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周黎掏出手机：“还你钱。”
　　林爷笑了一声，笑容有些嘲讽，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说道：“不用了。”
　　周黎道：“说还就还，不想欠债。”
　　林爷见他坚持，便拿出手机让他扫码。
　　周黎给他转完账，看了看一旁的果篮，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皮，特别心平气和。林爷就喜欢他这种淡然的调子，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遗憾，没话找话：“不给我道个歉？”
　　周黎笑着反问：“您手下给我开瓢，不也没给我道歉？”
　　林爷跟着笑了笑：“也是，那算了。”
　　他见这小孩终于剥完橘子，撕了一片下来，下意识想伸个手，只见人家一抬胳膊，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顿时沉默。
　　周黎装作没看到他的自作多情，慢慢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对我有点别的心思。”
　　林爷心头一跳，猛地看向他。
　　周黎道：“我也知道你当时是冲着小五去的。”
　　林爷瞬间什么都懂了：“你故意拖着我？”
　　周黎道：“嗯，不然我能怎么办？”
　　林爷道：“你要是没凑够钱呢？”
　　周黎道：“没凑够就找人要，主要是需要这个时间想想怎么对付你，好在我运气不错，没走到那种艰难的份上。”
　　林爷看着他。
　　他以为这小孩傻，实则人家鬼得很，他从一开始就被耍了。他静默一下：“所以你今天来，是想让我别动你兄弟？”
　　周黎道：“嗯，你动他，我就动你。”
　　他微微一笑，“林爷，我这人说话算话，您知道的。”
　　他把橘子递过去，起身走人，紧接着一顿，“对了，你那个小金毛，我有空给你送来。”
　　林爷扯了一下嘴角：“给你吧，那是我随便找人要的，你送回来，我也是扔出去。”
　　周黎点点头，开门走了。
　　周父和周路博正在等他，见他出来，便和他一起往外走，很快抵达停车场。周父道：“回家，还是想去别处转转？”
　　周黎道：“不转了，你们去公司吧。”
　　周父道：“没那么忙，你要是想转，我让你大哥带你去。”
　　周黎道：“不用，你们忙。”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去洗个纹身。”
　　也不知是钱立业不舍得花钱，还是小地方的师傅手艺不精，纹得实在太丑，他早就不想忍了，只是一直没钱洗，现在倒是可以了。
　　他说道：“我去洗掉它，以后钱立业要是不满意，你们给他找个好点的师傅纹。”
　　周父道：“纹的是什么？”
　　周黎扯开一点衣领，让他自己看。
　　周父便好奇地望过去，连周路博都忍不住打量了一眼。
　　二人看了一会儿，周父一挑大拇指：“秃鹫啊，蛮霸气的！”
　　周黎看着他：“这是鹰。”
　　周父：“……”
　　周路博：“……”
　　鹰的脖子那么长的吗？
　　周黎道：“懂了吧，给他找个靠谱的老师傅。”
　　周氏父子无言以对。
　　周黎用手机查了一下哪里能洗纹身，在半路下车，溜溜达达进了商场，这时只听微信一响，他点开查看，发现是季少宴的信息，发的还是语音。
　　季少宴会这么干，纯粹是想起学校论坛上曾经有不少帖子说他的声音好听，因此便想开个屏。
　　周黎不清楚某人的险恶用心，放在了耳边。
　　下一刻，只听一道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浅浅笑意：“早安，你起了吗？我看第三层蛮有意思的，你今天什么时候上线，咱们可以边玩边讨论。”
　　他敲字回复：目前还不清楚。
　　季少宴：有事要忙？
　　周黎：嗯，我去洗个纹身。
　　季少宴暗道一声洗了也好，便继续和他聊天，时不时还发个语音。
　　周黎被他的话题牵着走了一阵，猛地回神看着聊天记录，渐渐又觉出不对劲了，原文里的季少宴有这么话痨吗？想和他交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啊。
　　难道因为他扛了一棍子，季少宴的感情就转移到他身上来了？
　　可人家好歹是男主，总不能说弯就弯。
　　不对，他是变态来着，或许男女都可以？
　　周黎思考两秒，敲了一行字：有妹子找我要微信，长得怪可爱的，我等下再和你聊。
　　季少宴：“……”
