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极必反，顾诚和沈希雅的状态实在奇怪，然而陆征摸不着思路，只能咽下心头不安，将长生放了出来。
沈希雅果然如她说过，长生一出来便感觉到了，她冲他们道:“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长生看向陆征，等他开口。
陆征再次轻声叮嘱:“小心点，记住我说的，量力而行。”
长生点头:“放心，阿征，不会有事的。”
为了专心，长生将沈希雅带至一旁听不见人声的地方。
陆征趁此时，走出树后，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内心毫无把握。
毕竟他要对顾诚说的事，委实匪夷所思。
已经死了四年的沈希雅，其实一直跟在你身边，只不过快要魂飞魄散了。而只有今天你能看见她听见她，所以，劝她放下执念吧。
这话说出来是会被人送进精神病院的吧。
不过，虽不知结局如何，陆征一旦做出决定，除非客观因素影响，否则不会再改变主意，因此深吸口气，径直向顾诚走去。
顾诚听见脚步声转身，看见陆征有些吃惊，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没有失态，只是打了声招呼，问道:“你这时候来找我，什么事？”
陆征坦率道:“是因为沈希雅的事。”
顾诚皱眉:“你之前就一直打听我和她的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征假装看不见他眼底的敌意，平和道:“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顾诚不解:“什么真相？”
陆征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尽数说了，包括转魂香的事，还特别指出为什么沈希雅生前就用这香料的疑问。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用所剩不多的灵力，点燃了口袋里的初级业火符。
“如你所见，我是个天师，为超度沈希雅而来。”
他紧盯顾诚，见他眼中满是震惊，没有害怕或者厌恶，心里暗暗点头。
为了将天师装得高深一点，特意咬文嚼字道:“但见你们一腔深情令人动容，不愿见她魂飞魄散，故而将此事告知你，希望你能消解她的执念，让她放心转生。”
顾诚凝视墓碑，嘴角紧抿，静了片刻后道：“她在这里吗？”
相信就好，陆征认真回道：“是的，她一直在你身边。”
顾诚表情不太对劲，扶着额头低笑起来，缓声道：“原来如此。”
陆征还来不及研究他是什么意思，顾诚已敛下眼睑，遮掩了脸上的情绪对他道：“我想见她，我想见沈希雅。”
陆征不禁皱眉，他以为顾诚若相信这些事，定会因为能再见爱人而欣喜若狂，也有可能为对方的牺牲而难忍心疼，毕竟对方在他面前表现出对沈希雅的爱一点也不少。
可是眼下，他的语气奇怪，根本不在他预料之内。
然而陆征未曾细想，沈希雅已经过来了，露肩长裙在地上缓缓划过，睫毛轻颤，含泪的目光落在顾诚身上。
陆征连忙往后寻找长生，见他虽然神色疲惫，但眼神清明、安然无恙，才放松了心弦。
“长生，回来。”他柔声道。
“好。”长生露出大大的笑容，化作一道浅光回到陆征胸前的玉佩里。
陆征摸了摸玉佩，心安下来，转而观察另一边的状况。
沈希雅站在顾诚对面，大概是近乡情怯，迟迟不敢过去。此时的她没了面对陆征时的咄咄逼人，反而像是一个害羞的少女。
她放软语气：“你怎么不说话？”
顾诚低着头：“我能说什么？”
沈希雅语气里有着眷恋：“什么都行，你很久没跟我说过话了。”
顾诚握紧拳头，笑了一声道：“好，那我们就来说说，你的香，和我的病。”
沈希雅往前走了几步，反驳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好不容易才再见，你不高兴吗？”
顾诚抬头盯着沈希雅，眼眶通红：“我早该死了是不是，早在四年前，我就该死了。”
