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了前太子遗孤为储君，由宣宁侯卫岭亲自前往荆南迎接太子，在卫岭到来之前，赵韵和赵演两人仓皇逃离，而由赵家发动的叛党一夕之间居然全归顺了那位太子。
可算是兵不血刃，就结束了所有的动乱。
太子还未返程，京城就传来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卫岭的任务瞬间变成了迎接新帝登基。
当他见到新帝的面容时，一切都想通了，新帝名晋旻，样貌却与前内阁大臣顾敏之别无二致。
新帝登基后，京城逐渐稳定，卫岭请命离京出征，他把铁木格带到了前线，直接让索达格退了一城，收回了成郡。
在成郡的最前线，卫岭终于见到了顾醒。
顾醒才不到二十岁，整个人却形如枯槁，裹着厚重的皮毛，嘴里不停地咳嗽着。
卫岭怒气冲冲地冲过去，指着旁边的卫之一就骂：“你怎么照顾他的？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卫之一道：“四公子，你可算来了，属下劝不过，顾世子自那次拿圣灵草回来就一直没见好，这一两个月甚至连汤药都不喝，大夫都不看了。”
“你疯了吗？”卫岭气得想哭，很想揍这人一顿，可又不忍心下手。
“你每月一封家书，原来都是骗我的，我就说你练了那么多字，怎么越写越差了，原来是病到腕力不足，根本写不好字了！顾小七，你这个大傻瓜！”
顾醒淡淡道：“我手握将令，唐家、周家皆如一盘散沙，北狄又十分难缠，若不一鼓作气，如何打得赢这场仗，身为三军主将，我绝不能后退一步。”
“你为何不告诉我？”卫岭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心疼得不能自已。
顾醒笑了笑，“你在京城亦凶险万分，我何必拖累你？”
卫岭道：“其他人的事，都是小事，只有你，才是大事。”
顾醒道：“可惜了，我立了军令状，要么赢，要么死。”
卫岭冷着脸，“把寒月刀还我。”
顾醒愣了一下，卫岭道：“刀还我，我替你打。”
第 66 章
卫岭一来, 顾醒立时卸了担子, 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汇水一仗, 顾醒继续使用锦州水淹之计，搞得北狄军十分难受, 简直对顾醒恨得牙直痒痒，随后顾醒乘胜追击，俘虏了上万北狄士兵。
卫之一前来询问：“大将军, 这些北狄俘虏该怎么办？”
顾醒站在高处, 冷冷看了一眼, “杀了。”
卫之一震惊道：“杀了？”
顾醒点点头, 病态苍白的脸上尽是阴狠肃杀, “留着他们也不会归顺我大燕，若是放了，便是放虎归山, 他们迟早会再次攻打我们, 既然不能放又不能留，那边都杀了吧。”
卫之一还在震惊中, 顾醒已然想到了最好的杀人法子，“要是一个个砍脑袋, 怕是要砍到下个月去，找医官大人要点毒-药, 一起毒死算了。”
顾醒轻飘飘说着事关上万人生死的话, 他拢了拢袖子, 让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一点切实的温度, “要想对他们好点，就找那种不太难受的毒-药，仔细找找，总会找到的。这个任务，今天之内完成，不要让卫岭知道。”
但大面积俘虏死亡，就连索达格都知道了，更何况是卫岭。
卫岭找到顾醒的时候，他正在喝药，药极苦，以前他不愿意喝，现在当喝水一般，一口气就干了。
“阿醒，你下令将北狄俘虏都毒杀了？”
顾醒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是啊。”
“阿醒。”卫岭坐在顾醒的身侧，语重心长道，“你不能跟那些阴险凶狠之人一样，想要报复，堂堂正正的报复好吗？”ＷＷw.ａIXｓ．oRG
顾醒一听就笑了，“宣宁侯是在为北狄人说话？”
卫岭摇摇头，“不是，上次你把部图的妹妹虏来，逼迫部图自杀，再上次，你将……”
“不用说了！”顾醒冷冷打断卫岭的话，“卫岭，你想说什么呢？”
卫岭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顾醒却不听他的，他道：“是，没错，我就是阴险凶狠之人，你知道为何当初赵淳会反戈相向吗？因为我设计了赵东南，赵淳恨极了北狄人，自然不听赵义直的话了，可最后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被赵东南杀死的，这也是我设计的，我就是故意的！
还有唐刻晓为什么会听我的话，因为他最亲爱的妹妹，和最疼爱的儿子，都在我手里，我还攥着他们乱-伦-通-奸的把柄，哈哈哈哈，我现在就是一个连心尖子都黑了的阴险恶毒之人，比不上你宣宁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顾醒红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卫岭。
卫岭亦望着顾醒，这个人怎么会说出这么令人心疼的话来？
“我知道，你这一年多以来，从孤身一人，到驯服周家、唐家，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卫岭轻声说道，“阿醒，是我来迟了。”