　　作者有话要说：季少宴：我需要订购一个笼子。
　　肠炎加大姨妈，码晚了，哭泣。


第三十三章
　　季少宴瞬间勾起嘴角。
　　特护在花瓶里灌了水, 把买的花放进去，从一旁的洗手间出来, 准备摆在他的床头柜上, 这时手一抖, 差点把东西砸在地上。
　　这少爷靠着床头, 垂眼盯着手机, 虽然正在微笑, 但却不像是一个愉悦的表情, 无端地让人瘆得慌。
　　季少宴扫见有人, 抬头看了过去。
　　那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 心平气和得甚至有几分宁静的味道，特护简直觉得自己刚才是眼花了, 压下一丝疑虑, 摆好花瓶就出去了。
　　季少宴重新看着微信, 一句“有多可爱”没等敲完, 便快速删了。
　　他刚刚气得想把人关起来，没顾上深想，此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对。
　　周黎性格好、长得也好，很容易被人喜欢, 走在路上被女孩子要微信, 这事真能发生，所以他才会生气。
　　但细想一下，傻白甜虽然待人和善，似乎和谁都能交个朋友, 可心里却有一套行为准则——他因为一个双重人格的身份，连狗都不乐意养，更别提是谈个恋爱了。
　　所以哪怕真有女孩子想加他的好友，他也不太可能会同意，傻白甜别的不说，人品方面还是有保证的。
　　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季少宴想到当初林爷只一个眼神就被周黎看破了心思，暗道总不能是在试探自己吧？他们又没见过面。
　　不过想想也不是没可能。
　　他在游戏里那么受欢迎，却只给周黎送过花、邀请周黎组队、刚才还主动聊了半天，换成其他聪明人或许会考虑他是别有目的，但傻白甜脑子里有坑，没准就直接往“他想泡他”的方向上猜了。
　　季少宴有些无奈，给了一个字：好。
　　周黎看着这个回复，没有试探出来，便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打算再观察看看。
　　洗纹身的店在商场负一层。
　　他找到地方，告诉店长来意，把T恤一脱，淡定地坐下了。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交了一波智商税。
　　他以前没了解过这一行，天真地以为洗个纹身没什么大不了，结果即便外敷了麻药也依然疼，而且只洗一次不够，还得再来几次才能洗干净。
　　简直吃饱了撑的，再苟一个月不行吗？为什么非得现在洗，刚有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忍受完酷刑，一边腹诽，一边半身不遂地走出来，接到了周父的电话。
　　他和周路博已经下班，要回家吃午饭，便问他是不是还在外面，如果是，他们就过来接他，刚好也顺路。
　　周黎爽快地同意，等了不到二十分钟，看见了熟悉的车。
　　刚往里一坐，只听手机又一次响起，他发现竟是林爷，诧异地接了。
　　林爷道：“吃饭了吗？”
　　周黎道：“还没有。”
　　林爷在那边静了两秒，语气有些微妙，似乎是在收敛以前和他相处时的随意与高高在上，试探道：“有空吗，请你吃顿饭？”
　　周黎道：“你有事就直说吧。”
　　林爷又静默了一下，问道：“你们周家和季家熟吗？”
　　周黎眨眨眼：“这我不清楚，怎么了？”
　　林爷叹了一口气。
　　他们昨天弄伤了季家大少爷，虽说人家现在什么都没做，但他们总觉得不太乐观。其实这事想处理很容易，就是找个中间人说和一下，上门赔礼道个歉，实在不行把动手的人也打断一条腿，反正总能找到让对方满意的办法。
　　但问题就出在中间人上。
　　一方是实力雄厚的豪门，一方是只能在郊区小打小闹的混子，实实在在的云泥之别，他们连市区里有几个豪门、彼此间是什么关系都不清楚，又去哪找这个中间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二爷多少打听出一点消息，加之周父今天过来报过姓名，所以他把这事一说，二爷便觉得周家就能当这个中间人，只是不清楚能不能请动对方。
　　他也不瞒这小孩，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周黎听得咋舌。
　　苏醒的第二天就跑过去弄断了自己的腿，狠还是季大少狠啊！
　　林爷低声道：“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但看在相识一场，我也没对你做什么的份上帮我一次，行吗？”
　　周黎觉得不行。
