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殃顺着对方的拉扯在桌边坐下,笑着说:“今天不觉得冷。”
顾非敌从食盒里取出餐点,摆到宿殃面前。
“所以,双修对你确有助益,是吧?”他双眼神采奕奕,仿佛星辰坠落其中,“……我总能找到治愈你的办法,你不会离开的,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宿殃笑了笑,拾起筷子,道:“先吃饭吧。”
一起用了早点,顾非敌收拾了碗碟,又将昨晚换下的床单和衣物端到院子里洗净晾好。回到房间,发现宿殃并没有睡着,而是披着狐裘坐在榻桌边对着改过的词哼歌。
见到这样的场景,顾非敌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眼中喜悦尽显,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今天有什么想做的事?”他在宿殃身边坐下,伸手抱住他的腰,“看你精神不错,或许可以松活一下筋骨,一起跳跳舞?”
宿殃放下手中写了歌词的纸页,想了想,道:“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不行。”顾非敌声音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你只是稍有好转,还是不能受寒,我们在室内打发时间便好。你若不想跳舞……我们可以做些别的?”
宿殃扁了嘴,试图撒娇:“可我就是想堆雪人……”
顾非敌看着他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凑到他面前,道:“师兄……果然是小小,竟越发像孩子了。”
宿殃白了他一眼。
最近一段时间宿殃一直闷在房间里没有出门,之前,一天里有大半时候是睡过去的,醒着的时间又零零散散,精力也不太好,倒不觉得窝在室内难受。可他这天精神好,看着外面白雪绿树映着晴朗的日光,就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出门走走的心情。
但他也知道,他的身体暂时还没有完全度过危险,如果想要和顾非敌相处得更久,他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
“那,我们来设计你新剑法的招式吧。”宿殃笑道,“我不用内力,只把剑法演示给你看,你看看能不能参考?”
顾非敌微笑答道:“好。”
两人在室内钻研了一上午剑法,直至正午宿殃喊饿,顾非敌出门去厨房取午餐。
回来时,除了午餐餐盒,他还捧了一只小小的白色团子在手里,沿着温泉池边的小道向暖舍走来。
“那是什么?”
宿殃站在门边,看到顾非敌手里圆滚滚的一团白色,好奇地问。
顾非敌没有直接踏进屋门,而是走到窗下,将手中的小白团子立到窗台上。
宿殃扭头去看,这才发现那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白团子,竟然是一只小小的雪人。两颗红豆作眼,一粒花生为鼻,又插了两段冬青细枝当手臂。
顾非敌拎着食盒进门,笑问:“喜欢吗?”
宿殃……无言以对。
这是什么恋爱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粉红泡泡啊?!
他又看了一眼窗台上被团得紧紧的、小巧可爱的雪人,咬了下嘴唇,说:“……这院子太暖和,会很快化掉的。”
顾非敌道:“喜欢的话,明天我再带新的来。”
宿殃失笑:“我哪就那么喜欢雪人了,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吃饭吃饭。”
……
这天直到晚间,宿殃的精神一直都不错,只下午小睡了半个时辰。
夜色降临,两人洗漱之后相拥而卧,顾非敌伸手将宿殃搂进怀里,下颌贴着他的肩头。
“小小……”
他柔声唤道:“……师兄。”
宿殃听着顾非敌声音里的低哑,听着他微有些急促的呼吸,立刻明白顾非敌想做什么。同为初尝禁|果的年轻男人,在昏暗静谧的夜晚同床而眠,他心里其实也有点痒痒的。
只是,想到罗余今早的话,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拒绝道:“我困了,想早点睡。”
顾非敌收了收搂着宿殃的手,宿殃没有给他半点回应。许久,顾非敌乖乖挪开了一些,没再强求。
结果,宿殃反倒睡不着了。
他闭着眼睛装睡,不敢翻身挪动,怕顾非敌发现他没有睡着,缠着他做些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一道低柔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宿殃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仿佛宣誓般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语调:
