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林稚的神情越是冷肃,便越是叫人想破坏他的端正,看看他失态的样子。
林稚淡声问:“叫我做什么?”
沈焕看着他的眼睛,外面天光那么亮,他的眼睛却幽暗无比,叫人只消看一眼便要沉溺进去。
沈焕开始止不住地在脑海里描绘出他双眼失神,鬓角汗湿的样子。
想看他震怒,看他厉声斥责却挣脱不得,想吻他发红的眼尾,想抚遍他全身,想把他摧毁……
他清楚这是被幻境影响了。
——也更清楚,这是他逐渐控制不住的本性。
龙族性淫,魔则放纵。
从前压抑的,隐忍的,想都不敢想的,在他跳下魔渊后,在他躲避追杀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偶尔会化作他荒唐的梦境。
他以前把这人捧上了神坛,入魔越久,却越想亲手把他拉下来。
林稚走近了一步,疑惑地看着他:“如晦?”
沈焕扔了瓷碗,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狠狠地拽到了跟前。
林稚的眼底划过一点轻浅的笑意。
而后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穿过了他的胸膛。
“林稚”蓦然怔住,错愕地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身影却飞快地散了。
连同那过度真实的喧闹人声,小户人家的客房一起,哗啦一声破碎,露出了后面的真实光景。
他仍在腥风窟里,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那间其貌不扬的屋子,屋内珠光大放,正中站着那个黑衣男人。
沈焕一低眼,飞快地敛去眸中的些许迷恋,感受了一下丹田内充实的魔气,并没有就此放下心来。
方才那个幻境编得那般真实,不该这么容易勘破,难保不会有后招。
他兀自警惕着,附在寸阴剑身上的林稚却微微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他跟上来了,不然沈焕岂不是要被吃了。
字面意思的“吃”。
黑衣男人顶着林稚的脸,笑道:“出来得挺快的。”
沈焕漠然地看着他:“梦貘。”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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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梦貘
梦貘在妖族是与龙族齐名的大妖, 以梦为食, 吞噬梦境, 是很奇幻的妖。可眼前这只妖已经堕魔多时, 本身连个壳子都没了,真要说起来,应该叫“噬魂兽”。
编织幻境, 诱人沉溺, 而后吞噬掉猎物的魂魄,借此使自己的生命存续。
到嘴的食物飞了, 梦貘也不生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 眼底笑意更浓:“你们龙族不是素来没心魔一说么,怎么, 那帮老不死的还当魔界是他们的私人牢狱, 把你扔进来改过自新?”
他用林稚的声音说着调笑的话语, 语气似乎是漫不经心的, 其中却含着有意无意的撩拨。沈焕虽成功自那幻境中走了出来, 心境却并未完全平复, 听着听着心里一阵烦躁, 又退了一步, 冷冷地望着他。
梦貘浑不在意,手一抬招来了一片黑色的迷雾,把沈焕困在其间。
他的腰带是随随便便缠着的, 丝绸又最是丝滑,他这么一动,那松松垮垮的结竟然直接脱落,没了带子的束缚,衣裳也散了开来,露出了苍白的胸膛。
沈焕猝不及防地看到,忍不住深深地皱起眉,非礼勿视地别开眼。
梦貘“啊”了一声,毫无诚意地道:“不好意思。”
言罢慢吞吞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腰带,不紧不慢地缠了回去,打了个结。
期间沈焕一直偏着头,然而身处险地,总不能任性地屏蔽五感,他的眼睛看不见,四散的神识却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黑雾逐渐逼近,他屏住呼吸,雾气便无孔不入地从肌肤渗透了进去,搅得他愈发心浮气躁,几乎要克制不住杀戮的冲动。
然而没用。
梦貘的声音从重重黑雾后传来:“听说你们封神族一脉和其他的龙族不一样,擅修神魂,不如来和我比一比?”
沈焕一声不吭,他化妖没多久就跳了魔渊,出了魔渊又一直被追杀,压根没什么时间去好生消化脑海里多出来的传承,神魂强悍一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又怎么可能真听梦貘的话,和他比拼神魂?
