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
晋林难得的既温柔又耐性地叫他的名字，他轻轻抬起两只微凉的手，托住了乔田的脸，入眼便看见两包眼泪含在红红的眼眶里，倔强地不肯落下来，真是又委屈又叫人心疼。
晋林平生没安慰过别人，也不懂怎么安慰别人。
说起来还有点可笑，他第1回 哄人、第1回纵容，甚至是第一次帮别人倒洗脚水……这些第一次，全都一个不落地落到乔田身上了。
“田田。”
他叹息一声，在阵阵凉风中微微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乔田的额头上。
对晋林而言，这就是他最朴实、最真挚的安慰了。
“别哭。”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你所经历的苦难，皆是为了破旧立新。 ——浮·莎士比亚
当你们看到这章更新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有了三章存稿了，啊，膨胀。 ——浮·橘猫 ·存稿箱
第19章 第19章
山上温差大，风又野，就算是火炉也能给你吹个透心凉。
晋林搂着乔田坐在山间小道的石阶上，怕他身体娇弱回头又着凉，就把他的肩膀又往自己这里带了带。
乔田刚哭过一场，把晋林的衣领子都弄湿了一团。他嗅了嗅鼻子，有些难堪，赶紧拿袖子给他擦一擦。
“别弄了，回去脱下来洗就是了。”
晋林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红眼眶，问，“眼睛疼不疼？”
乔田带着小鼻音，不好意思地回他，“还行。”
其实是有点酸疼的。
只不过这要让他怎么明说啊？
他都好多年没这么惨地哭过了，上回还是刚穿越到这里来，晋林误会自己偷懒，他委屈地掉了几滴猫眼泪，可现在想想，那也算不了什么，毕竟和之前比起来，他这次都算是在泄洪了。
不过哭倒也没什么，谁还没委屈过呢？关键今天是在晋林面前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的，也太难看了。
而且……晋林会不会被他吓到啊？
乔田一脸懊恼，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掉在地上的眼泪通通塞回去。
晋林却还以为他在生气，拍拍他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他就是个老头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刚刚也是我嘴快，忘记问你的意思了。你要不愿意交给他，那咱们就走人，反正这天下木匠这么多，还怕找不到人吗？”
“我是不想交给他。”
乔田跟个小孩子一样地揉揉眼睛，嘟囔道，“可是他刚刚嘲笑我来着……不行，我要重新改一遍，改到他恨不得花钱求我让他做，然后我再狠狠地拒绝他！”
他生气的时候脸会不自觉地泛红，像个被煮熟的虾子，又像是被烛光染红的灯笼壳。
晋林之前还曾想过，难不成这娇养大的孩子脸皮都比宣纸还薄吗？有时候红扑扑的竟像是石榴子一样，晶莹剔透的。
“好。”
他忍不住笑了笑，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乔田赌气的样子，还是在笑他水晶虾饺一样又薄又透的脸皮。
“对了，那老头说，”
乔田缓了缓，又执着地问道，“说你知道他说的意思，你……你真的知道吗？”
“嗯。”
晋林叹了口气。
有时候小少爷乖巧又听话，像是一只跟在大人身后不吵不闹的小猫崽，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毛；有时候又像现在这样，倔得像头牛，十个他都拉不回。
今天要是不把这心结解开，只怕这小傻子都要郁闷死了。
“你的问题其实很简单。”
晋林说着，从画筒里随手抽了一幅画，又拔下乔田送他的那根祥云簪，将两者放在一处，提示道，“你仔细看看，两者的不同。”
乔田歪着脑袋看了大半天，最后手指在那副画上点了点，不确定地问，“设计太复杂了？”
“对。你这幅画的确很好看，很漂亮，若是做出来一定会吸引女孩子的目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你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咱们是小本买卖，说得难听点就是穷，只能用木头石头贝壳这种最简单也最便宜的材料。”
晋林缓缓道，“你这些设计稿，如果换到现代，那没问题，因为现代科技已经可以非常快捷简单地达到你的要求，有钱的用金银，没钱的用塑料铜铁，怎么着都能满足你的需求。”
“可是你要知道，这里是古代，没有机器，全部都得靠人工。你设计了这样复杂的图，先不说成品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如果能做出来，那也意味着成本将提高了不止两到三倍，到时候投放到市场上，所有的顾客都会怀疑，这样的产品到底是针对哪个目标群体？”
“有钱的看不上低廉的材料，没钱的……那当然是买不起。”
