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崇稳说得礼貌殷切,但孟晖却并不买账。明明在尚未恢复记忆的时候还是个傻白甜,如今这性子却一世比一世嚣张跋扈,孟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压一压对方,以免这位气运之子觉得自己好欺负便当真上房揭瓦。
上一世,自己做得就很成功,淡然出尘的高僧姿态压得对方一辈子都没敢对他伸爪子,而这一世,先天条件不给力,孟晖自然要更加端起架子来,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冷笑一声,孟晖轻轻推开年氏、坐直身体,以免说话时还娇娇弱弱的靠着娘亲,损了气势:“倘若是真心上门拜访,理应递上拜帖、待主人家应允后再行上门。阁下直接带着兵士踢门而入,明明是硬闯,哪里称得上拜访?”
听出孟晖的不悦和指责,魏崇稳的气势又低了一层,表情讪讪:“这……这的确是我的不对。我只是太过心急,还请先生见谅。”
看魏崇稳将对于自己的称呼从亲昵狎戏的“乐儿”换成尊重敬慕的“先生”,孟晖终于稍稍满意了一些,回给对方一个和缓的笑容,直让魏崇稳兴奋的眼睛都绿了。
而这时,知晓面前青年真正身份的年老爷子却双股瑟瑟、差点瘫软在地。
常系军阀,乃是乱世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军阀,首府设立在淄市,占据了东南沿海最为富庶的区域,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在它的威胁下,其他军阀派系不得不联合在一起组成同盟,这才勉强能够与常系军阀相抗衡。
不过,根据传言,常系军阀其实早已有了统一全国的能力,倘若不是有外国入侵者虎视眈眈,此时不宜发动内战,其余军阀大约早已被常系军阀吞并,不复存在。
至于这位常系军阀的元帅魏崇稳,更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据说,这位元帅降生在一个雷雨夜中,雨声大作、雷声轰鸣,划破天际的闪电宛若腾空蛟龙。他的父亲本是一位普通的军阀副官,某次带他参加宴会时,老军阀见魏崇稳生得玉雪可爱又举止沉稳,不由心生喜爱,将其叫到身边陪伴,越是相处,便越是投缘。
老军阀一生戎马,不近女色,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尚未长大便在兵荒马乱中被敌军杀死。他对魏崇稳一见如故,当即拍板将其收为义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养,而魏崇稳更是天赋奇才,年仅十岁便能跟着老军阀运筹帷幄,十六岁上阵杀敌,所向披靡,名下创办的军工厂时不时便能更新换代一批军械,其威力丝毫不逊于外国诸强。
待老军阀去世,魏崇稳便迅速代替他坐稳了元帅的位子,将常系一派发展壮大至今。
当然,年老爷子害怕魏崇稳,不仅由于他位高权重,更是源于世人对魏崇稳的评价。据传此人杀人如麻、阴晴不定,上一秒正笑着与你说话,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的拔枪杀人。
大约由于他的作风过于强硬,惹得很多文人批判他行事狠辣,而魏崇稳也格外不喜欢那些自认为有政治见地,实际上却是纸上谈兵的文人,曾公开嘲讽他们只会用笔杆子搬弄是非、妖言惑众,惹得他在清高自傲的文人群体中声名狼藉,双方的矛盾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总之,年老爷子是万万不相信魏崇稳那通“拜读大作、仰慕才华人品”的见鬼说辞的,只觉得魏崇稳肯定是知道自家孙儿最近在文人中口碑极盛,又年龄小、身体差,极好控制,于是想要将他带在身边加以利用,让孙儿出面为他说好话,缓解他与其他文人之间的矛盾。
年老爷子心中猜疑不定,但年氏却想不到这些阴谋诡计。作为一个深闺妇人,她只知道这位叫做魏崇稳的年轻人极为厉害,说不定……说不定当真能够给予自家儿子更好的医治条件,让儿子健康起来?
如此想着,年氏不由有些激动,一双眼睛眸光灼灼的望向魏崇稳。倘若不是她的性子被压抑久了,早已习惯了顺从他人而非独立决定,年氏恐怕当即就要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虽然没有开口,她的表情与神态却出卖了她的想法。年老爷子迎着儿媳期盼的眼神,差点就想吐一口老血,暗骂一声“蠢妇”。然而,即使已经“看透”了魏崇稳的诡谲心思,年老爷子也毫无办法,毕竟他只是一介乡绅,哪里有资本与势力最大的军阀头子相抗衡?!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顺从。目前,魏崇稳还能做做表面文章,假装一副对自家孙儿礼遇有加、关怀备至的模样,倘若自家识趣,说不定还能维持住这份体面,总比和对方撕破脸,被强硬绑走来得更好一些——自家孙儿那小身板,可遭不住这样的折腾。
如此想着,年老爷子努力挤出感激的微笑:“原来是魏元帅,失敬、失敬!元帅愿意带我孙儿去淄市医治,那实在是太好了!倘若康乐的身体真的能够治好,您的再造之恩,小人一家没齿难忘!”
