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说的是,大少爷乃人中龙凤,自然不是笛儿能比得。”窦丽娘笑道,“说起来,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妾身听说晏府定出来个哥儿,若是能亲上加亲,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虞孟青用筷子指了指她,“你们妇人啊,就是见识短浅。晏府的哥儿何其尊贵,哪能轮得到咱们府上。”
一直在认真用功的虞笛抬起头来,表情天真无邪,“刚好,大哥说他不想要哥儿呢!”
虞孟青嗤笑一声,“他不想要哥儿,想要什么?”
“大哥说,他喜欢教坊司的姑娘……”
虞孟青脸色骤变,“混账!”
窦丽娘呵斥道:“笛儿,你瞎说些什么!”
虞笛瞪大眼睛,似乎被吓到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大哥这么说的。娘……”
“你给我住口!”窦丽娘站起身,朝虞孟青福身行礼,“老爷,笛儿年纪还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胡话,妾身回头一定重重地罚他。”
童言无忌,虞笛一直是个好孩子,虞孟青也清楚虞策的德行,冷道:“笛儿没有错,不必罚,要罚的是策儿!自己风流浪荡就算了,还要教坏弟弟,简直不成体统!”
窦姨娘暗暗一笑,走到虞孟青身后,轻柔地捏着他的肩膀,“老爷莫气,大少爷才貌双全,当年高中探花,骑马游城惹得无数男女抛花献礼,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
“你莫要替他说话!他如今思想有问题,再这样下去迟早闹出事来。”虞孟青越想越气,连饭都不吃了,本想好好教训一顿大儿子,却被告知虞策一大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更过分的是,虞策还带着尚未定簋的弟弟。
虞孟青怒火中烧,在下人身上发作了一通。姜画梅得到消息赶了过去,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就知道虞孟青是真的动了怒。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姜画梅皱着眉问。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虞孟青厉声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像什么话!”
姜画梅和府里的姨娘不同,她是出生高门的正妻,整个虞府里只有她敢同虞孟青叫板。此刻听到自己的儿子被骂,向来护短的她自然不会示弱,“什么叫‘我教出来的儿子’?合着策儿和笙儿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虞孟青哽了一下,“我有实职在身,哪有那么多时间管教儿子。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一味的纵容……”
“你可拉倒吧,好像谁不知道你那是个能闲到长毛的闲职一样。还有,我纵容怎么了?”姜画梅理直气壮,“我的儿子我来宠,哪轮得到那些嘴碎的说三道四!”
虞孟青指着姜画梅,气得手都在抖,“你……”
“我?我怎么了?!我丑话撩在这里,以后谁还敢私下议论策儿和笙儿,我撕烂他们的嘴!”
虞孟青猛地重锤桌案,“你敢!”
正当这对成亲二十年的老夫老妻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老爷,夫人,两位少爷回来了!”
虞孟青马上道:“把那两个不肖子给我带来!”
夜深人静,虞府里灯火通明,下人守在前堂外头,一个个噤若寒蝉。虞笙和虞策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势,就听见父亲的声音:“跪下。”
两人对视一眼,顺从地跪了下来。
虞孟青负手而立,脸色不虞;姜画梅坐在椅子上,暗暗朝儿子们使了个眼色。虞策立刻心领神会。虞笙初来乍到,还看不懂姜画梅的眼神,有点担心自己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策儿,你可知错?”虞孟青沉声道。
虞策不亢不卑,“儿子实在不知何错之有,还请父亲明示。”
虞孟青语气还算平静,“为父问你,今日你出门一日,去了哪里?”
虞策脸不红心不跳,“回父亲,儿子今日去拜访了一位同窗。”
“拜访同窗带你弟弟去做什么?”
虞笙忙道:“爹,是笙儿自己要跟去的,和大哥无关。”
“哦,那你们两一起告诉为父,那个同窗姓谁名谁,家在何方。”
虞策:“……”
虞笙:“……”
“两位少爷究竟到底去了何处?”虞孟青指着今日跟出府的随从,“你,你来说!”
那随从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看也不看少爷们一眼,“噗通”跪下来,“回、回老爷,少爷们去了……去了浮云府。”
“好,好啊。”虞孟青愠怒道:“策儿,你自己不学好就罢了,竟然还带着弟弟一起瞎胡闹!甚至说出‘教坊司的姑娘比良家哥儿好’如此荒谬的言论!此话若是传出去,你让旁人如何看待虞家?!”
