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赶来。
沈十九笑了笑。
来人落下，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弟子，还有跪在地上肝胆俱裂的几人，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冷漠，看向沈十九的时候，却神情柔和，温声喊道：“师兄终于回来了。”
身为魔教教主的师弟，叶无自然也穿着一身黑衣，衣襟上绣着三片金连叶。
比起沈十九的遗世独立，叶无却将这身衣服穿出了一身温柔出来。
他的头发高高束起，只查了一只没有丝毫花纹的发簪固定，再也没有别的。
但论长相，虽然比不上常不语，但也算是一个人中龙凤了。
他这副模样，一点也不像一个年纪轻轻就开始布局，在常不语还天天闭关修炼的时候，就已经灭了徐家满门，在武林中布下棋子的幕后黑手。
常不语和叶无的年龄也不算小，当年魔教与正道武林开战之时，他们便已经是少年，只不过武功境界高强之人容颜难改，如今看来他们二人也不过是青年外表罢了。
沈十九恢复了常不语平时为人处事的模样，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应道：“师弟。”
叶无走近他，笑得春风和煦，“师兄这是在干什么？我远远便察觉到了这里有高人动手，到了这才发现是师兄。可是这几人不长眼，冲撞了师兄？”
“嗯。”
沈十九回答得简明扼要，毫无内容。
叶无温柔的笑僵了那么一瞬，随即转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你们做了什么，让师兄亲自动手？”
沈十九直接不理会他，再一挥手，地上的几个弟子便被大飞出去，同样吐血昏厥在了地上。
这几人明显是叶无安排好的，估计这几天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不少，不过就是为了在魔教内部也引起一些骚动罢了。
没必要手下留情。
叶无虽然知道自家师兄从来清冷，却没想到沈十九如今出手根本没有理会他方才的问话，直接落了他的面子。
而沈十九更是理都没理他，直接一个纵身便离开了。
叶无眼色暗了暗，赶忙飞身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了魔教的总坛，沈十九比叶无早到了好些时候，此刻已经坐在矮桌旁泡起了茶。
“师兄……好像不太高兴啊。”
以往即便清冷，也不至于到如此不近人情的地步。
总坛常备山泉水，沈十九直接舀了来倒入铁壶中，右手扶过铁壶，顷刻间便有热气冒出。
他倒了两杯茶。
叶无在沈十九对面坐下，再次问到：“师兄？”
沈十九知道叶无最近收到了不少侧面的消息，此刻恐怕在试探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终于开口：“最近潜入的外人都查清了吗？”
叶无立刻打道：“都查清了，就是那伙假冒我教的人安排的，一群不入流的江湖中人，只是觉得我教近来蛰伏，还真以为能够取代我们了——”
“外面的机关是你放的？”沈十九没兴趣听他瞎编。
他刚才问这句话，也不会是为了敲打一下叶无罢了。
叶无抬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他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着沈十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吹了吹茶水，这才道：“为了防止那些草莽再生事，我才放的。”
他说完这句话，这才抬起头看向沈十九。
一片茶香中，他的师兄慢慢饮了一口茶水，淡薄的热气在沈十九的面前缓缓升起，给叶无和沈十九当中加了一层朦胧。
沈十九正在沉思。
他的这位师弟，自小便会做人，不论是上一任的教主，还是常不语，都对叶无十分放纵。再加上叶无的父母都死于当初魔教与正道武林的大战，常不语对叶无更是纵容，就连一些教内事务都有意无意地交给叶无处理。
岂料家贼难防。
但是叶无父母便是魔教弟子，也是为魔教尽忠而死，如今更是在魔教中一人之下，他又为了什么，要在正道中布局十几年，将祸水东引到常不语的身上呢？
这幅温柔和煦的面容之下，藏着的是一个将周家都收入囊中利用，隐忍不发了十几年的狼子野心。
何必。
“一个月后一线山庄召开武林大会，邀请武林同道共赏太行徐氏留下的落云步。”沈十九直接按照计划，开始将叶无引入套中，“这是请柬，我准备参加，你来筹备一下吧。”
他说着，掏出了先前准备好的请柬。
叶无看似只是稍稍惊诧了一下，“哦，落云步？师兄前段时间说去一线山庄，没想到竟然带了这么个请柬来。”


叶无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会，沈十九又道：“没别的事了，一个月后我们出发去一线山庄。”
