自己身旁,与自己擦肩而过,翩翩向后飞去。
温玉雨下意识便跟着蝴蝶走,只见他身后有一扇通往小院的拱门。
门是灰白的,带着青青的苔藓。
只是在蝴蝶飞过门后,多了一层淡淡的涟漪,涟漪上带着点点蓝光。
温玉雨直到自己该走了。
在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已不见红色的宅邸,心里有些难受。哪怕武功再强,也终究难逃悲欢离合。
穿过拱门,他出现在一艘小船上。
小船在河上荡荡悠悠,两旁依旧是青瓦白房,颇有江南水乡的风味。
但温玉雨知道,这与刚才那个世界是不同的。因为远山上,有一把巨大的剑悬浮在半空之中。在镇子之外的天空中,还有驾驭各种法器飞行,身穿半古风衣袍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带着淡淡光芒,有的纹理甚至带着耀眼的光。
若长时间盯着对方的纹理看,还会使纹理具象,警告他人不要再看。
法器也同样散发着七彩硫光,在空中飞行如同流星滑过般令人震撼。
这是仙侠世界!
温玉雨所在的位置,应是那个以剑为尊的门派下的一个领地。
百姓们虽在工作,但都洋溢着笑容。更有不少公子哥儿,小姐侍女,侠客浪子,在镇上行走,游船。
之所以说他们是半古风,因为大家虽然样式复古,但布料更为上乘,而且设计上更加现代化一些。男子甚至有简化得近乎现代的打扮。而女子更是开放,少女可穿短裙,妇人会展露分明的锁骨。而武器更是从不离身。偶尔谁会与谁碰撞,彼此互看打量,大有随时开战的准备。
哪怕各行各业,衣着朴素的路人,也多是备有便携的武器。像他所在的船上,船夫就在腰后别着一条长鞭。卖花的姑娘腰带上有一整排的柳叶飞刀。就连侧坐窗台打着哈欠的风尘女子,手上也有发着荧光的饰品,应是一件宝器。
温玉雨虽不会武功,但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一股热流涌动。试问谁不想活在这种,一个法术便能解决一切的世界里。
正当温玉雨以为,这个世界又会看到一番爱恨纠葛,却没想到他迎面而来的是十米高的巨浪。
试问一个古镇之中,出现十米巨浪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温玉雨惊恐极了,反而船夫却是不慌不忙,掏出一张白底蓝纹的符纸,贴在小船上。
顿时,一个淡蓝色的圆罩把小船包裹起来。
再看四周,发现每一个小船都是同样的做法。而那些原本在街上摆卖的流动摊贩,也迅速将货物拉直最近的店铺里,大门一关。街上只余他们这些坐在船上无处可去,以及那些法术修为一
看就极高,不怕这区区水浪的修者。
温玉雨想要看看是谁弄出如此好本事,弄出这么高的水浪。
身随心动,他竟是无师自通般自小船跃起,飞至心中所想的屋顶上。下落时,甚至还流畅地衔接转身,直接朝巨浪另一方看去。
然而,他只看到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背对着他,站在石桥上。
正当温玉雨迷茫之时,坐在屋顶另一端正津津看戏的哥儿热情地招呼他。
这个哥儿和那少年服饰同等华丽,然而石桥上的少年更高,天生带着剑修的气场,给人冷冰冰的感觉。而身旁的这位,当真就是个到处看着热闹的纨绔子弟。
温玉雨并不觉得这样的公子哥儿有什么不好的。他顺从地坐到对方的身旁,只是拒绝了对方的瓜子。
那公子哥儿也不生气,还继续热情地与他讲事情的缘由。
“寒家那个呆子笑死我了。成日练剑练剑,竟然连女扮男装的方家三小姐都认不出,还轻薄人家。现在可不就被人给教训着了。”说完,哥儿竟然先笑起来。
那笑声半点不掩饰,大得连远处站在石桥上得两个当事人都转身看过来。
正如哥儿所说的,在少年身前,果然还站着一个仅仅到少年胸膛的男装少女。虽然轻薄这两个字还有待商量,但以温玉雨所在的剧里,都能看出那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那寒家少年站得如此之近,却依然发现不了对方的真实性别,做出逾越之举,的确无愧呆子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