沈希雅慌乱道：“别乱说！你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顾诚摇了摇头，惨然一笑：“我真傻，我住院那段时间你表现得那么奇怪，我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希雅，你骗得我好苦。”
沈希雅眼角划过泪水：“对不起，可我做不到，我不能看着你离我而去。”
顾诚闷声道:“难道我就可以？”
他弯下腰，捏住胸口的衣襟，多年前的疼痛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身上。
顾家有先天性遗传心脏病，四年前，他因病情恶化入院，下了数次病危通知书。原本他已经不抱希望，可每每看到沈希雅红着眼故作坚强，决定再痛苦也要咬牙忍下去。
做最后一次手术那天，他心里其实是有预感的，知道大概是再也坚持不了了，所以坚决不肯让沈希雅等在手术室外。
谁知，他最后竟然活了下来。
他以为是上天眷顾，怀着一丝窃喜在医院好好疗养。哪怕沈希雅没有来看他，也以为是她在生气那天自己让人拦住她，想着等自己恢复健康，就亲自去道歉。
可没有想到，还未等他痊愈出院，就听到了仇人绑架沈希雅借此威胁自己的消息。他焦急地等待绑匪的消息，却只收到，沈希雅留给他最后一封染血的书信：不用找我。
怎么可能不找？
时隔近一周，他们在某个荒山的小屋里，终于找到了沈希雅鲜血流尽的尸体。
身边的人都说她爱他至深，为了不让他受到威胁，自愿赴死。
“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你遗体时的心情吗？”
沈希雅拼命摇头：“别说了。”
顾诚哑声道：“那么希雅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希雅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她怎么敢告诉他，那天的绑匪根本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只是她将计就计，在母亲研究巫术的地方，用秘法自杀了。
顾诚却已经明白了。
他痛苦地闭眼，声音僵硬道：“不，我该感谢你，让我多活了几年才是。”
第18章 第一个任务（15）
顾诚话里的信息量巨大，陆征如听天书般，最终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顾诚原本应该死于四年前，只是沈希雅用什么方法让他“活”了下来。
他从头到尾捋一遍，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没弄清转魂香的具体功能，于是向系统询问。“这在任务咨询功能范围内吧？”
[回宿主，转魂香是一种可以将自身能量，转移到另一人身上的香料。]
任务界面上也同步出现了转魂香的功效和制作方法。
它只对灵体有效，即只能转移灵体的“生命力”给另外一人。燃香次数越多，转移速度越快，等能量全部转移完毕，可以让将死之人延长寿命。
若在制作时，加入灵体生前的心头血，则能保证该灵体在未完全转移能量前保持清醒。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001无辜道:［宿主你也没问呀。］
陆征:原来这算是我的锅。
不过这样说来，是沈希雅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生命力”传给了他，所以顾诚现在生气没了人却还活着。
顾诚燃香的次数不算频繁，沈希雅也就至今还未魂飞魄散。
而他每到沈希雅忌日就身体不适，大概也是因为忌日时灵体会不自觉“回收”能量的缘故吧。
“001，如果沈希雅转生了，顾诚会怎样？”
［严格来说，顾诚是被强迫留在躯体里的，若目标灵体在未完全转移能量前消失，他会马上死去，而且魂飞魄散。］
陆征:“……”
所以不管怎样，总得有个人彻底消失？
也许这个任务的最终目的，其实是让顾诚魂飞魄散，从而修正错误。毕竟生死倒错，对阳界和阴界都不是好事。
陆征头大得不行，为什么刚开始就给他这么烦的任务？这系统对新手也太不友好了。
［宿主，请不要选择性遗忘，是你从千千万万个任务中亲手挑了它。］001给了他一个假笑。
陆征扶额:“哪知道我幸运值是E啊!”