虞策愣了愣,“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是确有此事的。”虞孟青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何错之有。”
虞策心中不服。他不喜欢男子,自然不考虑娶个哥儿,他说的那番话也仅仅代表他自己,又不需要别人认同。他正要反驳,虞笙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闭嘴。
虞孟青此人吃软不吃硬,姜画梅就是喜欢和他硬碰硬才渐渐失去了他的宠爱和敬重,而隔壁的窦丽娘母子却靠着一堆柔情蜜意获宠多年。虞笙不像虞策那般一身傲骨,深知和虞孟青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还不如服个软认错个算了。
“爹,笙儿和大哥都知错了,还请爹责罚。”
姜画梅看着小儿子懂事的模样,心疼得要命,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道:“就算策儿做得不对,关笙儿什么事,老爷为何还要为难他?笙儿,地上凉,别跪着了,快起来。”
“哦!”虞笙乖巧地应了一声,刚要站起来,又听见虞孟青道:“笙儿尚未定簋,就跟着他哥哥去了浮云府那种龌龊地方。万一他是个哥儿,日后这事又被有心人翻出来,你让他怎么嫁人?!”
姜画梅讽刺道:“如果笙儿真是哥儿,想要娶他的人家能从这里排到你老家,这点破事算什么?也就你会揪着不放。”
虞孟青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啊。”
眼看爸妈又要开战,虞笙痛心疾首地献祭了自己,“娘,笙儿确实有错,笙儿甘心受罚。”
姜画梅叹了口气,“笙儿,你这是何苦呢。”
虞策闻言也顾不上自己了,道:“父亲,二弟年纪还小,你要罚就罚我吧。”
虞笙良好的认错态度让虞孟青气消了几分,面色稍霁,“策儿,你今日在此处跪一夜,禁足半月,除了官署和虞府哪都不能去;至于笙儿,罚抄《策论》十遍,以后出府必须获得我的同意——听清楚了吗?”
虞策和虞笙齐声道:“听清楚了。”
第9章
虞策和虞笙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更倒霉。
虞策道:“跪一夜就算了,还要禁足,父亲这也太狠了。”
虞笙郁闷道:“我随时愿意和你换。”整整十遍《策论》,虞孟青命他在一个月之内抄完,这就意味着他除了吃饭睡觉,片刻都不能耽误。虽然他没穿越前是个漫画家,几乎每天都要动笔,但是让连续抄书三十天,他宁愿陪虞策跪上那么一夜。
于是,虞策便在前堂里跪了一夜。姜画梅心疼儿子,拿了个软垫塞在虞策膝下,又命人送来不少吃食。有她的看顾,跪上一夜也不算特别难熬。之后,虞策每日在官署和虞府两点一线,看似无聊,但谁不知道虞家大少爷是个会享乐的主儿,偷偷养了不少歌姬伶人,回到院子后把门一关,照样在里头逍遥快活。
第一日,虞笙抄了半日的书,抄得手都快断了,梨香替他捏胳膊放松,他又痛又爽,闭着眼睛哼哼唧唧。这时,一个小厮走进书房,道:“少爷,夫人现下正在金凤阁发威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啊?”
这个小厮名叫迷糊,和虞笙同龄,人如其名,说话做事都迷迷糊糊的。在原着中,虞笙被定为哥儿后,院子里就留不得男子,因此迷糊只在书里打过几章的酱油。
至于金凤阁,就是《侯府哥儿》的主角虞麓,及其生母许婉儿的住处。说起来,虞笙穿进来后,忙着拯救各种配角,倒把这个主角给忘了。
“我娘为什么要发威啊?”虞笙问。
迷糊道:“听说夫人的一个玉簪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小姐说她看到了许姨娘进过大房的院子,夫人就一口咬定是许姨娘偷的玉簪,带着一大票人去了金凤阁,准备抓她个人赃并获!”
虞笙一个激灵地就站了起来——许婉儿被冤,主角受罚,这正是《侯府哥儿》第一章 的剧情!
“走,我们去看看!”
迷糊喜滋滋道:“我就知道少爷爱看这个!”
金凤阁的院子里,跪了一屋子的人,一个个战战兢兢。姜画梅坐在上首处,怀里搂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身粉红的衣裳,梳着两个花辫,眼睛又大又圆,很是伶俐可爱,这就是虞孟青唯一的女儿,虞歌。
虞歌的定位可以用“恶毒”女配四字完美形容。小小年纪就被宠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熊得要命;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恨不得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之后又嫉妒自己庶出的哥哥是哥儿,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坏事。在亲娘和亲哥哥相继惨死后,她被迫低嫁,整日里和内院的姨娘斗来斗去,婆婆夫君又不喜她,日子过得十分悲催。
好在现在的虞歌不过八岁,恶毒指数只有一颗星,要救还是能救回来的。
所以继救反派,救亲妈,救亲哥之后,虞笙又多了一个任务——救亲妹。
姜画梅剥了一个荔枝,递到虞歌的嘴边,悠悠道:“许婉儿,你还是不肯认吗?”