“师兄,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一定。”
第90章 转机与选择
晨光熹微, 玉琼峰山顶这日清晨被薄雾缭绕,温度又低了些许。
顾非敌起床便去药房取来宿殃的汤药,又灌了一只小暖炉, 搁在宿殃被窝里。宿殃尚未睡醒,但他脸色看起来还算红润, 没了前段时间那种苍白虚弱的模样。
做完早晨的准备工作,顾非敌换了劲装到院中练剑。
两趟剑法练完, 收势,一旁的房间窗户那边忽然响起一阵掌声。
宿殃披着狐裘站在窗口, 笑道:“好漂亮的剑法。”
顾非敌也笑了笑, 收剑进屋。
宿殃从暖笼上端了药碗, 把汤药一饮而尽,凑上前向顾非敌讨了个亲亲。
顾非敌抬手把护腕摘下来,置于屏风边的架子。忽然,他手指一顿, 视线凝在那两只护腕的其中一只,看着上面被刀剑划开后又修补过的痕迹, 似是想起什么。
“怎么了?”宿殃发现顾非敌眼神奇异,不禁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顾非敌说着, 上前将那只护腕取过来, 翻开内层,取出藏在里面的几张纸片。
宿殃当然记得这是什么, 只觉得一阵无言以对。
他当时刚刚穿来这个世界不久, 内心还完全不能接受这里的人们是真实存在的, 只把他们当成情节中的角色,因此做了不少傻事,还以为对方看不出来。而这些假作焚烧、实则是通知的纸片,就是他的黑历史之一。
……结果顾非敌还把它们珍之重之地留作纪念了!
宿殃翻了个白眼,道:“又把它们拿出来干嘛?”
顾非敌没答话。
他指尖轻动,从那几张纸片里面翻出一张,捏在手里,眼中神采骤然明亮。
“咎凤业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纸片全部摊开,只见上面写着的几个关键词——
“万卷阁”
“顶层”
“东南角”
“咎凤业火”
顾非敌看向宿殃,眼中一片光华璀璨,兴奋道:“小玉楼万卷阁顶层,全部都是极阳、炽烈的功法,尤其是东南角的书架上……当初知还经的归巢卷就藏在这本咎凤业火里面,如今想来,师尊当初或许早有预料,这本‘咎凤业火’定有不凡之处……”
宿殃皱眉问:“什么意思?”
顾非敌捏着纸片,说:“能够与半凋红媲美的极阳功法,或许有眉目了。我需要回一趟小玉楼,向万卷阁借阅这本咎凤业火……只要我练成这套极阳炽烈的功法,再与你双修,将会对你更有助益。”
“你疯了吧!”宿殃惊道,“你忘了神医说的,你不能和我双修,不然我的极寒内力会伤到你。”
“前辈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我的内力尚不足以压制寒潭冰魄与半凋红。”顾非敌笑着摇摇头,“可如果我练好足以与半凋红抗衡的阳性内功,多少也可压制你体内的极寒内力。”
这个说法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宿殃下意识觉得哪里好像还有漏洞,他一时又想不到不对劲的地方,只能凭本能拒绝。
“不,我还是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宿殃道,“而且我还需要喝药,还要利用温泉养病过冬,你要是去小玉楼,那我们不是要分开?”
顾非敌望着宿殃的双眼,片刻,无奈叹息道:“我快马加鞭连夜赶去,将咎凤业火誊抄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回来陪你,好不好?”
宿殃不想和顾非敌分开,尤其是……在得知了他背上的那道诅咒之后……
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也许本就不多了,更显得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顾非敌上前捧住宿殃的脸颊,低声哄道:“我会很快赶回来……到时,若是对你的身体有所助益,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是吗?我也想与你长相厮守,不想……失去你。”
宿殃垂下眼睛,心中忐忑愈发强烈。
“万一那个功法也帮不到我呢?”他抿了抿嘴,低声说,“万一,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离开了呢?”
顾非敌愣住。
宿殃接着道:“我一天也不想和你分开,如果你一定要回小玉楼,那……你得带我一起去。我们本来也是计划除蛊之后就回小玉楼的,对吧?”
