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路元彬得了状元郎,王闵之只拿到了榜眼,心里不舒服吗?
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应该做的是努力学习,加油想要超越他,而不是看着就不爽,觉得是对方抢夺了自己的位置。
李庆儒在心里诽谤完毕,重新在面上挂出笑模样。
虽然他是李家庶子,但遍地大家族的京都,庶子庶女多得是,李庆儒自然也有自己的交际圈,有几个平日里要好的朋友。
此时见到他们,李庆儒眼睛一亮,急匆匆地就要迎上去。
可在意识到身后还有一个路元彬后,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犹豫不决地瞥了路元彬一眼:“路公子……你看……”
看出了李庆儒的尴尬,路元彬贴心地笑了一下,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你去找你的朋友吧,我四处逛逛,不会走太远,若是有事情,就叫你的名字。”
“行。”李庆儒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向朋友,还不时地回头打量路元彬一眼。
而路元彬并未离开李庆儒太远,甚至他一直让李庆儒停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怕他出什么问题,影响到过几天的科举。
虽然他现在正在京都的街上守卫秩序,生活得并不像以往状元们那般风光惬意,但无论如何他的名次还是实打实地摆在那里,的确是状元郎。
所以很多人凑过来和他打招呼,话里话外询问着他得到状元的诀窍,是不是得了陛下的喜欢,或者是写的文章特别好,立意极其新颖……亦或者是文笔优秀到了一个极致,让陛下见了就忍不住点为状元的欲望?
这个问题在路元彬被钦点为状元的时候就已经在大家的脑海中盘旋了,现在看到他本人,大家都把问题从心底深处翻出来,反复思考了许久。
有的人上前搭讪,直接重金请求路元彬帮忙教导一下家里不成器的孩子。
当然,肯定还有路元彬同届的学子凑过来,看似关心实则满眼嘲讽地询问路元彬最近在哪里供职,收入如何?
“听说状元郎是从乡下考上来的,可真是毅力惊人啊……”有个一向看不习惯路元彬,对他又嫉妒又厌恶的京都子弟站在路元彬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是不知道状元郎最近在哪里高就?可否将家人接进京都?”
面对他的讽刺,路元彬心头难免有些不甘。
但他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十分自然地将眼眸垂落,举起手来拜了拜紫禁城所在的方向,然后朗声回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圣上愿意给小臣官职,无论什么,小臣都会尽全力做好,才能不辜负圣上的苦心。”
可能是他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激怒了旁边的官家子弟,他嗤笑一声,语气有些尖锐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状元郎现在应当是和莽夫一般,正在京都巡街吧?也不知道状元郎是哪里得罪了圣上,居然给你派了这么一个苦活计。”
“非也非也,”路元彬别有一番想法,“圣上的意思是让臣亲眼去看看百姓的情况,明晓百姓的生活,这样将来才能更加清楚地分辨百姓们的苦难和幸福,而不必从高处仰望,什么也观察不出来。”
说的倒还有几分道理。
这群子弟见嘴仗打不过路元彬,也就不再自讨苦头,而是纷纷散开,和熟悉的同窗一起在院子里闲逛。
路元彬垂着头坐在椅子旁边,打量着放在桌子上的糕点,间或捡起一块扔到口中。
有路过的子弟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路元彬也不搭理,偶尔被说得恼火了,才站起身来说他既然连圣上都见过,这就是最大的世面。
地上有一大队蚂蚁正在排队搬家,它们黑压压地凑在一起,像一条黑色的带子。
路元彬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捏了一小块的糕点,扔到蚂蚁堆里。
它们被砸在地上和身上的糕点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它们回过神来,急忙通力协作,把对于它们来说体积极大的一块糕点抬起来,向着远处新的洞穴行去。
就在此时,路元彬忽然看到面前落下一个纸条。
纸条停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这是……给他的纸条?
