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肴微微蹙眉, 又想起贺辛说的大量墓地被掘, 尸骨无故丢失的事情, 心里不禁觉得有几分沉重。
这份沉重自然不能表现在脸上,白肴只得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这种东西, 我还看不上。”
至于路, 他不说话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显得一脸深沉的样子,反倒比白肴还要不容易露馅。
青袍小巫这才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这头骨香炉是大巫最近才寻来的好东西,但这两位客人似乎对此不屑一顾……那么主城的巫殿与大巫,是有多少好东西?
即使心有疑惑, 这也是不可能问出口的,小巫施施然行了个礼,带领两人往巫殿深处走去。
与巫殿几乎可以说是“金碧辉煌”的外表不同,其内的装饰反而十分低调,颜色也总是透着一股暗沉。
但这样低调的装潢并没有让白肴对巫殿的感官好上多少,他甚至隐隐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行走的每一步间传递上来。
与路对视了一眼,白肴也在他眼中找到了同样的情绪。
这个地方……有些古怪。
青袍小巫的脚步很轻, 几乎被白肴和路的脚步声完全覆盖,吸引不到什么注意力。
随着几人的渐渐深入,四周穿着紫袍的人越来越少。
大约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领路的青袍小巫适时开口,“两位是大巫的贵客,大巫吩咐了要在净室里相见,就劳烦两位客人多走几步了。”
白肴应了一声,几人继续默默前行。
待到终于又拐过几个走道,终于在一处厚重木门前停了下来。
青袍小巫伸手屈指扣响门框,“大人,您的两位客人到了。”随后他便恭敬的双手推开门,站在一旁对白肴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看了白肴一眼,率先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光线也十分昏暗,虽然有窗户,但全部都用厚重的窗帘遮盖了起来,不过比起刚刚幽暗的过道还是要好上一些。
甫一踏进这间屋子,白肴就问到了一股与外面大厅一样的檀香味道,但比起外面更多了一丝腥甜的味道。
目光一扫,白肴就看见这间净室的角落里也放着一个头骨香炉。
在这样几乎算是密闭又光线不足的空间里,那一颗干巴巴的头骨空洞的眼眶仿佛近乎于无限的虚无,又好像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怨愤。
白肴从来没有对骨骼有过这种感觉。
虽然他只是个药剂师,但因为药剂也是作用于人体,所以药剂科的学生也会有一些与医科生共通的课程。
作为一个孜孜不倦追求着科学与智慧女神的人,白肴的外科也学习的很好,对于人体骨骼,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从哪一块骨头上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悲哀和愤怒。
在人类开始探索骨骼的时候,他们多半是从外形、质地、密度,以及出土的地方、年代等这些方面来复原一个人的一生。
但星际时代,由于对精神力的高度开发,从骨骼上能复原出来的信息也多了很多。
骨骼作为人体的支架,也是保留最久的部分,与精神力的亲和度非常高。
虽然骨骼不能很好的吸收和保留精神力,但他们对于精神力的传导性却很好。
而且多多少少,最终也总会有一些精神力留在骨骼上。
从这些遗留的精神力里,能够读出许多信息——保存较为完好的,甚至可以复原出骨骼主人的部分记忆。
而经过了长时间岁月洗涤和自然风化的,能保留下的便是骨骼主人最深刻的情绪。
门口的香案上,那几个头骨香炉的情绪也是带着悲伤与愤懑。
但却都不像这个净室里的头骨,那样的满腔怒火与绝望。
这个头骨的主人,生前一定精神力非常强大,所以现在还能保留如何强大的情绪。
白肴被这股遗留情绪影响的有些不太舒服,大巫看到他的目光落在那头骨上,却露出一个得意笑容,“那是我的得意之作。”
青袍小巫没有和他们一起进来,厚重的木门又沉沉关上,带了一声闷响,仿佛将整个净室隔绝成了一个与这个世界完全无关的空间。
“两位,这边请。”大巫抖了抖自己的黑袍,将白肴和路引到一处软垫旁。
学着大巫的样子,白肴和路也在软垫上盘腿坐下。
软垫中间有一处矮桌,上面放着茶杯和茶壶,大巫伸手为白肴和路都倒了一杯茶。
他的手指瘦削枯槁,仿若树木残枝,见之可怖,那只茶壶也是少见的暗灰色,上面有些不甚清晰的斑点,让人看着就觉得诡异。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袭来了,白肴和路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拿茶杯。
大巫对此倒好像并不介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饮下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两位小友,莫不是替主城大巫办事,便看不起我这子城的大巫?”
