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靳南活到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一个被领养的孩子永远都是小心谨慎地,他没有那个底气与资格像是普通小孩一样理所当然的去要求什么。
养父给的宠爱, 他小心翼翼的接着,心中时刻担心这份宠爱会持续多久,又会什么时候收回。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自卑。
靳南小时候所在的福利院旁边有一家小卖部,他经常在门口见到一个小胖子理所当然地向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要东西。小胖子很得意得向别人炫耀,“只要是我要的东西,他们都得给我买。”
这是靳南从未见过的理直气壮。后来他想要一只笔身上有好看图案的铅笔,他说了三次,没有一个老师能够记得,他得到得更多是忽视或是白眼。
后来他又听小胖子指着福利院的门对别人说道:“我奶奶说的,他们没爹没妈谁都不疼。”
于是小靳南后来自己用狗尾巴草编了一只兔子,从隔壁开小卖部的爷爷手里换了一只自己想要的铅笔。
靳南觉得自己就很厉害。
天长日久靠自己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不会提要求,在他意识到有时候提要求可以作为一种撒娇手段,并且会让养父很高兴的时候,他也会去软磨硬泡地要什么东西。但是说白了他要的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以保证他随时能够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放弃。
而他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依靠他人。
他长久以来的习惯是如此,他也不想轻易打破这种模式,改变意味着未知,这让他没有安全感。
盛修和说要教他,引导他,他确实是做了,靳南也有看到他为此付出的努力。
盛修和起得再早靳南起得再晚盛修和都会等着靳南一起吃早饭,但凡盛修和没有急事他都会和彼得一起来接靳南放学,晚上睡前盛修和一定会和靳南聊一下在学校的事情或者关心一下靳南的学业。
盛修和很忙,但他还是尽最大可能地挤出时间陪伴靳南,从陪伴的过程中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引导靳南。
这是盛修和的努力,但只盛修和一个人努力是没用的,靳南想要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他必须做出自己的努力。
他深知这一点,但是依旧在试探。他恐惧改变带来的未知。
靳南边想这事儿边往校门口走,却不查何时被林晓夏拦在门口。
靳南看都没看她一眼,绕开她就要离开。
林晓夏叫住靳南,“靳南!你等等!我有话想对你说!”
靳南嘴角一扯,脚步不停,“我不想听。”
林晓夏上前,张开双臂拦在靳南面前,“你一定要听。”
靳南哂笑一声,“一定?没人能强迫我,就算有也绝对不是你。”
靳南继续绕开她往前走。林晓夏看靳南真的不想听她说话不由地急了:“你的学生卡在我的手里,你不想要回去吗。”
靳南回头看他,“给我。”
林晓夏攥紧了手中的卡,不说话了。
靳南嗤笑一声,掏出自己新办的学生卡刷了门禁,“你手中的只是一张废卡。”
林晓夏脸一白,接着红着脸大声喊道:“你那天送我花是什么意思?是想追求我吗?你、你就是这样追我的吗?我绝对不会被你这样的把戏打动的!”
靳南觉得这个人脑子一定是坏掉了,他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他出了门,隔着一道门禁,林晓夏还在看着他,大声喊到:“你喜欢我!承认吧!所有人都知道!就连你自己都给我送了花!你这样对我有什么意义!”
靳南已经走到门口,林晓夏的声音也透过了车传进车窗里,恰好被跟着彼得来接孩子的盛修和听到。盛修和皱了皱眉,看着靳南上车。
盛修和道:“这就是上次他们说的那个女孩子?”
靳南点点头。
盛修和道:“为什么不和她解释清楚?”
靳南道:“没法沟通。”
盛修和道:“所以你就任由她这么放肆?”