魏崇稳何等样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年老爷子的言不由衷。不过,只要能将人带走,他才不会在乎其他,当即跨前两步,迫不及待的将孟晖抄起来抱在怀里:“事不宜迟,咱们尽早出发!东西不用收拾太多,我那里全都准备了,将药带上就好!”
年氏连声应了,慌慌忙忙的招呼着小丫鬟收拾东西。
孟晖被迫躺在气运之子怀里,整张脸都是木的,只是还不待他开口让对方放自己下来,就见魏崇稳垂下头来,朝他温柔一笑:“乐儿你身子骨太弱,我抱着你就好,以免一路劳顿,又犯了心疾。”
孟晖:“………………………………”
——兄弟,你刚刚还叫我“先生”呢,怎么又变成了“乐儿”?变脸是不是太快了点?
——另外,我虽然身体弱,但还没到一步都不能走的地步,你这是当真担心我累到,还是想要借机吃豆腐?!
懒得跟这位不要脸的气运之子计较,孟晖咬了咬牙,抓住他的肩膀:“还有我娘,我娘也要跟我一起走!”
——他教母刚刚初见成效,决不能半途而废。更何况淄市风气比之孟晖目前所在的乡下村镇开放太多,带年氏去大城市见见世面,也更加有利于她转变老旧的观念。
对于要多带一个电灯泡上路,魏崇稳本能的皱了下眉,颇为抗拒。但看怀中少年倔强的盯着自己,一副他不答应就立刻翻脸的样子,魏崇稳不得不叹了口气,用下巴亲昵的蹭了蹭孟晖的头顶:“好,你说一起走就一起走。”说罢,他还轻叹一声,含笑揶揄,“还是个离不开娘亲的奶娃娃呢,真可爱。”
孟晖:“………………………………”
——你TM再敢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龙画然 小天使扔的地雷,还有 Ashley 与 乌啼 亲爱哒扔的手榴弹=333=
第七十九章
得知自己要陪着儿子一起去淄市, 年氏的第一个反应是担忧害怕, 但很快,对于儿子的挂念关切便战胜了离家的恐惧。
年氏手脚利落,在丫鬟小厮的帮助下很快就收拾好母子俩的东西,而魏崇稳也十分细心的唤副官去车上拿了自己的大氅, 仔仔细细裹在孟晖身上, 只露出一张病怏怏的小脸。
孟晖身体太差,根本没有精力去反抗这位力气极大的气运之子, 而且他还在恼火刚刚被对方诬蔑为“离不开娘亲的奶娃娃”, 半点视线都不愿分给魏崇稳。
魏崇稳逗了他半天,没得到回应,却也没有着恼, 只是笑吟吟的将怀里的一团抱稳,整个人透着安心惬意的心满意足。
见年氏收拾好行李, 带了一名丫鬟袅袅婷婷走来。魏崇稳抱着孟晖站起身, 稍一点头示意, 便大踏步出了屋门。
院子里的那群大头兵仍旧还维持着先前杀气凛凛的模样,而年老太太与年府的下人们则缩在一起抱团发抖。发现自家长官抱着一大团东西出来, 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士兵纷纷看了过去, 顿时, 脸上原本严肃冷酷的表情就精彩纷呈了起来。
说实话,这群士兵并不清楚元帅匆匆赶来一个偏远小镇是为了什么。那时,一向都胸有成竹、岿然不动的元帅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急切的模样, 让士兵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比如有外国间谍潜入,或者有商人秘密贩卖鸦.片.毒.品,又或者是其他派系的军阀还没有被打服,偷偷摸摸搞什么小动作。
待到到了目的地,众人这才知道魏崇稳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见一个最近声名大噪的文人。
所有人都知道,魏崇稳与耍笔杆子的天生反冲,彼此都看不顺眼,士兵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次是自家元帅终于被那些胡说八道的文人惹怒了,打算寻个领头羊上门踢馆,自然就拿出了最为嚣张跋扈的姿态。
——然而,他们却没想到,自己门都踢了,自家元帅却像是捧着个宝贝疙瘩一样抱了个男孩出来,这到底是怎样一种莫名其妙的展开?
