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着这话,但他的手已经放在腰间刀柄上,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
顾非敌勾唇一笑,抬手扯下面上裹着的布巾,道:“不知这位侠士,还记不记得我?”
等看清顾非敌的脸,那胖子神色剧变,却也没有退缩,拔刀就冲着顾非敌击来。
与此同时,另一道瘦削的身影破窗而出,手中执两柄弯刀,内力霎时与那胖子融合在一起,一同袭向顾非敌。
夙心剑出鞘,便是真鸢剑法中的一招防守式,无比轻松地将两人的联手攻击挡了下来。
宿殃站在顾非敌身边,抱着胳膊,一点要出手帮他的意思都没有,笑道:“你当初可是被他们打得挺狼狈的,现在看来,他们也不是很强嘛!”
“你我小玉楼潜修两载,若还是原先的模样,岂非废人。”
顾非敌一边笑着同宿殃说话,一边挥剑与胖瘦二侠对招,看起来游刃有余,还补充道:“不过,若是不用真鸢剑法,或许也没这么轻松。他们这内功相合的功法,的确奇妙。”
那瘦子被顾非敌的不屑态度激怒,高吼一声:“枉你出身名门正派,竟然如此没有气度!当年眉珠山上,我兄弟二人也不过是为了玉铃铛才与你为敌,不想两年过去,你竟还耿耿于怀!”
说完,他瞥了宿殃一眼,哼笑道:“也对,江湖传闻……大名鼎鼎的正道雏鹰,如今已经叛出名门,与魔教圣子厮混起来了……会来找我们寻仇,倒也不奇怪。”
听到这话,宿殃扬了扬眉梢,从腰间将君故抽了出来。
他出手可就不像顾非敌那样收着了,直接用醉斩红梅中的两招将胖瘦二人逼到墙角,剑锋穿过那瘦子的衣领,将人钉在木屋墙壁上,笑了一声。
恶趣味作祟,他舔了舔唇,端出一副邪魅的模样,道:“我管你们什么胖瘦二侠盗,到了小爷手里,也不过是两个小偷小摸的杂鱼!还不快快把你们手中的双修功法交出来!好买你们两条小命!”
这句话,与胖瘦二侠曾经在眉珠山密林中用来叱骂顾非敌的句式一模一样,但显然,这两人已经完全忘了。
顾非敌略有些惊讶地看向宿殃,却没说话,默默站到他身后半步,戒备着面前两人。
那瘦子被这样挑衅一通,自然不忿,挣扎着就要起身反击。
却被那胖子抬手按住。
“你们是来要功法的?”他眯起双眼,低声问。
“若是你们肯将功法交给我,我们就当今天未曾上君佑山。”顾非敌道,“也不会捉拿你们交给衙门,查办数日前赤骅县富商家中的失窃案。”
话音刚落,那瘦子就跳脚道:“你这分明是在威胁我们!”
宿殃咧嘴一笑:“不服威胁,那就打一架?”
如今的宿殃与顾非敌,武功早已远超当初,不过刚才短短的两三次交锋,胖瘦两位侠盗就已经感觉到了差距。眼下的状况,能不打架就解决问题,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那双修功法是胖子曾经门派中的镇派之宝,如今门派虽被人灭了,但他还是不太情愿交出这传承。
那瘦子也知道这一点,试图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
于是他故作不满,嗤道:“都说先礼后兵,你们倒好,反着来!”
宿殃夸张地瞪大眼睛:“难道不是你们先出手的吗?”
瘦子被堵得无话可说,挂在墙上吹胡子瞪眼。
一旁,胖子平静道:“那双修功法是天地交泰的内功,分阴阳两卷,一旦开始修习,你们……咳,你们的地位就将确定下来,不可改变。即便如此,你们还是要它?”
宿殃被这话说得一愣。
瘦子在暗处给胖子比了个大拇指——魔教圣子与腾云阁少阁主,身份相当,身形相当,武力也相当,定然是谁也不服谁一直做上面那个的。若是能借此挑得两人不和,说不定他们还有逃走的机会。
宿殃的脸色果然黑了一层,皱眉问:“阴阳两卷?”