靳南道:“虽然很烦,但是我不太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盛修和看着靳南,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的思想非常的不端正,他这种漠视,懒得管,虽然烦,但是只要躲开就过去的态度,非常的消极,盛修和曾经以为他是抑郁,但是他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去观察他,发现这孩子并不是抑郁,更像是轻度的as,只是靳南始终不肯去见心理医生,到底如何也无法确定。
盛修和问道:“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靳南笑了笑,嘴角的弧度看上去是那么的冷漠又恶劣,他声音平静,没有情绪,“如果我挥手将苍蝇驱赶出屋子,它们就永远都不会撞上屋里的电蚊拍。”
及时采取行动制止何尝不是一种及时止损的方法,可他为什么要帮着讨厌的人止损。
盛修和眉头蹙得更紧,他听着孩子把自己的同学比作苍蝇,而他的眼神显示,这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比喻,而是在靳南看来,他只把他们当做苍蝇,他们的死活不在靳南眼中,所以他才能这般放纵,并且等待着他们把事情闹大走向更为惨烈的结局。这个孩子的心是狠得,冷的。
盛修和道:“他们都是你的同学。”
靳南,“所以呢?”
盛修和,“适当地教训就好。”
靳南看着他,眼神冷然,没有一丝感情,“不。\"
“打苍蝇我更喜欢直接拍死,死了的苍蝇才不会有下一次地骚扰,就像你说的,这样可以省下更多的时间。”
一个正常的高中生,如何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盛修和觉得,这个孩子的思想真是歪得厉害,罢了罢了,他慢慢教就好,现在就从眼前的事开始。
“既然有了误会,就要解除。一是为了避免了这误会后续产生的事情继续给你添麻烦,二是、为了拉一把对方。因为一味的放纵会使误会发酵,从而一步一步的走向更深的歧途,很多时候,许多大错只是因为一个小误会没有处理好而酿成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靳南道:“如果对方足够聪明,足够谨慎就不会误会,如果对方没有恶意,就不会陷得更深,既然不够谨慎不够聪明,又心怀恶意,那对方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的代价。”
“但是靳南,误会往往不是一个人能够造成的。而且世人都会有不够谨慎不够聪明的时候,甚至一念之差就会产生恶意,每个人都会这样,你不知道别人经历过什么,你也不能保证自己在别人的经历中就不会比别人做的更过分,既然如此,为什么在最初的时候不帮他一把,如果或许你的举手之劳就能帮助他不至于陷入窘境,这又是功德一件。”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当以后有了误会的时候,你知道该如何处理。并不是所有情况都适合这二者,多数时候是为了前者,而后者则需要你用心分辨。”
靳南神色讥诮:“这世界上本就不幸大过幸运,每个人都要经历,为什么我就要照顾他?那世界上的其他人呢?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我特别对待?”
“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人有多特别,”盛修和牵起靳南的手放在了靳南胸口,“是为了你自己。只有心怀善念才能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只有心怀温暖,才能够感受到这世道的温暖。修一颗平和圆满的心,就不必畏惧这世道冷暖。”
靳南似乎觉得隐约间见到一条隐没在高山云雾中通往山巅的路,似乎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长成盛修和的模样,那是盛修和的路。或许他的气度并不只是来自于他的财富,更来自于他内心的强大,持身端正,心境完满,问心无愧。
盛修和自有一套自己的修身之路。
靳南看不懂,他摇头“我不懂。”
这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盛修和一时也没法说太深,靳南理解不了,只道“比如说今天这种情况目的是第一种,解除误会是为了不让她继续给你添麻烦。”
盛修和下车,牵着靳南的手,道:“过去拒绝她,告诉她不配,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绅士地婉拒。今天你就来感受一下,抛却漫长的忍耐与致命的打击,用更直白的方式还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当务之急是让孩子发泄一下。靳南习惯了潜伏与忍耐,但是潜伏与忍耐并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只会让孩子更加的孤僻阴沉。盛修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让靳南发泄的时机。
靳南看了盛修和一眼,也没有违逆他的意思,他走向还站在原地的林晓夏。
林晓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走回来,难道是因为想明白了所以打算对他告白吗?可是,林晓夏看了眼靳南身后的盛修和,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感情。他既期待靳南的告白,又觉得有些惋惜。
林晓夏看着靳南渐渐走进,她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盛修和,林晓夏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惋惜的,靳南的叔叔应该没有靳南家有钱,她收回视线,看向靳南。
这可是学校最有钱最好看,学习又格外出色的靳南,他的家里是春田市首富,而且还是独生子,如果,如果她能嫁给他,那么以后连就辛普森东校的千金小姐们都要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百般奉承讨好了。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的狂跳。
林晓夏越想越激动,她想象着所有人都羡慕自己的样子,她想象着即穿用各种奢侈品,有豪车接送,有仆人照顾,还有令人羡慕的男朋友,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疯狂尖叫的欲望!