说完，沈十九又喝了几口茶，便缓缓起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局已布下，静待猎物上钩了。
他走后，叶无却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神色阴沉，双眼中带着阴霾。
热气缓缓消散，茶杯里的茶水渐渐冰凉。
叶无看着手里的请柬，半晌没有动弹。
良久，他缓缓合上了请柬。
有手下走上跟前，“主上。”
——竟是叶无自己的人手。
叶无语气低沉：“还没联系上吗？”
“没有，飞往周家的信鸽没有一个回来的。这两回派去传递消息的人也都没有回来，之前主上说要亲自前去，所以第三波人还没有派去。”
叶无又看了看手中的请柬——他本可以亲自前去探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如今沈十九突然归来，一个月后还要和他一起去一线山庄，一来一回还要掩人耳目已经不太可能了。
周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原先与周家家主一起合作，打算等所有安排都成熟了再一举行动，可这段时间他的师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在魔教中拔除了几个他的人，周家现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叶无有些慌了。
难道他的师兄已经知道了一些？
倘若再这样下去，时间拖得久一点，等到他的师兄彻底发现了，他的一切布局可就没有用了。
叶无突然嘴角勾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用再派人去了，既然一开始没有消息传来，现在也不会有。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他的计划已经有些败露了，那他便趁着这次武林中人集会之机，直接动手吧。
……
接下来的几天，沈十九直接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好些在教内嚼他舌根的弟子，以雷霆手段直接终止了教内的谣言。
叶无看似没有任何动作，却每日里都在暗中布置着什么。
一切都朝着沈十九和徐容预想中的方向走去。
这颗武林中的毒瘤迟早能够拔去，沈十九并不担忧。
但是他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
这日清晨，沈十九还在拿着笔，独自对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发呆，想不出究竟该如何在一个月内画出一千份卖得出去的落云步画卷，有弟子在他的住所外叩门：”教主。“
”何事？“
”有一个声称自己是一线山庄画师的人在教外要找教主。“
一线山庄画师？
沈十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传话的弟子只感受到一股劲风吹过，住所内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
沈十九一路飞驰到了魔教入口处，果不其然见到了徐容。
徐容背着一个包袱，仍旧穿着粗布白衣，古朴的长剑系在他的腰间，还有几株牡丹修在下摆，与长剑相映生辉。
有好些弟子围在此处——魔教隐世已久，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有人直接登门拜访的了。
沈十九武功高绝，来去如风，武林中除了徐容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境界，在场的魔教中人自然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教主已经来了。
叶无也在。
沈十九刚一落地，便听到叶无语气平缓，却话里藏刀的话语：“你就是那个……一线山庄那个攀附师兄的小白脸？”
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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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努力学画的第一高手17
沈十九着实是无语凝噎。
怎么走到哪, 大家都觉得徐容是个依靠他的小白脸呢？
这人坐拥一线山庄, 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偏偏还要装作一个武功不高的画师掩人耳目。
至于叶无……
当初假魔教中人三番四次伏击徐容, 叶无虽然知道落云步在一线山庄，徐家后人也在一线山庄, 但却不知道徐容长什么样子。
