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回归。
“剑魂?!”
九剑合一,魔神剑终于再次出世。
它的白光如同永昼一样照耀神州大地,驱散了白雾。
明明是魔神的魔物,怎会如永昼般灿烂?
还是说,如今的它已经变了样,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古云生,焕金公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简随一身白衣,白发消散,乌黑的长发如瀑布披散,露出完美的颈部线条,他手持白色重剑从空而降。
他的眼睛,正对着古云生,然后,说出了一句话。
这是一句来自很久以前,来自梦境,来自过去,来自回忆。
也许遗落,也许存在,也许只是一场空梦。
但,终归此时的自己没有再度违约。
源自梦中奇人与幼小道童的约定,今日,实现了。
“让你久等了,我,来赴约了!”
第84章
从起点一路走向终点, 岂不知终点又是一个起点。
循环往复的圆,走向的是团圆, 还是圆满。
能够团圆的人, 不一定能得圆满, 但就在此刻,就是这一刻, 古云生仿佛回到很小的时候,被母亲遗忘在海岛的角落。
在那日的约定后, 他就一直在等待,日复一日的等待, 等待着连自己也不曾知道名姓的幻影。
等待到开始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空梦, 而梦中的约定从来不曾存在过。
直到一天,他终于明白。
“原来到了最后,被时间遗忘的人, 也只有吾而已。”
“从来也只是, 吾而已……”
简随持剑翩然而落, 两人的视线交集。
到了这本该欢喜的一刻,古云生突然感到恍惚。
“你……来赴谁的约?”
简随落地后, 飒爽立在古云生的眼前,明明不久前才分别,为何灵体合一后的再次重逢, 竟恍若隔世相期。
简随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从未这样笑过。
从前的简随笑起来单纯讨喜,有时会略带讽刺, 此时的笑容是如此的欣慰,眼中似有盈盈泪光闪烁。
“从始至终,与我做了约定的人,只有一个……从来只有一个人而已。”
古云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垂下眼眸。
他知道在孤独的岁月里,有一个人陪伴过自己,虽然无法触碰,但他就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有时,他会在读书时,故意将书页停留很久不翻,或者将字迹难以辨认的地方念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念给谁听得,又或者,他觉得一定有人在听着。
一定会有人陪着他。
可某一天起,那个人不见了,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梦境模糊了他的脸,时光淡漠着一切。
于是,长大的古云生明白一件事,他被遗忘了。
就如同他的名字,和他的剑一样。
孤云子,云魂剑。
孤云独照,魂断梦消。
一切已是天定好。
独留孤云一人,魂去残梦也消。
直到雪山被少年所救,他本已如古井般的内心迸发了一丝的涟漪。
……是他吗?
……他答应与吾再会,是来赴约了吗?
……他,忘了吗?
二度不告而别,再会时自己又救了对方。
古云生觉得,自己与他,就像一个圆。
彼时你救吾,今日吾救你。
当年你陪吾,以后吾被忘。
明明是一个圆,却总是站在圆的两端,像是对角而行,永远无法走在一处。
只能遥遥相望,追赶着彼此的身影。
“这一趟,你识得了很多人。”
“是,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
“所以,与我定下约定的人,只是你,小云道长。”
眼前的白衣少年向古云生伸出手,就如同大雪纷飞的禁地深处,重伤的自己被白雪掩盖,那人伸出手来救的模样。
又或者,是在孤独的夜梦中陪伴自己熬过痛苦的那个人。
古云生终于看清了梦中人的相貌。
确实……是他。
也只能他。
古云生伸出了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既是回应诺言,又似约定新的诺言。
终于,命运划上了一个圆。
不知过了多久,焕金公子一如既往的轻浮声音响起:“咳……两位,百转柔情的时候可否能不忘了还有在下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旁呢?”