就算他们真的是主城神使,哪怕是主城神棍,也自然是不能,且不敢看轻子城大巫的。
白肴笑了一下,“那怎么会,就是昨天阁下有些咄咄逼人,我兄弟还没消气……不过既然您都这么客气了,我们自然也是要奉陪的。”
路则更直接些,也没有废话,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便喝了下去。
白肴说完也端起茶杯,茶水入口清冽,奇异的是其21" 我在蛮荒精准扶贫20" > 上一页 23 页, 中还蕴含了一丝木系异能,因此喝下去便让人觉得身体通泰舒畅。
但是这个世界里,除了痛痛果他们还从来没发现其他可以保留住精神力的东西,更不谈是水,这是怎么做到的?
眼见白肴面上露出些轻微的惊讶之色,大巫满意的笑了笑。
他瘦削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有些不太平整的边沿,嘴角勾着令人不悦的弧度,“是不是很令人惊讶?呵呵,其实这是杯子的效果……看样子主城大巫也都还没有发现这一点……兴许我可以在今年的祭典大会上拔得头筹了。”
关于祭典大会,白肴和路也从贺辛与莲那里听说了一些。
神山下有神主城和神子城,其中主城和子城之间虽然有从属关系,但其实都是各自为政,只不过主城权利更大,每年祭典大会时要供奉的东西也更多。
是以贺辛猜测子城一直都对主城存有不满的情绪。
而据莲探听到的消息,虽然每个月都有祈祷期,但对神之城来说甚至不过是日常祈祷仪式而已,正在重要的是在每年冬季举行的祭典大会。
祭典大会规格极高,只有每座神之城的大巫以及与他们关系最近的两位小巫可以参加,可称得上是神山体系的最高权力、最高规格集会。
但这是因为祭典大会的这些特点,流传出来的消息少之又少。
即便莲已经凭借过人的天分,在短短两三个月时间里混到神棍的身份,所得知的也仅仅是——听闻神山每年都会新选择一位最优秀的大巫陪伴在自己身边,年年如此。
所以每位大巫都在积极的为祭典大会准备着,要为神山献上最神奇,最厉害的宝物,希望自己能够被神山选中。
“选中”被大巫们看作无上的荣耀,虽然每一位留在神山的大巫最终都没有回来。
有传言说他们飞升成神,最终成了与神山一样不死不灭的存在。
对此,从星际时代来的白肴十分呲之以鼻……事物终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从开始到结束行程完整的闭环。
有证据可以表明,哪怕是真正以内修为主,走上了这条发展的星球,最终也会有其消亡的时候,哪有真正的不死不灭?
这颗星球原本修丨真世界的覆灭也可以作为佐证。
不过白肴自然是不会和大巫探讨他最终是否能够成神这种问题的。
路也学着大巫的样子,用指腹摩挲着边沿,白肴则故作神秘微微一笑,“大巫也未免太自信了些,我们大人自然也是为神山准备了惊喜……虽然,看到您的杰出作品之后,我也感到了一些不确定。”
大巫又低低笑了两声,抬起的目光中有些锐利,“两位,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为今年的祭典大会准备了太久,容不得一点闪失……就想问问两位,是否知道昨日在城内广场中发生的事情?”