顾醒摇摇头，“卫岭，你不必觉得我苦，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不用非常手段，我如何维持得了眼前的局面？如何等得到新帝登基，你带兵前来？我早就没血没肉了，卫岭，咱们分开吧。”
“不！”卫岭想都不想拒绝。
顾醒玩味地看着他，“本来就是一场可笑的婚约，如今我大姐夫当了皇帝，自然我想要解除便解除，多的是理由！卫岭，你还留着我在卫家做什么呢？”
卫岭没有说话，顾醒伸手抚摸卫岭的脸，像是个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一般，“莫不是堂堂宣宁侯，喜欢上我这个阴狠毒辣之人了？”
“顾醒……”卫岭叹了口气，“我不会放你走的。”
顾醒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甩开手，“没意思。”
“阿醒，你是我卫家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管你。”卫岭说得无比认真。
顾醒却突然暴怒，恶狠狠地说道：“卫岭，你看好了！我满身污秽，再也洗不干净了，也配不上卫家风骨，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任我为所欲为。”
卫岭怔怔地看着顾醒，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掩藏在狠厉愤怒之下的脆弱。
他忽然扑上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既然你非要这么想，那就将我也染黑吧。不然，你就从污秽中走出来，阿醒，我带你走。”
卫岭下定了决心，他得拉着眼前这个人，不管你是黑的白的，我都得将你从黑暗中拖出来，重新站在光明之下。
这样的纠缠持续了很多年，周家和唐家虽能得力一时，却到底不是最可靠的伙伴，再加上赵家余党作祟，赵演、赵韵等人暗中挑拨，这场与北狄的战争一打就是七年。
幸好卫岭和顾醒刚柔并济，将范围控制在了西北边境，最多不跨过锦州。
其实顾醒也知道，卫岭大约是喜欢他的，否则不会成天管着他又惯着他。
然而卫岭这人，又有些一根筋，他进一步，卫岭就退一步，他再进一步，卫岭又退一步。
距离就那么近，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以卫岭的说法，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顾醒想，你拿我当兄弟，我却想睡-你。
自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顾醒就藏不住自己的眼神了。
永城夺回来的那天，他们终于将北狄彻底赶出了大燕边境，彼时正值中秋佳节，军中摆了酒宴，卫岭和顾醒都多喝了两杯。
两人勾肩搭背地回到营帐中，顾醒立时钻进了卫岭的被窝，不由分说吻上了他的唇。
卫岭愣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顾醒带着醉意，捏着卫岭的脸蛋，冲他一字一句道：“卫小四，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应承我，我就不过去了。”
顾醒指了指放在不远处的寒月刀，“刀就在那里，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任我为所欲为，我把这条命交给你了。”
卫岭叹了一口气，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两人冲动地在被窝里纠缠，顾醒意图很明显，当他的手摸到卫岭的后腰上，往下滑到臀部，试图掰开卫岭的双腿，卫岭立时剧烈反抗。
他们都喝了点酒，打起架来也没有力气，可顾醒到底按不住卫岭，彼此僵持着。
半晌，顾醒泄了气，主动换了一个姿势，“阿岭，我真的过不去了，我得要你。”
相伴走过整整七年，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这一年他们各自二十五岁。
第 67 章
北狄人仓皇逃窜, 顾醒压根没打算放过他们, 驻守永城之时, 便请命要将北狄人打残，打得他们未来一百年都不敢来犯。
新帝准了顾醒的请奏, 顾醒带着骑兵如同一尊黑面杀神，直接冲进了北狄赖以生存的草原上，目标直指北狄王庭。
北狄由众多部落组成, 部落之间往往不够便利, 消息相对也没有那么灵通。
通常顾醒打下一个部落, 在那儿修整一天, 隔壁部落还毫不知情。
由于之前闯北狄王庭有一些经验, 顾醒带兵打起游击战来游刃有余，在这片草原之上，他们根本不需要带粮草, 只要吃完了, 他们就去抢下一个部落。
卫岭曾觉得，这样做不太好。
顾醒告诉他, 北狄人向来对我大燕如此，屠城简直是家常便饭, 我不过是以牙还牙，况且我又没屠部落, 算是仁至义尽了。
北狄遭受重创, 大燕又士气高昂, 再加上顾醒凶残狠辣, 一路杀到了北狄王庭，亲手将铁木格了结。
这个阴险狡诈之辈，成郡峡七万将士的冤屈，也有他一份！
顾醒自然不会放过。
胜利之师班师回朝，这是他们离京的第十年。
在北狄征战了三年，回到大燕的土地上，忽然觉得很踏实。