来了,就快来了,来吧,来吧,她所向往的生活,她所渴求的,就在今天,她即将得到它们。
林晓夏激动的脸都红了,她听到靳南问:“你觉得我喜欢你?”
林晓夏几乎要笑出声,只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不是啊,‘我喜欢你’前面是不是多了三个字?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难道不是应该直接表白的吗?还是说他自己不好意思,想要试探自己是否知晓?
林晓夏觉得自己猜出了真相,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趣,她准备顺着他的话说来。
“从第一次你在篮球场上扶住我,我就知道你对我是不同的。第二次在厕所,你又救了我,我就觉得我们有缘分,第三次,你在食堂帮我解围,虽然你一脸冰冷,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在这冰冷之下的关心与保护,还有许多,以后的许多次,......”
靳南没有听她说完,他受不住得直接打断道:“所以说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林晓夏一愣?觉得有些不太对?一厢情愿?他不是应该顺着自己的这些话直接说出对自己的感觉,对自己的喜欢吗?他怎么会说一厢情愿呢?
林晓夏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一厢情愿?”
靳南道:“我从始至终有说过我喜欢你吗?”
林晓夏被问得一愣,但脑子还能思考,的确,他的确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她脸色有些苍白,“没有。”
靳南道:“除了帮助你之外,我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或是暗示吗?”
林晓夏脸又白了两分,“没有。”
靳南道:“我帮你的时候脸上的抗拒与不情愿你看不出来吗?”
林晓夏闻言,身体颤抖起来了,她想起靳南无数次冷冰冰的神情,她只以为那只是他的别扭与不好意思,却没想到,那是他的抗拒与不情愿,林晓夏摇了摇头,她深受打击地质问,“既然不情愿为什么要救我!你是再耍我吗!”
靳南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帮你,我就应该放你地跌倒,放任你被索在厕所里,放任你被熊美英欺负,很抱歉我施以援手,帮助了你,让你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这么大的错误估计,让你自以为是的多想,其实我真的不愿意救你,若不是...我管你去死。现在,你听清楚了吗?”
林晓夏只觉晴天霹雳,这不对的,这不对的,等待她的不应该是靳南深情款款地表白吗?这是什么?靳南说他不愿意救她,说她自恋,说她自以为是?说管她去死!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自己刚刚所想象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笑话,化作无形中的巴掌,一掌一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她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怎么会这样!不对!这不对!
林晓夏想起自己对同学炫耀靳南追自己送的花,她想起学校里的传言,她甚至想起自己百分之百肯定靳南沉醉于自己的美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对!林晓夏想起,五二零那天,的确是靳南亲自送了他花,那这又怎么解释?他应该只是在自欺欺人吧?对,怎么会呢?
林晓夏慌乱地道:“不,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要在五二零那天送我玫瑰花!你就是喜欢我!你承认吧!”
靳南冷笑一声,“如果你仔细想想,你应该能发现,那束玫瑰花是别人送我的,而我正打算随手扔掉,你却正好从后面走过来接住了住了这束注定要变成垃圾的花。我甚至都没有回头,更不知道是你在我的身后。我想,你那天没有看到我的脸吧?”
随着靳南地叙述,林晓夏记起那天的情况,自己确实没有与靳南对视,靳南也没有说那花是送她的,只是靳南刚好往后一放,她刚好就接住,而之后靳南更像是忘了这束花一样直接离开了。哪有这样的巧合?可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林晓夏当时却还以为靳南是因为害羞而不敢跟她对视。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又讽刺。
林晓夏根本不能接受,如果靳南真的对他没意思,那她成了什么?自以为是的妄想症吗?她想起跟琪琪、跟章琳的炫耀,如果靳南说的都是真的,她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