众人都觉得脑细胞有点不够用,就连性格沉稳、思维敏锐的副官赵谷都一头雾水。自家上司一见到那位“琼枝先生”就像是变了个人那般,倘若不是对方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赵谷估计都要怀疑元帅已经被敌人暗害,又弄了个冒牌货过来。
不过,魏崇稳却懒得管自己下属们异样的眼神,他径自出了年府的大门,指挥士兵们腾出一辆车的后座来,安顿年氏与丫鬟上去。
年氏第一次坐汽车——甚至是第一次见到汽车,自然对这种铁家伙心怀恐惧。再加上汽车内部也算是一个密闭空间,前座还有两名士兵,从未与外男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年氏紧张慌乱的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双水眸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儿子,想要与他坐在一处,只是还没张口,就被魏崇稳冷酷的甩上了车门。
眼泪汪汪的年氏:“………………………………”
丝毫不担心自己得罪了未来的丈母娘,魏崇稳与年老爷子随意道了个别,还记得留下一大笔钱修府门,随后便抱着孟晖上了自己的座驾。
魏崇稳的私家车是名下军工厂特别制造,与普通制式军车并不相同。不仅防弹,车内空间也颇为宽阔,还特意添加了减震功能,坐起来又舒适又安全。
不过,虽然后座十分宽敞,但魏崇稳却没有半点将孟晖放下来的意思,而是依旧将他抱在怀里,一脸坦然。
“……元帅,我想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去。”孟晖忍了忍,终究还是主动开口。
“去淄市这一路的路况不算好,车子颠簸的厉害,我抱着你,还能缓解几分。”魏崇稳微微一笑,语气格外亲切贴心,“你无需不自在,就将我当成个肉垫子就行了。”
孟晖:“………………………………”
刚刚坐上副驾驶座的副官:“………………………………”
——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当着是让人叹为观止,心生敬佩。
孟晖嘴角一抽,埋头窝着不再吭声,心里却颇有些看好戏的恶劣味道。
果不其然,正如孟晖所料,当车子开起来没多久,魏崇稳原本闲适放松的身体就逐渐僵硬了起来。
正如魏崇稳先前所说,这个小镇十分古朴,道路依旧是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与泥土路。车子走在这样的路面上,哪怕安装了减震器,也依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颠簸不停,而孟晖被魏崇稳抱在怀里,屁股坐着他的大腿,少不得来来回回的摩擦起伏。
最初,魏崇稳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觉得抱着孟晖十分舒服,让他不舍得撒手,但半小时后,他就发现了不妙的地方。
魏崇稳一向自律,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再加上他位高权重,别人只有巴结他的份儿,用不着他逢场作戏,所以哪怕是有应酬,也全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安排。
魏崇稳喜欢什么呢?不是灯红酒绿,不是佳人在怀,而是跑马、射击、打架,害得那些想要投其所好的人每次与他谈完生意,都会腰酸背痛好几天。
然而,一直清心寡欲到现在的魏崇稳,却在此刻破了戒。
一开始,魏崇稳想要凭借自己那强悍的意志力将自己的身体反应压下来,但是,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此时却仿佛在那蹭动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孟晖感受到屁股下面那个越来越硬的东西,暗地里冷笑一声,扭头疑惑的看向魏崇稳,黑白分明的眸底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与茫然——毕竟,原身可是个彻彻底底的病秧子,长到现在这个年纪,却连男孩青春期正常的生理反应都不曾有过,再加上无人引导,自然不知道自己腿间那个小东西还有另外一个功效。
饶是魏崇稳脸皮再厚,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由得窘迫的双耳通红。
在看到孟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并不漂亮、甚至因为心疾而有些丑陋的少年起了异样的心思。不过,对于这一点,他丝毫没有排斥,反而有一种“他终于出现了”的安心满足。
魏崇稳的确不喜欢那些夸夸其谈的文人,但是他却也并不否认有些文人确实是有识之士,能够看出这个世道的弊病,并提出在某种程度上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所以,每一本言之有物的进步书籍,魏崇稳都会买下来仔细,而《新青年》、《新文学》之类的进步刊物,他也每期都会订阅。
在看到“琼枝先生”的那首诗时,魏崇稳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不过,他那时正忙着军工厂的新项目,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当他看到下一期“琼枝先生”的文章时,却再也无法忽略那种既视感。
魏崇稳从繁忙的公务中专门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将“琼枝先生”的新体诗和文章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几遍,越是读,脑子里就似乎越是有什么东西隐隐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