那胖子回答:“是,功法分清阴派阴卷,和正阳派阳卷。若是修了阴卷,此生便只能为下位了……”
宿殃默默翻了个白眼。
以他现在的内力条件,就算想修正阳派功法,恐怕也极为艰难。
难不成,这上下之分,从他一开始练六冥葬花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无妨。”顾非敌忽然道,“你我可先取了功法,回到小玉楼,再讨论该如何修习。”
说着,他看了宿殃一眼,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虽然知道他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谈及两人床|笫私事,但见他这个神色,宿殃还是有些手痒,想揍他一顿。
见挑拨没起作用,打又打不过,那胖子无奈叹了口气,最终接受了现实。
“这功法是我派无数前辈钻研出的,可以男子之躯修习的天地交泰内功。可惜,我派却被白道武林称为邪门歪道,几经打压,直至灭门。”
他说着,哂笑一声,道:“我原以为,这功法在这世间再无活路,却没想到……腾云阁少阁主,竟也有需要修习它的一天。”
顾非敌没接话。
宿殃端着一副魔教圣子杀人不眨眼的架势,抬剑将那瘦子从墙上放下,却又将剑锋架在他脖子上,让胖子进屋取功法出来。
见状,那胖子也没敢玩花样,乖乖将功法古卷原本交给了顾非敌。
顾非敌简单查验,见没有缺页涂改,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书卷收进怀里。
“心法我们是要拿回小玉楼给师尊过目的,要是发现不对……哼哼,我们能找到你们一次,就能找到你们第二次!”宿殃撇着嘴撂了句狠话,收剑将那瘦子放了。
这时,顾非敌又从行囊中取出一册书卷,递给胖子,道:“这是一套双人合招剑法,由我们两人自创。虽是剑法,但其中剑意,你们用刀或也可领悟一二……便算作这内功心法的回礼吧。”
这一册剑法,是顾非敌归纳醉斩红梅与梦引白鹤,合并改编之后的简化版本。虽然不及原本的两套剑法精妙,却也是以小玉楼中人的眼光精炼的,放眼中原武林,已是上品,用来答谢对他们而言可以救命的双修功法,也算拿得出手。
胖瘦两人显然没想到这个发展,俱是一愣。
顾非敌笑道:“先礼后兵,或者先兵后礼,总归是我们有求于你们,礼还是不能少的。”
说着,他抱拳向两人躬身:“多谢了。”
那瘦子嘴角微微抽动,胖子也一脸汗颜。
宿殃与顾非敌没等两人回话,便牵着手,转身离开了山院。
直至回到山下,宿殃才砸了咂嘴,道:“其实,演反派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听他这样说,顾非敌笑了,问:“你我当初相遇,你那邪肆桀骜,也是这般‘演’出来的?”
宿殃得意道:“是啊!”小爷演技可棒!
顾非敌笑:“难怪……我总觉得哪里违和,还当你在虚张声势。”
宿殃愣住:“怎么,我那时候表现得有问题么?”
顾非敌看向宿殃,眼中一片温柔。
“不,没问题。”他笑着说,“……很可爱。”
第115章 初次共守岁
成功拿到了双修功法, 距离除夕又近了一天,顾非敌和宿殃便也不急着返程了。
两人在君佑山下的村子里租了一处小院,又压着腊月二十九集市开放的最后一天, 置办了简单的年货,准备一起过完除夕, 再前往小玉楼。
大年三十这天,宿殃与顾非敌没有出门, 打算将这本无人居住的小院打扮得有点过年的气氛。
比如,对联和福字,是一定要贴的。
宿殃的毛笔字至今也没练出多少风骨,只是不会糊成一团,勉强能认出是什么字罢了。于是, 写春联和福字的事情,就被交给了顾非敌。
对顾非敌来讲这也不难, 很快就照着往年自家过年时的对联写好了一副,唤宿殃与他一起张贴。却没想到, 宿殃用不惯浆糊刷子,一刷一粘带,他就得伸手去按, 结果把一副对联抹得皱皱巴巴, 边角浆糊溢出来, 染了红纸的颜色, 弄得他满手都是。
顾非敌也不帮忙, 就在旁边看着笑。
好不容易抹好了一张联, 顾非敌拿去贴,宿殃看了看自己的手,正想着去哪里找水洗一下,就听顾非敌唤他。
“小小,你看这位置正不正?”
“再高点好看。”
宿殃走近前两步,看着认真贴春联的顾非敌,忽地眯了眼睛,道:“嗯,正了,刚好……你贴好了过来帮我个忙。”
顾非敌将皱巴巴的对联抚平,回头凑近宿殃:“什么事?”
宿殃倏然抬手,将手指上被浆糊晕染了的嫣红抹在顾非敌的脸颊,飞快地一边扯出三道猫胡子。
“刚才竟然不帮我!”他龇牙佯怒,“还笑我!”