　　季少宴是什么性格，他还是知道的，想弄死这伙人完全能慢慢来，会这么着急出手，这是怕二爷他们找他和宋莺时的麻烦。人家为了他弄伤了自己的脚腕，他扭过头来一句“你别闹了，大家握手言和吧”，这事他干不出来。
　　再说林爷是对他没怎么样，可那是因为还没到时间，他不能因为施暴者一时的怜悯就感恩戴德，就林爷这行事风格，以前指不定玩过多少小男孩，他们理应受个教训。
　　想罢，他戏精上身，幽幽地叹出一口气：“但我能怎么帮你呢？我的事你应该查过，学习不好，天天打架，你觉得豪门有我这样一个孩子高兴吗？”
　　周父心头一跳，当即和周路博一齐看向他。
　　司机的手也是一抖，连忙竖起耳朵，生怕下一刻车里就修罗场了。
　　周黎扫见他们的动作，举起一只手放在唇边，示意他们别出声，继续对着话筒道：“他们这些人都注重形象，我是找回来了，但想往人前带得经过培训，他们给我报了一个培训班，我刚出医院就要过去，什么时候合格了才能回家，你知道都有什么吗？”
　　他都不等对方回答，便沉痛地交代了：“第一品红酒，闻个味就得说出是哪年哪个牌子的酒，第二看秀场认大牌，不能连别人穿的是个啥都认不出来，第三学英语，能和外国人随便聊天的那种，我英语就没及过格，只会说个hello和sorry，这是让我死啊！”
　　周父：“……”
　　周路博：“……”
　　周黎道：“我告诉你这还不算完，我还得练习走路和微笑，这个圈子的人都特么是人精，我得做到别人在我面前果奔也要保持微笑的程度，要拿出看行为艺术的目光去欣赏他们，一丝一毫都不能差！”
　　周父：“……”
　　周路博：“……”
　　周黎道：“我还得学射箭，你没听错就是射箭，可能这个技能会让人高贵优雅吧。”
　　他停顿一下，哽咽了，“但你知道他们给我多少时间吗？就一个月，一个月啊哥，我……我太难了啊我！”
　　周父：“……”
　　周路博：“……”
　　周黎道：“你说这情况让我咋帮，我现在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
　　林爷在那边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半晌不知道能说什么。
　　周黎哭道：“喂？”
　　林爷道：“听着呢。”
　　周黎吸吸鼻子：“这样吧，我一会儿给我爸打个电话，能不能成就看他的意思了，反正我尽量，您看行不？”
　　林爷当然不能说不行，连忙应下了。
　　周黎又哭着诉了几句苦，这才挂断，脸上那点沉痛瞬间收得干干净净，看一眼旁边的两个人，简单解释了缘由。
　　周父看了他两眼，“噗”地笑出声，觉得这儿子有点意思。
　　可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暗道这要是从小长在身边该有多好，他拍拍儿子的肩，把这股难受强压了下去。
　　周黎没留意他的表情，开始查看来电显示，因为刚刚至少有两通电话打进来，也不知有没有急事。不过等看清人名，他便不想理会了。
　　结果那边锲而不舍，第三通电话又过来了，他看着“大姑”两个字，勉为其难按了接通。
　　钱大姑语气亲切，笑着问：“喂，立业啊，在那边住得怎么样，都还习惯吗？”
　　周黎道：“还行。”
　　钱大姑道：“还行就成，你刚回家，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不急。”
　　周黎道：“嗯，您找我有事吗？”
　　钱大姑嗔怪：“你这孩子，这不是关心你嘛，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周黎道：“哦，那我想想哈，看您以前没事给我打过吗。”
　　钱大姑噎了一下，立刻不再寒暄，便说起正事，想让他和小文今天回来吃个晚饭，顺便在家里住一晚。周黎就猜到是这事，直接问他钱多树知道吗。钱大姑“嗨”了声：“他当然知道啊。”
　　周黎不信：“那您让他给我打。”
　　钱大姑道：“他上着班呢。”
　　“反正我听他的，他不给我打，我就不去，”周黎说着不等对方尖叫发作，快速道，“行了我这边还有点事，挂吧。”
　　他说挂就挂，十分干净利落。
　　那边不知是气狠了，还是发现他的态度比以往强硬，一直到他回家都没有再拨回来。他乐得清净，溜溜达达迈进客厅，抬头便见周路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了然道：“大姑也给你打电话了？”
　　周路文点头：“你想去吗？”
　　周黎道：“她再打给你，你就说劝不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