晋林总结道，“如果我是市场总监，当你把第一版的概念草图拿给我看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扔进碎纸机了。”
他一口气说完，半响没听到回音，这才惊觉自己刚才下意识地代入到了副总的职位上，对于乔田来讲，这话说得可能太有些不近人情了。
但是乔田却并没有展露出一点怒意，他双手环臂、下巴搁在手腕上，静静地在看着晋林。
“……”
晋林难得生出了一点名叫紧张的情绪，他喉结唰地滚动了一下，语气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忐忑，“你生气了吗？”
“没有。”
乔田晃了晃脑袋，扬起的小碎发在空中飞舞，他说，“本来这些话，我听了是要生气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觉得平静了许多。”
“可能因为是你吧。”
他笑着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换了个话题，“我好饿啊，晋林，我们回家去吧，我想吃鸡蛋羹了。”
晋林也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肩，对他说，“上来。”
“我们一起回家。”
·
他们回家的时候，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单薄的云层随风晃动，疏出了几颗星，为他们照亮了一条浅淡的路。
乔田干劲十足，小口小口快速扒完了碗里的饭，就急忙忙地拉着晋林给他做市场顾客群体的分析。
晋林位高副总的时候哪想过会和一个娇气包一起穿越到古代，也更没想过管着市场总监的自己，居然也有反过来帮别人写市场分析的一天，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不过乔田在一旁看着，晋总怎么感慨那都得披挂上阵。他卷起袖子，拿着炭笔只思考了几秒，就开始简略地写草稿，寥寥几笔下去，一个分析总结的雏形也就出来了。
乔田像只好奇的猫儿一样探头探脑，就差伸出爪子去勾一勾他手中的那支笔了。
好不容易等到晋林写完，他连忙凑过去看。
“我们的商品普遍价格在十五文内，最高二十五文，最低八文。”
晋林在旁边给他做简单的解说和补充，“从现在开始，你的设计不可以再任性妄为，不可以只考虑设计本身，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将成本算在内。等下我会把我们店里目前的商品按照标价分为几类，还会给你规定每一样商品必须将成本缩小在多少以内。”
“这样，你能做到吗？”
“啊……这有点难。”
虽然是说着为难的话语，但是乔田的眼睛却忍不住开始晶晶发亮，像是即将步入成长期的小狮子目光锁住猎物那般，满是兴趣。
晋林笑了笑，又正色道，“以前我们最大的困境就是温饱问题，所以我也没什么心思、也没花什么精力在这方面，这是我的决策失误。不过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一年后的那一百两银子，也就是说，咱们必须磨破了脑袋尖往前面挤。”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想彻底把店铺清洗一遍，把条规再完善一遍，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觉得呢？”
店铺归晋林和乔田二人共同拥有，晋林要做什么重要决定，自然必须先问问乔田的意见。
“我不太懂这些的，你知道。”
乔田挠挠头，“所以你尽管放手干就好啦，我一定全力支持你的。”
“人有所长，人有所短。”
晋林捏了捏他的脸，突然感觉到一丝庆幸，“我之所长补你之短，不是很好吗？”
“那是！”
乔田很是自豪地道，“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呀！”
作者有话要说：
乔田：我们是天生一对！
浮：真香警告！
晋：我克制、克制、克……克你个大头啊，我要结婚！
第20章 第20章
因为设计稿需要全部推翻重画，乔田深思熟虑后，和晋林商量取消原先定好的中秋节上新活动，他同意了。
只是得知这个消息的老顾客们有点惋惜。
瑞玉阁开了已经有小半个月，说实话那些小饰品她们都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如果迟迟没有新品，也的确会打消她们的积极性。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另一方面，店内人手紧缺，两个老板当伙计用，实在有点忙不过来。晋林便往外贴了一张招聘启事，上耽美文库早午两餐、月薪面谈等，条例写得清清楚楚，愿者上钩。
招聘启事往外挂了没多久，便有人上了门。
晋林正拿着炭笔校对昨天的账本，忽然感觉眼前一片黑影飘过，他抬起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量苗条、窄肩细腰又面若桃花的女孩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她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粗布，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乱，正镇定地打量着晋林。