毕竟叶无从来都是在背后操纵，不曾亲自出现过。
以叶无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性格来看, 这句话显然是为了试探徐容。
而那位被试探了的“小白脸”却微微勾唇，道：“是啊。”
沈十九：“……”
叶无：“……”
魔教众人：“……”
理直气壮到不知如何回答。
原先想试探试探徐容的叶无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憋了一会，这才道：“已经着人去通报师兄了。”
话落，沈十九咳了一声，缓步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跪下：“教主！”
叶无喊道：“师兄来了。”
沈十九走到徐容面前，无奈道：“你方才胡说什么呢？”
还真想让全天下都觉得他是魔教教主的男宠不成？
徐容没有答话，而是痴痴地看了他一会, “想你了。”
想你了，所以过来了。
他说完, 直接伸出双手抱住沈十九，温柔地亲了上去。
沈十九只稍稍惊诧了那么一瞬，便沉浸在了徐容的攻势中。
他们旁若无人地亲了起来, 教众皆低着头不敢直视, 叶无虽然笑着，握紧着的双拳却透露出了他的阴郁。
一吻终了，沈十九拉起了徐容的手, 道：“跟我来。”
徐容纵容地笑了笑，“好。”
他说着，一道劲气从手中打出，竟然直接打向了叶无的方向。
叶无立刻警觉，运气抵挡，可那股劲气却直接破了他的防御，直接将叶无往后打退了几步。
徐容的声音随后传来：“我愿意当不语的小白脸，但若是你说出来，那还是算了吧。”
他一点也不怕打草惊蛇。
叶无如今除了他们一步步逼着叶无走的那一步，已经无路可走。
徐容这一手不容小觑，叶无体内内力震荡，逼得他只能运功调息，竟是暂时说不出话来。
沈十九没有理会——叶无方才如此轻蔑的语气，即便徐容方才不出手，他也是要为徐容出这一口气的。
不理会在场的诸人，沈十九牵着徐容的手走了起来。他知晓徐容不会轻功，没有像过来的时候一样飞掠而过，而是一直牵着徐容的手，在一众弟子的目光中，缓缓地朝自己的居所走去。
除了最常去的闭关石室，沈十九在魔教的居所是山间木楼中最为僻静的那一处，因他武功高强，无人能近其身，所以平日也无人把守，只有几个教众在他离开时做些简单的清理。
徐容跟他走进去，只见到一对桌椅和一座冰冷的石床。
桌上还摆着好几个以榫卯结构为主的木制玩具，都是拼好立稳了的形状，有些是小型桌椅、有些是花鸟鱼虫。
他颇感意外，禁不住问道：“你就住在这里？”
沈十九点点头：“内功修行，必须要清净无欲，否则贪图舒适，就会前功尽失。”
徐容调笑道：“必须清净无欲？那你遇见我，岂不是要立刻修为尽失？”
“你说话怎么越来越……不知羞耻了。”沈十九故意撇过头不看他，心中却涌上一股暖意。
“还有你桌上那些是做什么的？”
“小时候打发时间用的罢了……”
徐容的行囊里东西不少，大小不一的毛笔和蟹爪都带来了，只是没带着色的东西，因为短短一个月内，沈十九也学不到着色的程度。
不仅带了作画的工具，连沈十九画过的火柴人都带来了。
“你带这些做什么？都是画废了的。”沈十九自己看着这些，都觉得一阵头疼。
徐容却将落云步的第一卷摊开，说：“不尽然，我确认一件事，只要画是你自己作的，又有人买下一千幅就可以？”
他心中明白，沈十九这样的武林顶尖高手，明明不爱绘画还有这种愿望实在是太怪异。只是系统的事情更是令一般人匪夷所思，所以徐容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他不会干涉沈十九的决定，他只要支持沈十九，替对方想办法，若能看到对方为此展颜一笑，他就满足了。
“是。”沈十九应道。


徐容点点头，“你尽量去模仿，就算画得不像，能让我看懂动作即可。先将第一卷画上一遍，我等你。”
“好。”沈十九不知他作何打算，但徐容看上去对完成任务的方法有些眉目了，沈十九愿意照他说的做。
沈十九临摹时不需要徐容刻意去教，徐容就坐在石床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榫卯结构拼接出的几个玩具。虽然玩具都是沈十九幼年时玩的东西，但各个都设计精妙，拼起来都有一定的顺序和技巧。
这边沈十九努力用简单的线条画出胳膊腿的样子，那边突然哗啦一声，一堆木块掉到了地上。
沈十九皱眉，朝徐容那边看了一眼，只见一只羊形的木制玩具不见了，它的木块一个个散架了。
“老徐，你干嘛呢？”
“我想拆了，试试看能不能装上去。”
“哦，行。”
他们一个用桌子，一个用石床，倒也影响不到对方。
徐容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木块相碰的声音，沈十九也就专心描摹，不再想其他。
沈十九完成了第一卷，这次他仔细模仿落云步真本的走线，虽然勾线依旧有些歪曲，但好歹画出的动作有了些轻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