只是眼下这般情境,以肉身修为破局似乎更不可能。
他握着寸阴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食指指尖忽然像被蚊虫叮咬了一口,轻微的痛,并不尖锐,便是在平时也会被忽略,在昏昏沉沉的眼下却像是一线光,蛮横地在他混沌的意识里撕开了一道裂缝。
有丝丝缕缕冰凉的魔气顺着那个伤口钻了进来,沈焕不及多想,本能地将之捕捉化入了自己的丹田里,灵台逐渐清明。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了一篇扭曲的文字,他不认识,骨子里却感到十分亲切,一目十行地看到了最后,便已发自本能地领会了其中之意。
铺天盖地的传承之力迫使他盘腿坐下,再分不出心神去关心其他。
黑色的迷雾越发厚重,几乎要把他裹成一个茧。
沈焕却完全沉浸在了汹涌的传承中。
迷雾外的梦貘神色一动,眼底露出疯狂的喜色,手指在空中连连点了几下,黑雾开始旋转。
他,或者说它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没搓几下,那一身幻化出来的黑色衣裳便承受不住地裂成了碎片,它为维持不住俊美的人类模样,面孔开始扭曲,身躯膨胀,最终“嘭”地一声了露出了真容。
鼻长如象,身躯多毛似熊,尾巴又像是从牛身上移植过来的……堕魔后,天生自带的某种神性已被消磨殆尽,导致它看起来整个一东拼西凑粘合起来的怪物。
它绕着那即将成形的茧走了几圈,眼神贪婪,嘴巴流出了滴滴答答的涎水,淌到地面,立马腐蚀出了大小
不一的坑。
屋内残余的雾气开始消散,到了收尾阶段。
只是散得有些慢,梦貘不大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猎物,打算再添一把火,却一眼看到浓稠的黑雾里闪过了一线红光。
它一愣。
便在这一刻,那人形的黑茧蓦地溃散了,露出了困在其中的人影。
梦貘本能地觉得不妙,一纵身扑了过去。
沈焕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仍是清隽温和的眉眼,只是眼珠化作了妖异的红,长长的睫毛之下,竟然是一双竖瞳。
说不出的诡异,却又无端的和谐。
此时,梦貘的前爪离他的脸仅有咫尺之遥,身形却定在了空中,呈舒展状态,不得寸进。
它只剩下兽性的犀眼里终于升起了十分人性化的恐慌。
沈焕思索了一下,有些生疏地张嘴吐出了一个枯涩的音节。
梦貘猛地睁大了眼睛,约莫是意念过于强大,鼻子还真的挣脱了禁锢,朝着沈焕抽了过来。
然而没等到建功,便已同它的魂魄一起散了。
一颗滚圆的黑色珠子自半空中落了下来,沈焕伸手接住,看也不看,直接塞进了储物戒,闭眼打坐缓解脑袋炸裂般的疼痛。
林稚见状,便打算深藏功与名,从剑柄滚回黑漆漆的剑鞘里。
谁知他的元神方才动了一下,沈焕便又睁开了眼睛,强行忽略了神魂的阵阵刺痛,万般珍重地抚了抚剑,低声道:
“师尊……”
语气千回百转,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林稚被摸了个正着,不敢动弹,生怕漏了行迹,只能在心里怒道:“个逆徒,给我把手撒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短小君,明天粗长君出来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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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地宫
沈焕还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没摸太久便放过了林稚…放过了寸阴, 抓紧时间调息。
林稚缩进剑鞘, 心惊胆战地问系统:“他不会发现我了吧?”
系统迟疑:“应该没有吧?”