路元彬游移不定地等了很久,才附身从地上把纸条拾起来,展开后,发现上面是一行小字:“路公子,小生意外得到了一本古版的《说文解字》,希望能够与公子一起研习……若是公子有兴趣一起,就请直走,然后右拐,在一间红瓦的书房里,小生等着公子。”
这段话看起来很不靠谱,但路元彬盯着“说文解字”四个字,还是犹豫不定起来。
几乎所有和路元彬同届、或者了解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对于这类的书籍拥有极大的追求和兴趣,更是在考试前夕,为了一个传言跑到城东的书店一家家寻找,差点儿耽误了考试的时间。
路元彬觉得这是诱饵,是种阴谋,但他又实在忍不住诱惑,想到去看看,万一是真的有这本书呢?
他咬了咬牙,还是站起了身来。
王闵之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打量着路元彬,见他在摇摆不定后还是起身离开,嘴角掠过一抹得意的弧度。
路元彬完了。
路元彬沿着纸条上说的方向,一直走到红瓦房的门口,可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就感觉双臂被人反扭住,同时很多人尖叫着“有刺客”,声音很快突破了天际。
王闵之和小公子一起抄小路过来,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大学士。
大学士被小儿子拉着,耳听着两个年轻人语气飞快地控诉:“我们在院子里找到了路元彬,就想出来找找他,结果却在你的书房门口看到他了……闲来无事到书房门口干什么……大学士你一定要严惩……”
只是他们两个兴奋的喋喋不休,很快在看到停在书房门口的一个身影后,全数咽进了嗓子里。
“三……三王爷?”
司净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手里的折扇打开了一半,又被他“唰”地收回去。
他扫了王闵之和小公子一眼,面带笑容地和大学士打了个招呼:“大学士。”
大学士也急忙给司净行礼,然后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路元彬:“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哦,他啊,”司净无所谓地伸手,用折扇拍了拍路元彬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开口,“本王意外在院子旁边看到了路公子,心想着难得遇到熟人,就约他一起散步,结果他走得快了几步,就被抓住了。”
听到他的解释,不仅小公子和王闵之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就连路元彬都侧头瞥了他一眼。
不过司净没有理会路元彬投过来的惊讶目光,而是上前一步,伸手把他的脑袋推了回去,然后用扇柄敲了敲护卫们的手腕:“放开他吧,本王都和大学士解释完了。”
听到这话,大学士反应过来,急忙正色喝令:“放开路公子!”
在护卫们听话地退后之后,大学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王爷,不能怪我们太过紧张,只是这个书房里装的是这次科考的题目,我们怕泄露出去,到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大家一起受罚……就宁可多得罪人了。”
“无妨。”司净笑了一下,看起来是十足的谦和体贴,“本王明白大学士的心思,也不会多加袒护,不过既然路公子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本王也不会让人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要不这样吧,”司净瞥了大学士一眼,见他仍然心有余悸,就提出了一个方法,“从现在到科考的时候,都把路公子关起来,由本王亲自看管,他既然没办法和外人联系,自然也别说传递信息了……这样不管他究竟有没有犯错,大学士都能放下心来。”
得了司净的说法,大学士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急忙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而路元彬则一直皱眉用余光打量着司净。
要说司净不喜欢他吧,在这种关键时刻,司净也愿意出面帮他洗脱嫌疑;可要是说司净对他极其信任吧,司净又提出把他关起来的建议……被司净的做法弄得茫然不知所措的路元彬苦恼地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司净忽然抬起头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王闵之和小公子身上。
他们两个几乎没见过司净,虽然听说过有关他外表的说法,但并未亲眼见过,所以其实不是很相信。
可这回亲自见到司净,他们两个的眼底都洋溢着惊艳的情绪。
“既然他们两个也在房门口停留了……本王也把他们两个关起来吧,这样大家都公平,如何?”说着,司净眉眼带笑地看向大学士。
大学士虽然不舍得小儿子,但面对着司净的眼神,他也不敢顶撞,只能狼狈地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点了点头:“全听王爷的。”