001安慰道:［放心宿主，之后任务由管理中心发布，保证循序渐进、节节高。］
谢谢，不过节节高可以不用的。但愿管理中心能靠点儿谱，陆征只能如此聊以慰藉了。
刚刚看顾诚和沈希雅情绪失控，陆征了解真相后特意走远了些，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空间，现在也听不见对话声。
不过他已经不指望尽快完成任务了，如果顾诚会死，想想都知道沈希雅怎么也不可能愿意去转生，还是熬到她自动消散那天吧。
至于沈希雅最终的结局算好算坏，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才能做出判断，他是不想再横加干涉了。
旁边是一株矮灌木，陆征无聊地揪了片叶子。
一会儿计划之后辞职带长生到处玩，反正沈希雅这边也不再需要挂心。一会儿又感叹爱情果然神奇，让人自愿放弃性命。
等等，陆征骤然停下脚步。
他忽略了一点，顾诚也爱沈希雅啊！难道他会在明知对方最终会魂飞魄散的前提下，继续用转魂香吗？
陆征转头看向他们，也不知沈希雅说了什么，顾诚伸手抱住她，一人一灵体就在沈希雅的墓碑前紧紧相拥。
他们之间的能量转换暂时达到了一个平衡。过了这几天，就算顾诚不再燃香，他也至少还能再坚持两三年。
而这两三年里，沈希雅不会消失，陆征的任务也就不会完成。
001道:［宿主，你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陆征无语，突然觉得自己蠢透了。
“按两年算，我原本的世界过了多久？”
［计算完毕，回宿主，约两个月零十三天。］
若是一个任务要花这么长时间，等他完成所有任务攒够功德值，就算回到原本世界，黄花菜都凉了。
陆征的心也凉了。
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是否有其他解决方法。难不成要无视系统规定，动用武力直接干掉沈希雅？
［警告，警告，禁止使用武力强制超度，请宿主放弃该想法，用爱去感化。］
陆征回它一连串省略号，这变态系统，连想想都不行。
他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真的对一个没害过人的灵体下黑手。只是眼下这情况，的确棘手。
陆征内心正感慨着，便见顾诚和沈希雅向他这个方向相偕走来。暂且放下任务不论，能让两个有情人再相见，倒真是一件美事。
只是时间已过去近三十分钟，他们两个能手牵手相互偎依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半小时。
对阴阳相隔的两人来说，真是太短了。
虽然容颜憔悴，但也许是将一切事情说开，顾诚的脸色竟有了好转。他对陆征表达谢意道:“谢谢你让我能再见希雅一面。”
沈希雅也跟着道谢。
他们这样郑重，反倒让陆征不好意思，他心里可是想着沈希雅赶快投胎去的。但见对面两双略带通红的眼，嘴上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时间长就时间长吧，既然结局已定，他也就顺其自然，不去做那个恶人了。
沈希雅不见长生，于是问起他。
陆征道:“他刚刚耗费太多精力，累了，还在休息。”
沈希雅轻笑:“原来是真的，上一次你也这样说，还以为是在诓我。”
陆征将附灵玉佩放在手心摩挲，闻言也笑了几声。
沈希雅眼神柔柔的:“他很好，你要好好待他。”
陆征心下莫名，不明白为什么沈希雅会突然跟他说起这话，表情还如此祥和。虽然在长生的事上，他根本不用对方嘱咐，但还是认真保证。
沈希雅将额角的头发别进耳后，笑道:“我和顾诚要去那边走走，你要一起吗？”
陆征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们两个抓住最后机会散个步，他是疯了才会去做电灯泡。
沈希雅俏皮道:“就算你答应，也不会带你。”
顾诚无奈地看着沈希雅，口吻宠溺:“你啊。”
他跟陆征解释:“我们准备现在完成当初没来得及举办的婚礼，想请你当证婚人，可以吗？”
他们眼神真诚又期待，哪怕明知到了时间双方又将无法再见，也要完成这个仪式。
陆征一怔，不自觉应承下来。
几年前定制的婚服就放在山下老宅，顾诚带沈希雅去取，让他在这里稍等片刻。
陆征担心时间是否足够。
顾诚平静道:“不管怎样，想再看一次，她为我穿上婚纱。”
陆征点头。
来回一个多小时，顾诚已换好自己的西服，手上捧着几乎曳地的白色婚纱。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裙摆，嘴里默念沈希雅的名字。火舌一点点将纱裙吞噬，沈希雅也换上了新衣。
她抚平裙上的褶皱，问他:“好看吗？”
顾诚单手摸着她的脸侧:“真美。”
只听见他沉稳的声音:“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我发誓将永远珍惜、爱护、忠于沈希雅女士，直至死亡夺去我的生命。”
沈希雅笑出了泪花:“顾诚先生，谢谢你还愿意娶我，我也爱你，直到生命尽头。”
陆征不知为何，心里一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配合着鼓掌，道:“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顾诚靠近沈希雅，看着她的双眼，低声道:“希雅，我爱你，谢谢。”
沈希雅满脸幸福:“我知道，我……”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顾诚一人。
时间到。
［叮，恭喜宿主，任务一·如果我爱你已完成，奖励功德值10点。距离传送下一世界还有十分钟，请宿主做好准备。］
四周果然不见沈希雅的身影，不是凝结实体的时间到，而是她执念已消，转生去了。
陆征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