林稚:“……”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
过了一阵, 他元神里的躁动平息了, 冷静地回想了一下,认为沈焕多半还是没察觉他的佩剑里多了个人,遂安心了许多, 对系统道:“这把剑我一次也没看他用过, 带着干嘛呢。”
系统:“睹物思人啊,明知故问。”
林稚叹口气, 小小声说:“所以才说他带着干嘛呢。”
系统不吭声。
半个时辰后,沈焕的头痛好得差不多了, 便又起身关上了门,往深处走去。
越至深处, 脚下的路便越发平整, 有台阶延伸而下, 直通深不见底的地底, 与此同时周遭的魔气也越来越浓郁, 若非此地已然暴露, 日后少不了会有越来越多的魔修来这儿寻宝捡漏, 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宝地。
——虽然林稚不太明白, 为什么烈风老祖一个以身法闻名在外的大能,要住在这么憋闷的地方。
他们在这个腥风窟里待了七天。
第一天,前半段隧道里只有沈焕一个人, 除了那个壳子早八百年都没了的梦貘,并未遇到什么险情——自然,也没找到什么宝贝。
而从第二天开始,伸手不见五指的漫长隧道里的两侧渐渐地有了稀疏的夜明珠,路上也不再是一片坦途,各种毒药,傀儡和幻境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次,沈焕的速度慢了些。
到第三天,沈焕偶尔便会遇上其他的人。
魔宫虽然势大,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地位不稳,沈焕又是个新人,杀了就杀了,大可以托词说不知道他的身份。
因此,一见面,自知实力不够的会直接绕道走,自认是个大佬的则会逮着软柿子捏。
沈焕作为一个才晋级的元婴新魔,免不了也被当作软柿子捏了几次。
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反杀过去,并不问自取地收了人家的遗物。
如此一来,速度更慢。
沈焕面不改色地扭断了又一个魔头的脖子,跨过他的尸体,推门而入。
这一间屋子干净得很,除了摆了满橱柜的瓶瓶罐罐和落了灰的古籍就没别的了,沈焕没什么情绪波动地把这些都扫入了储物戒里,想到至今还没有半点消息的血龙芝,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剑鞘里,林稚也很着急:“怎么还找不到呢?”
系统纳闷儿:“你又用不着,你急什么?”
林稚忽略了他话音里的不尊重,有理有据地说:“他要是找不到,等回到魔宫我得惩罚他吧?怎么罚?”
系统提建议:“你可以……”
林稚打断他:“我不可以,太麻烦了,还是让他找到吧。”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念说明书的平淡语气说:“还可以买了换钱。”
系统:“……”忽然对宿主的富二代身份产生了怀疑。
系统无奈地说:“那就作弊吧。”
林稚:“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厢,沈焕搜刮完毕,并未急着离去,目光仔细地扫过了四面墙壁,试图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然而一如既往的没有。
他脸上没显露出失望的神色,平静地往门外走去,眼角余光却无意间瞥到门下的一点微光。
他脚步一顿,几步走到那光点前,伸
手把门又往后边推了推,确认了那并不是什么玉石瓷器的碎片在发光,仿佛是长在地上的。
沈焕探出脚尖在那光点上轻轻地碾了一下。
一瞬间天旋地转。
在剑鞘上待得好好的林稚也被这一个猝不及防的翻转震晕了头,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扒住剑身,被锋锐的剑刃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不过片刻,沈焕便已站住,林稚透过剑鞘观望了一下四周,目瞪口呆地道:“你这个金手指也开得太大了!”
他们眼下位于一个大得空旷的殿堂里,目之所及的墙壁,地板,和梁柱无不是青灰色,上刻走向成谜的纹路,照明的已不是夜明珠,而是长明不灭的人鱼烛,每一根皆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烛身暗红如血,幽幽地照亮了大殿里的景物。
不比魔宫的颓艳奢华,这个极有可能是烈风老祖的大本营的大殿十分朴素,在外沿的小房间里还随处可见的各种瓶瓶罐罐,这里一件也没有——不仅没有瓶瓶罐罐,连摆放瓶瓶罐罐的橱柜架子都没有,几根粗壮的柱子突兀地立在边上,看起来竟然有点形只影单的可怜劲儿。
空得让人不安。
这偌大的空间里唯一有的,就是沈焕面前一丈远的地方,修了三级台阶,下方有一个方圆半里大的池子,上面腾腾地冒着不知道是热气还是冷气的气儿,下面青灰色的液体却平静得像是凝固了一般,连一丝涟漪也欠奉。
对面是空地,再远处才是层层的台阶,高处摆着一张青灰色的太师椅,椅子上端坐着一具骷髅,血肉早已枯朽,身上的灰色衣袍却还是整整齐齐的,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