看着宿殃的脸庞,顾非敌眸中神情不由得柔软了许多。
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紧紧抱住。许久,他道:“雪山路途难行,如今入了冬,山路积雪更厚,下山不易,你依旧畏寒,不便跟着。”
理智上讲,宿殃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拦着顾非敌,毕竟对方是为了能够和他更长久地在一起,才会想到去小玉楼求取功法,而他也的确不便在冬季离开温泉山院。
但在感情上,他就是不想让顾非敌在这个时候离开。
想到那个诅咒,想到体内的寒潭冰魄和三重寒功,想到魔教圣子的剧情本也是在这个冬季完全结束的,宿殃就一点都不想再扮演懂事的孩子了。
“不想和你分开。”他任性道,“你要去小玉楼,那我也和你一起。”
两人在这个问题上又争执了几句,宿殃坚决不让步,顾非敌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直至上午罗余前来给宿殃诊脉,宿殃直接提了有关极阳功法是否能压制自己体内冰魄与半凋红的问题。
罗余脸色倏然黑了一层,皱眉对顾非敌说:“你最初走的虽是清正派的内功路数,但如今也身怀正阳功法,再修一道极阳内功,你的内力将会无比炽烈。这世间没有什么事物不遵循物极即伤的道理,极阳炽烈的内力,必定对你身体有害。我劝你还是不要以身试险。”
听到罗余这话,宿殃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心里那抹一直挥之不去的担忧来自哪里。
寒潭冰魄与半凋红结合,造就了阴寒的极端,才会将原本对他助益极大的内力,变成了缓慢消磨他生命力的东西。那么,能够与半凋红平起平坐的至阳至烈的功法,又怎么可能不伤人?
罗余的话没有错,物极即伤,功法自然不会例外。
顾非敌却固执道:“就算我的内力炽烈,只要与师兄双修,寒热两相削减,我们两人皆可无碍。”
罗余气道:“你以为双修是做加减法、取其均数吗?若没有适当的双修功法引导,你如此行事,只会同时耗尽你们两人的性命!”
顾非敌盯着罗余,一字一顿地问:“那,请前辈告知,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救他,甚至找不到方向。”他咬了咬牙,“如今我只能抓住一切我抓得住的,哪怕知道它对我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只要能对师兄有所助益,我就一定要试试看。”
他说着,目光移向宿殃,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苦笑,道:“我……已经没有别的什么……更害怕的事了。”
被顾非敌那双幽深的、饱含爱意与苦涩的眼睛看着,听着这样一句几近绝望的话,宿殃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总不能以一句“为了你好”,强行阻拦顾非敌。仔细想想,若两人身份调换,他也一定会为了救顾非敌,抓住一切他能抓住的机会。就像当初在魔教禁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他想起谛聆师姐当初的忠告,却还是将半凋红完完全全修习了下来。
但他也不能因此就放任顾非敌找死。
然而,他穿越带来的、可以对剧情预先知晓的优势,早在他决定放飞自我、与顾非敌在一起时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所以他即使有着高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完全无法在这里给予顾非敌任何帮助。
罗余又和顾非敌争执了几句什么,宿殃没有注意听,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罗余冷哼一声起身。
“我不会放你们离开的。”他强硬道,“你父亲以玉坠为信,让我照顾好你们,我就不可能放任你去冒那等危险。”
说完,他甩袖离开,将院门重重地撞上。
顾非敌盯着院门,眉头渐渐皱紧,脸色一片凝重。
宿殃叹了口气,伸手勾住顾非敌的小指,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
“你想好了吗?”宿殃问,“你的这些努力,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你可能救不了我,还会害了你自己。”
顾非敌转身看着宿殃,低声道:“可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将来……我一定会恨自己。”
宿殃想了想,说:“你也不只有我,你还有父亲,还有好友,还有腾云阁的师兄弟。”
顾非敌道:“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只有你。”
宿殃沉默了一阵,咬咬嘴唇,说:“……你这样说,你父亲会很伤心的,你毕竟是他的独子。”
顾非敌叹息:“虽说百善孝为先……但既然已经注定绝后,我也甘愿被判为恶人,堕入地狱……欠父亲的,只得来世再还了。”
许久,两人都没有开口。
宿殃避开顾非敌的视线,看向门外依旧淡定自若蒸腾着雾气的温泉池面,看向远处白雪皑皑的房舍屋顶与连绵山峰。
顾非敌拉着宿殃的手,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垂眸看着宿殃平静的面庞。
“好吧……”最终,宿殃微笑着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
顾非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