虞笙伸出了尔康手,内心咆哮:娘你快住手!你现在虐的可是未来的皇后和他的亲娘啊!
跪在最前头的许婉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襦裙,看上去比姜画梅年纪还大。在她身旁跪着的就是《侯府哥儿》的主角,虞麓。
不愧是靠盛世美颜活到最后的主角,虞麓肤白貌美,一双眼睛相当有韵味;与晏未岚几乎让人窒息的美不同,他美得很清冽,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而他虞笙,毫无疑问,就是衬托他的一滩淤泥。
许婉儿边磕头边道:“夫人,我真的没有见过您的玉簪,我没有……”
虞麓见到娘亲如此狼狈,只恨自己无用,不能保护好娘亲。他拉住许婉儿,声音发颤,“娘,你别磕了,你都流血了……”许婉儿是个实诚人,磕头的时候毫不留情,似乎认为这样就能洗清她的冤屈。
“可是我真的没有!”许婉儿凄声道。
“你乱讲!”虞歌瞪人的模样像极了姜画梅,“我亲眼看见你去了娘亲的院子里,不是你是谁!”
许婉儿含着泪摇头,“我去大房,是为了……为了送香囊给夫人。”
“香囊?”姜画梅狐疑道,“什么香囊?”
“马上就要五毒天,我娘挑了几味药材,缝入香囊之中,随身佩戴,有驱虫辟邪之效。”虞麓红着眼眶道,“我娘听说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才想着送个香囊给夫人。”
站在姜画梅旁边的仆妇道:“夫人,许姨娘今日确实送了个香囊来,我替您收着呢。”
“你拿来给我看看。”姜画梅接过香囊,放在鼻间闻了闻,立刻嫌弃地蹙起眉。
虞歌插着腰,盛气凌人道:“什么破东西,也有脸送给我娘!”她从姜画梅的手里夺过香囊,扬起手狠狠地向前掷去。
香囊擦过虞麓的脸颊,砸在虞笙的脚下,众人的视线也随之看来。虞麓一见到他,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更加的难看。虞笙已经好些时候没来找麻烦了,这让他颇不习惯,日子过得也不安稳,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虞笙消停得越久,闹起来的时候就要越凶。
“哥!”虞歌欢快地唤了他一声,姜画梅的凌厉的表情也缓和了些,“笙儿,你怎么来了?”
这种“反派是我亲妈和亲妹”的设定让虞笙的心情相当复杂。他看小说时,对姜画梅的愚蠢嗤之以鼻,对虞歌的恶毒狂竖中指,看到后来她们被主角虐的情节,更是觉得大快人心,甚至觉得虞歌的下场可以再惨一点。而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如何让她们改邪归正,以后和她们一起踏上被虞麓主角光环笼罩的大船。
虞笙捡起脚下的香囊,左瞧瞧右看看,“这个香囊,挺不错的呀。”
“二哥你说什么呀!”虞歌不满地跺跺脚,“这可是许姨娘做的!”
姜画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笙儿,你是不是抄书抄累了?你喜欢香囊的话,娘改日送你一个最好的。”
“不用不用,我瞧着这个就挺好。”虞笙对许婉儿软声道,“许姨娘,这个能送给我吗?”
许婉儿不知所措地看向虞麓,虞麓沉默了片刻,道:“二哥喜欢,就拿去吧。”
“多谢。”虞笙将香囊递给迷糊,嘱咐他收好。若干年后,这香囊说不定能换未来皇后一个恩典呢。
姜画梅眼神古怪地注视这一切,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好像变了人个似的。虞歌摇了摇她的手,催促道:“娘,偷玉簪的事情怎么说?快点处置他们呀!”她还等着看好戏呢。
“哦,不用处置了。”虞笙道,“那玉簪是我拿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虞莘身上,姜画梅讶然道:“你拿的?你拿娘的玉簪做什么?”
虞笙随口就编了个谎,“我瞧着挺漂亮的,拿在手上多瞧了一会儿,后来顺手就带回了青黛楼,回头我就给母亲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