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简低着头,又忍不住壮着胆子去看他笑的样子。
皇帝选过的侍妾自然个个是好看的,陆简之所以被主母发卖,也是因为他这张脸,在偏远地方也卖了足足五百两纹银,足够家里过许久的宽裕日子了,后来几经转手,他被送进京城,昭王还是他训练了这么久之后,第一个侍奉的人。
他往前在外面听一些风言风语说昭王是个傻子,脑子不行了,皇帝可怜他,才封了个王。陆简进来之前以为会看到一个怎样痴傻无状的男人,但他只斗胆看了那座上的人一眼,便大气不敢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忍不住自惭形愧起来,只觉得自己这张只值五百两银子的脸摆在昭王面前真是不自量力,却没想到那天边一样的贵人会特别看上自己,现下就坐在自己眼前,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下,他好看地能让任何人心弦颤动。
陆简眼睁睁地看着傅知玉站了起来,离自己越来越近,看他低下头,在自己耳边轻声问道:“他们有教过你怎么取悦主子吗?”
陆简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听见傅知玉笑了一声,他身上的酒味好像更浓了一点。
“没有吗?”
“无事……我教你吧。”
但暧昧的氛围尚未营造起来,陆简就听到门被轰隆一声踹开的声音,他吓了一大跳,而后就下意识跑到最近的桌子后面躲了起来。
傅知玉本来有点微醺,也被这一声响弄清醒了,谁在这时候被打扰了都会不高兴的,他心头火起,转头一看,是谢恪。
他一个人来的,大晚上的背着光傅知玉也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表情,只清楚地看到他手上提着银枪,缓缓走进来,那银枪的尖头在地面上滑过来,发出尖锐又冰冷的声音。
傅知玉皱了皱眉头:“你又来做什么?”
谢恪明明大病未愈,自己都快要死了,但他走过来的样子却像索命的阎罗,陆简吓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瑟缩在桌子后面,浑身都在发抖。
“他哪只手碰了你?”傅知玉听到谢恪低沉的声音,沙哑着,和白天完全是两个人,“我……”
他还未说完就被傅知玉打断了:“他没碰我,倒是我主动碰了他,两只手都碰了,怎么样?谢小将军是想把我的手砍下来吗?院里还有其他五个呢,怎么?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恪缓慢地转过头来看他,傅知玉借着灯光,这才看到他眼睛充血,听了他这一句话,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傅知玉:“……”
这辈子他见了太多谢恪的另一面,也是头一次见他这幅将哭不哭的样子。
谢将军还会为了这种事掉眼泪,真是……神经病。
谢恪盯着傅知玉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要被眼前这个人揉成一团,明明今天白天他和知玉见过了之后心情很好,还准备回去之后好好养伤,没想到晚上便听见弄雨犹豫着和他说了这么一件事。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就冲进自己的脑袋里,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只觉得比自己浑身的外伤还要痛苦百倍,现下看到傅知玉,却又一点火都对他发不出来,拿着银枪的手都在抖。
“我……到底要怎么样做?”他咬着牙问道,只觉得身上裂开的伤口一直扯到心口,弄得他浑身都在疼,“就算是你可怜可怜我也好,知玉,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走到傅知玉跟前的时候,银枪的尖就在陆简身侧,陆简逃也不敢逃,只看到那枪尖移动,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傅知玉简直要扶额了,他现在自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可不管怎么说,陆简那是个无辜的人。
“把银枪放下,”他有些生气,直接护在陆简身前,一脚踢开了他的枪尖,盯着明显怒气极盛的谢恪一字一句下着命令,“你、敢。”
傅知玉用了十分的力气,他本来变异过力气就很大,但也不知是不是谢恪受伤的原因,明明在一年多以前他可以限制住傅知玉,现在却被他一脚踢开了枪尖,连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伤口应该又开了,屋子里渐渐弥漫出血腥味。
“起来,”傅知玉不管他,低头把陆简扶了起来,发现他浑身都是软的,应该是吓的。
就这种情形,恐怕双方都没什么心思了。
谢恪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自己好像所有情绪都要被眼前这个人控制,而自己还甘之如饴。
他终于在傅知玉的眼神里把银枪丢到了一边,然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知玉,我明明已经准备改了……”他语气里有微微哽咽的声音,“我不是想吓到你,也不是想惹你生气,我就是、就是,不想看到你碰别人,我会被你弄死的,真的会的……”
傅知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起来没多久又地上瘫着的陆简,心里的感觉是说不出的复杂。
不就是宠幸个人吗?谢恪把自己当什么?至于弄成这样吗?