“姑娘可是要结账？”
晋林礼貌地问了一句。
那姑娘摇了摇头，声音清脆响亮，宛若珠落银盘，“您是掌柜的？我是来应聘的。”
说着，她指了指门外挂着的那张告示。
“你？”
晋林微微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应聘，也没想到来应聘的是个女孩子。
那女孩看出了他眼中的惊讶，担心他不愿意招自己，连忙道，“掌柜的，你别看我个子不高，但是我从小就下地干活，力气不比一般男人差的。”
“你想多了。”
晋林莞尔一笑，觉得她还有点意思，“我挑人不论男女，只看能力。”
“那您可就更得选我了。”
听完这话，那女孩也多了几分自信，昂首笑道，“我跟您说实话，您要是去过京城逛过那里的首饰铺子，您就该知道了，里面没一个男人，都是女孩子。这女人嘛，才最懂女人的心思，有什么事说起来都方便。再者，您店里要是招几个飚莽大汉，我看也没几个女孩子敢上您店里买东西吧？”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晋林听她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也不着急，很有耐性地点了点头。
“再说了，您这店里的东西都是小件，怎么着都花不了多大的力气，而且女人天生比男人多几分细心，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什么都做得来。到时候我帮您把店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您不是省心地很？”
那女孩再接再厉地推销道。
“你这口才倒也了得。”
晋林放下炭笔，终于开了金口，“先留你在这儿干一个星期，薪水照付，你要是干得好，一个星期后就能留下来，干得不行，就收拾东西走人吧。”
“哎！”
女孩眼睛一亮，克制不住欣喜地握住拳头，给晋林连连鞠了几个躬，“谢谢您！”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槐心。”
女孩答道，“槐树的槐，本心的心。”
·
槐心尊着掌柜的嘱咐，把地上扫了一遍，又把店里的摆饰都擦了一遍，干完后还觉得清闲，又看见有个门通往了后面的小院，便寻思着到后面把院子也收拾一遍。
她推开深褐色的木门，抬眼便瞧见一处四四方方的天地，被三栋小屋子环绕，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院子不大，正中央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树冠直直地伸出了屋顶，树叶飘扬晃荡，阳光铺天盖地地投射下来，只留下一地细碎斑驳的树影。
一束零落的光线穿透树叶，轻柔地落在了树下少年的脸上，将他的面颊照得宛若暖玉。
槐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近了才看见这少年躺在一把老式摇椅上，眼睛微阖，叫人忍不住好奇他到底是在小憩还是在发呆。
须臾后，那少年突然慢慢地打了个哈欠，像午睡刚醒的猫儿一样扭着伸了个懒腰，他随意地翻了个身，正好和槐心好奇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
乔田吓得弹坐了起来，赶紧揉揉眼睛，这才看见院子多了一个女孩子，他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槐心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掌柜的刚招的伙计。”
掌柜的？晋林吗？
乔田盘坐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招聘的事。
这么快就招到人了啊？
“那个，对不起啊，打扰你睡觉了。”
“没事没事。”
乔田摆了摆手，根本没介意这点小事，“我刚才没在睡觉，我是躺着冥想呢。”
“这样啊。”
槐心看他年纪轻轻的，没有一点逼人的气势，倒是更显得温和柔软，忍不住亲近地问道，“你也是店里的伙计吗？”
“啊……”
乔田眼珠子咕噜一转，点头道，“对的，我……我是晋老板招来给他画图的，就前面摆着的那些首饰，都是我画的。”
小股东兼设计师，某种意义上，他也可以说是给晋林打工的嘛！
“那你可得起来了，别叫掌柜的看见。”
槐心善意地提醒他，“我看他快对完账本了，搞不好等下就过来了，小心他扣你工钱啊。”
乔田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觉得这个新伙伴真有趣。
“我知道啦，不过你放心吧。我和他……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可以偷会儿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