顾非敌任他捉弄,也不生气,笑道:“别闹,趁你这手还没洗,把下联和福字也贴了。”
宿殃:……
宿殃鼓着嘴,抬手又在顾非敌眉心戳了个小红点儿。
两人打打闹闹,好不容易才把对联和福字贴好。
这时,路边有两个结伴串门的农家婆子路过,见两人在院门口打闹,忍不住笑起来。
“哎,虽是客居,这两兄弟的感情还真好。”其中一个婆子压低了声音道。
另一个婆子看了宿殃两眼,轻啧一声,说:“哪里是兄弟,我看呐,那个面庞白净儿的小哥,长得那么好看,怕不是女扮男装……明明是小两口打情骂俏!”
“噫,经你这么一说……还是你眼睛厉害!”
宿殃:……
顾非敌:……
耳聪目明的“小两口”把这些悄悄话尽收耳底,对视一眼,忽地忍俊不禁。
收拾了浆糊刷子回屋,顾非敌打水与宿殃一起洗了手和脸。之后,两人就开始操心年夜饭怎么吃。
宿殃曾有很长一段时间独自生活,是会做简单饭菜的,但是,这古时农家的土灶他却完全不会用。而且,那口陶锅是嵌在灶台里的,端不起来,又禁不住干烧,炒菜是肯定做不了的了,最多……蒸的煮的可以操作一下。
“你应该会用这种灶的吧?”宿殃在灶台口蹲下,扭头问顾非敌。
“不会。”顾非敌答得飞快。
“你家不是这种土灶么?怎么可能不会!”宿殃不信。
顾非敌在宿殃身边蹲下,和他一起研究炉膛,随意道:“我没进过我家厨房……不过想来灶台应该都是一个模样。”
宿殃默然片刻,道:“……对,差点忘了,你以前可是个小少爷。”
顾非敌笑笑,起身从柴堆拾了几根木柴丢进炉膛,又添了几小把细树杈,吹燃火折子,将炉膛点了起来。
宿殃赶紧倒了点水进锅,避免陶土锅干烧烧裂。一边问:“你这不是会点灶么?”
顾非敌道:“我猜大概是这样用的。”
琢磨了半天菜式,最终,宿殃决定还是应应景,包一顿饺子吃。
顾非敌被宿殃支去剁馅,宿殃自己则担起了和面的重任。好在顾非敌虽没接触过烹饪,在用武器上却很有心得,臂力腕力足够,将馅料剁得刚刚好。宿殃调好馅料的口味,面也饧得差不多了。
宿殃擀了几个饺子皮,教顾非敌包饺子。顾非敌聪明,只看他包了两只,就学得像模像样。
见他上手飞快,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为人师快感的宿殃,忍不住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主角光环还真是厉害。”
顾非敌笑问:“什么?什么意思?”
宿殃冲着顾非敌咧嘴一笑,没回答。
两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竟十分默契,很快就把一大盆馅料包完。
宿殃将剩下的面擀成面片,笑道:“每次吃饺子,我其实最喜欢吃剩下这些面做的面片……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单独擀面吃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特别神奇。”
顾非敌道:“那一会儿煮好了饺子,你吃面片,我吃饺子。”
宿殃乐了:“你现在越来越不跟我客气了啊!”
顾非敌就笑。
见宿殃熟门熟路地烧水煮饺子,他道:“听你这样说,以前你至少吃得上饺子,生活应当不算清苦?”
这是顾非敌第一次主动问起宿殃的灵魂原先的生活。
宿殃认真想了想,回答:“其实算很好了,至少有自己的房子,衣食无忧的。从小我身边的人也都待我很好,没有遇到过坏人,也没遇到过真正难过的挫折。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做到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幸运。”
“那,你原先……多大年纪了?”顾非敌又问。
“我是二十一岁的时候来到这里的。”宿殃道,“如果按照灵魂的年纪来算,现在我也快二十四了。”
“二十一,及冠了……”顾非敌喃喃片刻,犹豫问道,“你曾经……可有婚配?”
听到这个问题,宿殃就乐了。
“怎么,现在才问?”他笑道,“不觉得有点晚了么?”
顾非敌答道:“之前一直不敢问。”
“有什么不敢问的。”宿殃道,“只要你问,我就答。”
顾非敌看向宿殃,又问了一遍:“那你曾经可有婚配?”
“没有啊。”宿殃笑着说,“我们那边结婚都晚,三十好几才结婚的也不少……二十一,大多数人才刚从学校毕业,哪就那么快结婚呢。而且……我也一直没遇到喜欢的。”
听到这个回答,顾非敌看向宿殃的眼中明显带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