第四十六章
傅知玉心里是生气的, 但他还有理智在。
和谢恪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是自己的事情, 也没有让别人围观看笑话的道理。丁香园里这么大的动静也惊动了院里的护卫,但暗影的影七一身黑衣,拿着剑在门外守着,其他人也进不来。
只周管家一个人被放进来了, 他低着头, 知道主子的事情不能多问也不能多看, 只听吩咐就好。
“把这里收拾了, 照顾好陆简, 他被吓到了, ”傅知玉道, “但家仆和陆简他们都是, 半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周管家不敢抬头, 点头称是。
被打扰了这种事情, 傅知玉大小是有些生气的,他扯着谢恪出了小院,脸色阴沉, 觉得自己仿佛牵着什么大型犬, 谢恪分明是在哭的。
“神经病,蛮不讲理,”傅知玉站定了之后,便开始说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谢恪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上辈子你还妻妾成群,我拦了结果没拦住,有这样要死要活吗?有这样歇斯里地吗?”傅知玉指责他,只觉自己越说越生气,“我们两个这辈子什么关系都不是,谁给你的脸来昭王府闹事,今天还跟我说我想要什么都做到,我就宠幸个人而已,你都要杀人了,谢恪,你干脆直说就是要找我的不痛快行吗?”
傅知玉真的对这件事有些阴影了,两辈子都是因为谢恪,他原来看陆简弹琵琶那样子,还有几分清秀风骨,稍微有点贴合自己喜欢的样子,结果刚刚一下子全都碎了,即使谢恪走了,他应该也不会去碰他了。
谢恪又忍不住去抱他,被傅知玉推开,他只能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没有,没有碰她们的。”
“瞎扯,”傅知玉不信,“你是不是当我三岁小孩?”
“真的没有,我、我上辈子也和你说过的,我以为你知道……真的没在这件事上骗你,”谢恪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傅知玉解释清楚,“我只和你做过,只喜欢过你一个人,真的,知玉。”
他后面还嘟囔了一句话,很小声,但是傅知玉听见了。
“我……每次都是跳过的。”
傅知玉:“……”
他在主神系统呆过,自然知道,统有一个跳过功能,专门针对敏感桥段,对于扮演者来说也是一种可选择性的保护,按下之后就是拉灯,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不会有任何感觉。
他难以置信,谢恪有坐怀不乱到这个程度?他图什么?
但傅知玉又随即反应过来,这个人到底做没做过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松手,”他开始挣扎,谢恪一下子又被他推开,“谁让你随便对我动手动脚的?”
谢恪被他推开,又委委屈屈地小声问道:“我比他好看,也比他身材好,随叫随到,知玉,我其实也……”
“关你什么事?”傅知玉接着生气,“滚,不想再看见你!”
谢恪不走,他不敢走,虽然已经接近不了知玉,但他语气仍然温柔至极,和刚刚那个要拿银枪杀人的仿佛是两个人:“那……知玉去睡吧,我守着你。”
傅知玉不领他这个情,伸手把他往外面推:“王府多的是守卫,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暗影的人还没走呢,要你在这里多什么事?
还有,我告诉你谢恪,我的身体轮不到你管,你现下扰了这个陆简,往后还有千千万万个陆简,有本事你都拦啊!我喜欢谁想碰谁都与你无关!滚!”