简随皱眉,回望焕金公子:“是呢,公子你不说话,我都差点忘了你还在现场,你真是没什么存在感。”
“唉,哪里是在下没有存在感,只怕是在下在少帝你的眼中没什么存在感。”
简随想要用手指向焕金公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小云道长握着,他的目光丝毫没有移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痴痴地看着自己。
简随终于明白了这个总有千言万语的目光下蕴含的意思,他心中一软,回握了古云生的手,然后点了点头,轻轻地松开了手。
简随看向焕金公子,他也看着简随,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狐狸一样的笑,只是比起以往,少了些许伪装,如今看起来倒像苦笑。
“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与花解语抓住我,无非是想通过大梦不觉,探查我的记忆,从中找到魔神剑的下落……对吧?”
焕金公子沉吟很久,终于像是卸下了心头的重担,然后轻松道:“对。在下确实没想到,一直以来少帝背上这柄平平无奇的断剑就是魔神剑。”
简随:“当初前往皇都路上,你曾带我故意绕路,只为了有机会探查我对于这些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对吗?”
焕金公子:“是,你说探查是对的,你说绕路……不对。”
简随:“怎么说?”
焕金公子坦然笑道:“在下是真的认不得路,拿少帝的话来讲,就是路痴……对吧,这个词。少帝若是不信,以后有机会同游可以一辨真伪,不过……在下心想,也许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自从简随说话开始,古云生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他的脸上,不管简随做了什么动作,走到了哪个位置,古云生都原地不动地盯着他,目光紧紧跟随,似乎半点也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一切都被焕金公子收入眼底,他的眼神难以察觉的黯淡一些。
“今天的场面,让在下想起了与少帝初见的那天,就和现在差不多……本来是二人世界,然后孤云子道长突然赶来了,于是少帝就躲在道长身后,不肯和在下对视。”
“哦?说不定是我当初就察觉出你不是好人呢?”
“也许吧,在下很早说过,少帝很聪明,非常聪明。”
简随闻言,不禁冷哼一声:“不敢让智者如此称赞。”
“智者嘛……”焕金公子拿出折扇晃了晃,“智者与谋士是不同的,天下人称在下为智者,但在下却始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是谋士。少帝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简随:“……谋士是有主人的,谋士要为了主人的利益去做事,主人的目标就是谋士筹划一切也要达到的。”
“那么,少帝就该明白在下到底在做什么了。”
简随对焕金公子的感情很复杂,这个人诚然是个有趣的人,活得有滋有味,生龙活虎,不像小云道长生来孤独。
焕金公子可以在任何的环境里都如鱼得水,他不会孤独。
他救过自己的命,也谋划过取自己的命。
如今,他又说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主人,非出自他的本心。
“我明白你的立场,你的苦衷。”简随平静道,“但,我不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怕的输入法,几次把团圆打成团员……
第85章
焕金公子闻言, 微微一笑:“多谢你的理解,也多谢你的不接受。”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劝说过简随不要对坏人心软, 过于心软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话。如今, 简随果然一点也没有对他心软,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少帝不仅聪明,而且成长速度极快, 快得令人讶异。彼时还会心软,如今真是冷酷无情呢。”
简随质问道:“难道要我全盘接受你在皇都意图将我们全灭的行为吗?”
“不。”焕金公子摇摇头, “只是换一个思路,倘若是孤云子道长向你解释, 你也会说自己‘不接受’吗?”
简随立刻道:“不会。”
“呵, 果然……”
“因为,小云道长根本就不会谋划我什么,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自也不用接受或者不接受。”
古云生的目光终于从简随的脸上移开, 移动到了焕金公子的身上。
他只说了三个字:“要战吗?”
“如果可以, 在下真的希望可以用谈话的方式解决问题。”
话是这么说,焕金公子手上的扇子已经化形为剑, 剑格处悬挂着长长的羽饰和金珠串。
简随感慨道:“看起来真是一柄富贵非常的剑,像你这个人一样浮夸。”
“在下真的很浮夸吗?”