白肴心中咯噔一声,原以为能将这件事一笔带过,直接继续杯子的话题,却没想到大巫又笔锋一转,把话题带了回来。
掀起眼皮看了白肴的脸色后,大巫又低头缓缓给自己倒茶,“城中忽然现身的高手,图腾查询不到,又在城主府巧遇你们……若要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我那也只能说,两位今日进了我的巫殿却没有离开……恐怕也是个巧合了。”
这句话里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白肴的心沉了沉,看着大巫倒茶的手,沉声道,“的确是我们。”
“哦?”大巫抬了抬眼皮,慢慢又给白肴和路将面前的杯子倒满,却没有继续说话,仿佛是在等他们自我陈述。
白肴的语气仍是不卑不亢,一脸淡然的编起了故事,“既然大巫拿出了诚意,我们自然也……实际上,这一趟正是我们大人派遣我们下来的。”
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大巫感到一丝满意,又对白肴吐露出来的事情好奇起来,“请说。”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要说什么,例行感谢还在追文的小可爱
☆、合作
白肴却并未借坡下驴的直接说下去, 而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大巫,眼神又在桌面的茶杯上转了一圈。
实际上这举动只是白肴想给自己编故事多争取点儿时间,毕竟想要做出一套天衣无缝的逻辑把这位大巫骗过去,恐怕仅靠几句话是不可能的。
但大巫看到白肴的举动,却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低低笑了两声才道, “我该说, 不愧是主城大巫身边的人吗?如果我这里的神使有你们一半的办事能力的话, 我的计划恐怕会顺利很多。”
白肴一时间没有和大巫的脑回路对上,表面虽然冷静但其实心里还在疯狂的编故事。
路见状淡然开口, “夸奖就不必了, 您先请。”
大巫又笑了两声, 重新喝了一杯茶,这才摩挲着茶杯边沿轻声道,“自然,我也该拿出一些诚意来……不过这也算是我潜心研究的结果,不便透露太多。”
说着大巫把茶杯扣在桌面之上, 发出一声脆响。
“这茶杯,是用骨头做的。”大巫嘴角剜起一抹略带残忍的笑容,“人骨头。”
这个答案其实并没有让路和白肴觉得多意外,能用人头骨做香炉的人,用人骨制作的杯子也并不奇怪。
但是想起自己刚刚就是用这样的杯子喝了水,白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上来。
大巫观察着他们的神色,随后有些意外的挑眉, “两位似乎并不意外?”
路垂下眼帘,伸手拿起了一只茶杯,目光轻轻闪动着,“多少也能想到一些……只是这骨头,是城内死人的,还是城外那些部落人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大巫看他们两人的目光便更多带了些探究,这两个主城来的神使不简单,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毕竟多年来,主城都是直接找子城拿人,并未过问过子城的人从哪里来。
就连追捕游族的事情,也一直都是子城直接负责,主城从未接触过。
大巫抬头与路对视一眼,眼中暗芒一闪,“诚意也要一点一点拿,你们不考虑先表达一下吗?”
听到这里,白肴反而松了一口气。
大巫这算是基本已经认同了他们的主城神使身份,有了这层皮之后,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会方便很多,也是一个很好利用的身份。
把刚刚新编好的故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白肴决定要和大巫来分享一下了。
“那天祈祷期开始之后,神山赐福,我们大巫大人在河中发现了一样中意的东西,但那天有些混乱,大巫没能直接拿到,所以这才派了我们沿河而下,把这件东西取回去。”
“本来我们不想引起骚动,也不想打扰四城的祈祷期,这才干脆混在河边神使里一起钓宝,只是没想到还是被您发现了。”
这套说辞倒是十分合情合理,既把自己到来的原因讲了清楚,也委婉的表达了原本无事,若不是大巫硬要追究,也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此种含有的信息量也很多,比如他们并不是故意来抢大巫的东西,而是接了主城大巫的命令……甚至他们都不是刻意在神子四城内捣乱,而是追着任务目标一路到了此处,话里话外都撇清了关系,表明他们丝毫没有针对大巫的意思。
果然大巫听到这里,脸色稍霁。
有了主城大巫这尊大佛压着,大巫自然是不好也不能再追究白肴和路拿走的是什么了。
但他显然也不是这么好糊弄过去的,大巫沉吟片刻,又问道,“既然如此,有误会一开始解开就好,两位又为何要遁逃去了城主府?”
对此,白肴自然也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当时广场上,阁下突然发动袭击,我们不逃也担心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至于去了城主府,我们一路行来,拜访了所有城主府,这也是有关于我们的另一个任务。”
“哦?”大巫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白肴默默把饵料放好,然后将鱼竿甩出——“我们大巫研究出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想要献给神山……但是他又并不想被神山选中,所以需要一位靠谱的合作伙伴。”
大巫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想被神山选中?”这倒是奇了怪了,还会有人不想被神山选中吗?
白肴面不改色的继续编故事,“大巫的情况我们也没有权利过问,但命令下来了,我们就要执行……说实话,前面走访的几座子城,我们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直到遇到了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