回到京城，看到小时候玩闹过的街巷，顾醒才觉得自己慢慢长大了，奉安公府那个常年暴躁的老头子已经不在了，顾醒甚至没来得及替他披麻戴孝。
跪在奉安公的墓前，顾醒回想起过往种种，他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泪，重生回来，终究还是改变了这一切。
也许所有事情的转变，从他不再喜欢赵韵那一刻开始，就慢慢发生了。
回到京城，顾世子还是当年那个翩翩佳公子，卫岭却获封宣宁王，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异姓王。
朝堂之上，论功封赏。
新帝高坐皇位，翻出当年老皇帝藏在翰林院徐太正手中的密旨，“这道密旨十年前先帝就拟下了，徐大人，你来宣读一下吧。”
翰林院徐大人已经老态龙钟，连走路都脚发颤，但还是以熟悉的三字经摇头晃脑的方式宣读了圣旨。
卫岭和顾醒彼此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不解。
新帝笑道：“既然宣宁王与顾世子之间的婚约先帝早有解除之意，那朕今日便宣布二人婚约作废，朕会亲自为你们挑选高门贵女，以弥补这么多年……”
“皇上！”卫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御赐皇婚，岂能儿戏？臣……”
顾醒瞥了一眼卫岭，“那好吧，既然解除就解除吧，正好咱们各回各家。”
“阿醒！”卫岭连忙去扯住顾醒，顾醒并不搭理。
新帝见此，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不要！——”卫岭惨呼一声，但没人听他说话。
下了朝，顾醒跑得飞快，自个儿骑马走了，卫岭没追上，气呼呼地回了宣宁王府。
在大堂上坐了半晌，偏偏那不长眼的小子还凑上来问：“四哥，四嫂怎么没回来？”ＷＷw．ａIXｓ.oRG
卫岭瞪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卫崇哼道：“我可听说了，四嫂不要四哥了。”
“谁说不要了？进了我卫家门，就是我卫家人，想走，没门！”卫岭转身就回了房，片刻后拖出一把大刀来。
“四哥，你拿寒月刀做什么？”
卫岭风也似的跑了，只听到他留下一句：“抢人！”
话说当日，卫崇亲眼看见他们卫家堂堂宣宁王，当满京城人的面，亲自把顾世子扛肩上抢回来的。
据说还在大街上，狂喊：“老子就认定这门亲！”

68.番外
一辆马车停在奉安公府的大门口, 这里素来清净, 此刻也与平日没有两样。
于是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从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出头的温润男子, 他站定身，轻轻掀开车帘子，“岳父, 到家了。”ＷＷw.ａIXｓ．oRG
马车里的人摆摆手, 示意男子先行一步, 不必如此拘礼。
男子非常乖巧听话, 闻言便向前走, 走了两步，便到奉安公府的台阶前，他抬脚, 正想要跨上台阶, 突然身形一晃。
与此同时，马车上下来一个苍白头发的硬朗男人, 他的脸色虽有皱纹，却丝毫不妨碍精气神。
他第一眼看到了男子身形不稳, 紧接着便看到那人一头栽倒在地上，“敏之！”
奉安公惊呼出口, 几乎僵立当场。
顾敏之硬撑着自己的身体爬起来, 回头冲奉安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岳父, 敏之没事。”
但这些简单的词语，却模糊不清，让人完全辨不出意思。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顾敏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迹，再抬头看看奉安公，脸上还维持着那个笑容。
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仓皇倒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奉安公。
奉安公几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敏之，你怎么了？”
但鲜血已经解释了所有，这天底下没有人能从玄衣司走出来，他是第一个，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岳父。”顾敏之喘息了半口气，唤了一声奉安公，他看着奉安公的眉眼，仿佛要将人全部记载脑海中。
“我可不可以不再叫你岳父了？”
奉安公眼眶顿时红了，“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傻？”
顾敏之勉强道：“敏之不傻，只要岳父好好活着，敏之做什么都愿意。”
奉安公说不出话来，顾敏之躺在他的怀里，望着他的脸，继续道：“岳父，还记得敏之第一次到顾家的情形吗？那个时候我三岁，你将我从马车上抱下来，也就是在这个台阶前，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