“没有吗?你说的话我总会打个折扣去想,因为你总是习惯性夸张叙事。”
“噢, 这样,它的名字本来叫做浮华,今日也许可以改名叫浮夸了。”焕金公子将剑举在前, 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么说来,若是在下曾经说了真心话,少帝也会减去其中的意思吗?”
简随毫不犹豫地点头:“会。”
“哈哈哈。”焕金公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剑都抖了起来,金珠串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清脆响声。
不知为何,简随觉得心中很不舒服。
一直以来焕金公子都好像一个搞笑角色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未曾想过会有一日与他立场相对,持剑相向。
而这一次的立场,是要以死生见真章的。
“最后一个问题。”简随道,“白帝城事变,你也在现场,对吗?你曾暗中出手压制过任风行,也是你写信给言棋让他来杀我的,所以在上下天城合城大典期间我遇见你,根本就不是巧合,你本就一直跟着我,是吗?”
“看来少帝已经心中有数,何必非要在下的回答呢?”
简随道:“因为我需要一个真相,所有人都需要真相。”
焕金公子回道:“在下说过了,在下为主人的目标谋事而已。”
“你的主人,是花解语吗?”古云生突然插入的一句话,焕金公子的注意力首次放在他的身上。
“道长何出此言,众所周知我的主人是谁,不是花解语又能是谁?”焕金公子笑道。
简随接道:“比如……一个总是蒙面的人。”
焕金公子的目光倏然一冷,轻浮的语气一扫而空。
“来战吧,打赢我……重伤我……威胁我……来获取你们想要的情报吧……”
简随看向古云生,古云生手中的云魂剑也已扬起。
简随随之举起魔神剑,用手在剑身上轻轻抚摸:“你好歹也是万众争夺的剑,给我争气一点,不要拖道长的后腿。”
“好,来吧——”
……
“再来!这就不行了吗?”任风行狂野一笑,将手中的洞箫彻底捏碎。
胜负早已分,只是花解语不愿放弃,直到战到了最后一刻。
花解语的嘴角不断流下鲜血,他已经拼尽全力,依然败北。
十年苦练,为何不能胜过眼前的人?
花解语有时会想,自己也许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错误,父亲不是亲父,母亲从不认可自己过于女气的外表。
幼小的他心里有个念头,终有一天会做成一件大事,一个令天下人都瞠目结舌的大事。这个念头像一个种子,种在了他的心头,生出细细长长的根蔓,吞没了他。所幸,他遇到一个朋友,一个能够与他共建大业的朋友,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他的目的是要取得魔神剑,令魔神复苏,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这样的,他的名字可以真真正正被此后历史上的所有人记住。
他总是一群人里最不显眼的那个,也许因此才不被母亲放在眼中吧。
“我不甘心……会输……”花解语支撑着颤抖的身体,坚持站着。
任风行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说:“任风行认可你的精神,但你就算再苦练十年,也及不过任风行,你明白吗?”
“呵……绝代狂人又怎能想象花解语这一生所受的苦痛,被临终的父亲亲口否定,被母亲蔑视……只拼着这一口气支撑到这里,你又能明白我什么?”花解语的手抚上胸口。
人们总认为身体的折磨才是真实的,从不知道来自亲近人话语中的一点蔑视与恶意,日积月累也足以压垮一个人,足以磨掉一个人心头仅存的骄傲。
人人皆说父母生来爱子女,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将父母对孩子的恶言恶语称为磨砺。
孩子也只能想着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才遭此待遇?是不是我再努力一些,父母就会对我和颜悦色?是不是我遭遇的折磨都是罪有应得?我的罪是什么?是生而为别人孩子的原罪吗?
那是不是我必须要做出一番大事,才能被他们的目光真正看到?
任风行向前一步:“……任风行从生下起就被家族中人扔出作为祭品,没有人期待任风行的存活,可是……”
他又前进一步:“那又如何?任风行不需要家族的认可,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不需要天下的认可,因为任风行自己,足够认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