“既然如此……”司净打了个呼哨,就见不远处飞奔来一队士兵,他们在司净面前整齐排列好,等待着他的命令。
“把他们三个带走。”
司净这次来找大学士,是想要管大学士要一份书画的,只是他孤身一人前来,走的时候却带走了三个书生。
大家看着垂首跟在司净身边的三位,很多人都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三王爷,居然被三王爷直接带走。
在临走的时候,司净转身看向大学士府的管家:“告诉大学士,等科举完,本王就带着小公子来取书画,希望大学士稍微用心一些,省得本王看小公子好看,再带回去相处一段时间。”
管家听出了司净话里隐隐的威胁,吓得不知道应该如何言语,只能不停地顿首说“是”。
差不多交代完了情况,司净带着路元彬、王闵之和小公子回到了驿站。
把他们三个各放在一个房间里,司净先是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让下人做晚饭。
他特别叮嘱了一下,这次做饭要多做点儿,毕竟驿站新来了几位客人。
驿站小厨房里的都是御厨,往常是为陛下和妃子们做饭的,手艺高超卓绝,普通人根本尝不到这种手艺,更是看不到厨房里新鲜到极致的食材。
听着窗外仆人们的走动声,三人逐渐回过神来,都在房间里思索了很久,不知道三王爷这番动作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第40章 状元郎的嚣张任性小王爷(十)
很快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他们三个被下人从房间里叫出来, 聚集在餐厅的桌子上,等待着司净的到来。
他们两个中,王闵之和小公子是一派的人,他们两个对路元彬都采取了“不看不理不存在”的态度, 假装整个桌子乃至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元彬是一抹空气,被风一吹就会消失。
看他们两个的态度, 再联想到这次宴席的邀请人,对于究竟是谁想要害他,路元彬心头也有了猜测, 并且觉得可能性很高。
毕竟看现在王闵之望着他的眼神,实在是无法和“平和”放到一起。
大概半刻钟后,伴随着脚步声,司净从门外走进来。
主位是给他留着的, 司净随意扫视了众人一眼, 就坐到了位置上, 然后一拂袖子, 沉声开口:“好了,开饭吧。”
他们几个都有无尽的问题想要询问, 可司净好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一样, 直接一摆手,止住了他们即将开口的一切话语:“现在先别说话,本王要吃饭了。”
估计司净秉承着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 所以王闵之只能无奈地和小公子对视一眼,也跟着低下头吃饭。
别说,这饭菜看起来就无比诱人,吃到嘴里也丝毫不逊色,就是自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们,在初尝到这些食物的时候,也难掩那种类似于乡下佬进城的激动情绪。
虽然旁人都没看出他们的变化,但他们自己感觉到了,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儿,他们两个一致地看向坐在司净左手边的路元彬,等着他夸张的表情。
毕竟是个在宴席上连吃好几块点心的乡下人,怎么可能不被御厨的手艺震惊得五体投地?
只可惜他们亲眼见证着路元彬用勺子挖了一块蔬菜入嘴,然后咀嚼完毕直到咽下去,他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就是吃普通的家常菜一样。
难道是这道菜不怎么好吃?
王闵之想着,伸手也挖了一勺子的菜肴放到嘴里,结果还没来得及咀嚼,就被冲到大脑的鲜香味道弄得差点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呼吸。
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么美味的食物,路元彬是怎么抑制住尖叫的冲动的?
路元彬在王闵之打量的目光中依然淡定自若地吃着菜。
他在上书房里待过,还特别被圣上指派做三王爷的伴读,自然品尝过皇宫的菜肴,而且吃过很多次,虽然每次吃到的时候依然觉得很是美味,但如今也能很好地控制好情绪,不再像第一次一样露出惊艳表情了。
路元彬记得他第一次品尝到御厨收益的时候,表情还被陛下看见了,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点名要求路元彬现场给他吃到的菜肴作一首诗。
可虽然路元彬的文采可圈可点,但他一直学习的都是写文章,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和财力去研究如何写出一首好诗,所以他憋了很久,才勉强把一首还算是对仗工整的诗句拿出来。
幸好圣上本就不是特别在乎诗词文采的人,他觉得路元彬用的形容词和比喻方法很有趣,就赏了他几百两金子。
只是王闵之和小公子可不知道路元彬有过这么一段过去,他们两个直接记恨起了路元彬,觉得他肯定是心思深沉的人,所以才能一直面无表情地吃下食物,不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