他把谢恪推出去了,然后立刻把门关上,谢恪也知道他生气,不敢在进去打扰,可是他也不想走,就坐在门外的栏边,眼巴巴地看着傅知玉的房门。
周管家把丁香院那堆乱摊子收拾了,还在现场捡到一把丢到那里的□□,他仔细看了看,这东西并非凡品,最重要的是,握手处刻了一个小字——谢。
闯进丁香院里面的那个人即使他不敢抬头看也差不多知道是谁,现在外面正受追捧呢,他之前也得巧见过一次,有些印象。现在拿着这银枪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周管家思索一下,便想去找主子看看。
傅知玉的房门紧锁,外面凭栏处倒是坐了个人,夜深露重,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而后抬头看了周管家一眼。
“您的东西,”周管家不敢看他,也不愿去揣摩他和自家主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家主子……”
谢恪接过来,轻手轻脚地把银枪放在一边,又朝他做了个安静的动作:“知玉睡了,别打扰他了。你是王府的管家?”
周管家点了点头。
“往后这里若是有什么急事,便来将军府找我,知玉……昭王的事情就是我的事。”
周管家说实话是有些怕他的,但他也分不清自家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暂时应了下来,行了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他心里也清楚,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情都要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对外说。
谢恪待周管家走了,动了动手指。他浑身都在痛,虽然有伤还未好的原因,但是他也清楚地感受到,系统所说的“修复过的身体没有之前那么好用”的意思了。
他用积分强化过到顶级的身体素质打了折扣,现在已经不一定能抗住知玉了。
谢恪低头咳嗽了几声,再没有说话。
傅知玉在房间里面其实没睡着,他躺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只觉得谢恪真的是自己躲不开的劫。
他原就对这事情不怎么热衷,找了陆简也就是为了试试罢了,谢恪一来,立刻把这所有事情都搅和乱了。
傅知玉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把满脑子的谢恪从自己脑海里赶出去,但是不行。
他现在可以摸着心口发誓自己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爱谢恪,一点都不,只觉得生气与莫名其妙。
但是对于与自己纠缠了十年的人,傅知玉真的是被他这一连串的操作弄懵了。
就连主神也告诉他,谢恪是死不肯放手的,但是他真的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让谢恪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如果谢恪真的早就喜欢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时候连一点积分都不舍得,事情完了之后却要花无数倍的精力让这一切重启。
他又不是脑残。
他一边想知道痛苦的真相是什么,又或者是单纯的好奇,为过往的自己求一个道理,一边又怕自己重新卷进有关于谢恪的漩涡里面出不来,给自己带来新的痛苦。
傅知玉就是在这样的心情里面渐渐睡着了的,他第二天早上起地晚了一些,只觉得头疼地很。
他不习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用膳,每次都是去厅中和元明刀一起吃,但他今天起地真的晚,都快中午了,元明刀以为他累,也不打扰他,自己独自一人吃完就又去练刀了。
傅知玉是早午饭一起吃的,厨房里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起来,灶里一直温着食物,他一坐下便能端上来。
王府的饮食向来丰富,他看了满桌的菜,却看到里面摆着一碗牛肉面,看起来挺有食欲。
厨房一直没做过这样的面,傅知玉也饿了,端过来吃了几口,真的做的不错,拉面顺滑劲道,牛肉也好吃,汤头浓郁诱人,不一会儿之后,小半碗面就没了。
周管家适时在旁边道:“这是谢小将军做的。”
傅知玉猛地咳了一下,差点把自己呛到。
“谁叫你们端上来的?”他有些生气,只觉得昨晚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把筷子放下,“你还真不怕他在里面放些什么东西吗?”
周管家吓了一跳,他头一次见傅知玉发火,连忙跪了下来认错,而后看傅知玉这口气缓过来了,才与他解释道:“是厨子盯着做的,谢小将军说您就喜欢吃这个,京城里吃不上,他这次出去,特意和人学的,让我们一定要上桌。他做完这个后就撑不住了,被人带走说是要上药。这时候您便醒了,厨房里就这个最热腾,是我擅做主张,就给您端上来了。请主子责罚。”
“行了……你起来吧。”
周管家毕竟年纪大了,也不能让他就这样跪着,且谢恪这个人连自己都拗不过他,何况他们这些下人。
傅知玉现在看着那碗面,心情十分复杂,反正他是吃不下去,又草草吃了点别的东西,算是吃饱了。
“以后不准这样了,”他道,“谢恪给的东西,都给我丢出去,也不准他进来,全府上下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收了他的好处胳膊肘往外拐,就给我立刻赶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