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显得庄思宜有些冷淡,可偏偏对方前几日还特意送来了个南江的厨子,说是照顾程岩的胃口。
因此,程岩并没有察觉不对,还是坚信庄思宜是被事情给绊住了。
何况他也没空去琢磨那么多。
县试一结束,程岩就投入到他的“赌石”大计中,在此之前,他已提前跟恩师知会过,并得到了对方的支持。
由于细则繁琐,程岩必须亲自落实,好在胡成喜是个得用的人,对数字极为敏感,而且记忆力极好,程岩便让他专人负责借贷事宜。
对此,吴一天很嫉妒,又暗搓搓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但他可不敢给胡成喜使绊子,只能更积极向上,奋发努力,争取能在县尊大人面前多刷点儿好感。
程岩察觉到了他的求生欲,便让他主持采玉一事。
整个衙门轰轰烈烈地动员起来,周边的百姓们也都兴致高昂,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云岚县的原石市场渐渐有了雏形。
七月初六,程岩亲自选定的黄道吉日,原石市场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县城北门外三里地,二十来辆马车徐徐驶来,领头的车夫见不远处站着几名男子,为首者身着官袍,头戴乌纱,身份已昭然若揭。
车夫心头一惊,忙勒马急停。
“何事?”
车厢里传来了年轻男子的声音,车夫赶紧应道:“回少爷,前头好、好像是县尊大人。”
话音一落,车帘已被撩开,一个胖乎乎的青年探出了半个身子。
“忠宝。”程岩见到老友,当即笑着招呼。
“阿、阿岩!”钱忠宝眼睛微瞪,慌着要下车,只是动作有些笨拙。
但很快,后头一辆马车连着跳下几个小厮,匆匆赶来搀扶。
等钱忠宝站定,随手挥开了挡着他的下人,满脸带笑地冲程岩跑去,看上去仿若一颗圆滚滚的球。
程岩见了直想笑,久不见忠宝,对方竟又胖了那么多?听说钱忠宝两年前便没再读书了,一直跟着钱老爷学做生意,看这样子显然小日子过得不错。
“阿——县、县尊大人。”钱忠宝一直跑到程岩跟前,才反应过来如今对方已是官身。他正想行礼,就见程岩拍了拍他的胳膊,似笑非笑道:“怎么?忠宝还跟我客气上了?要疏远我么?”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钱忠宝使劲摇头,他害怕阿岩真的误会。
程岩闷笑两声,“你我多年好友,今日又特意来帮我撑场子,何须多礼呢?”
钱忠宝心下一松,呵呵傻乐,其实真要改口,他也挺别扭的。
程岩:“忠宝,那些人……”
钱忠宝回头一看,见其余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只是都站在原地,一时不敢过来。
“阿岩,他们都是我爹生意上的朋友,这次来,也是想来买玉的。”
程岩点点头,“你爹呢?”
钱忠宝表情一僵,支支吾吾道:“他、他有很重要的事在忙,所以就派了我来……”
程岩一猜便知,多半是钱老爷瞧不上他这里的小打小闹,但又不好得罪他,便只让钱忠宝出面了。不过,钱忠宝还是跟以前一样藏不住事,这样子还怎么做生意?
他也不打算拆穿对方,只对钱忠宝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对着其他人,程岩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尽管态度亲切,但一身官威不容忽视。
同来的十来位商人在路上就听钱忠宝讲了程岩的背景,知道对方除了县令的身份外,还是大安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就连皇上都十分欣赏。
因此,他们各个表现得安分守己,就怕惹程岩不快。
众人行了跪礼后,便又回到马车上,一道进了城。
车队浩浩荡荡,转眼便来到了云岚县城门外。
钱忠宝望着以青砖砌成,约三丈高的县城城墙,不禁长大了嘴,“阿岩,你们云岚县的城墙看着真结实。”
与他同乘一车的程岩微微笑了,心说当然结实了,那可是这几个月来重新建的。不仅仅是城墙,从城门到原石市场的一段路也同样改头换面——泥土地变成了青石砖,街道也随之拓宽,看上去开阔不少。
除此之外,他还令人将临街的商铺都统一修葺过,并自掏腰包建了一间客栈,两间酒楼,为的就是个“面子”。
很多人认为面子工程劳民伤财,浮华无效,可程岩却知道,对这些来淘金的商人而言,没了“面子”,谁想看你的“里子”?
这不,钱忠宝的兴致就明显高了不少,“阿岩,我来之前还听说云岚县很穷,什么都没有,我娘还让我把被褥都给带上了,可现在一看,你们这里明明挺好的。”
你娘说得没错……程岩在心中默默道,他虚咳一声,“忠宝,我本想邀请你来我府中小住,但其他客人还需要你帮忙照应,只有委屈你住客栈了。”
钱忠宝半点不在意,“不委屈,能帮上阿岩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
程岩心中感动,又介绍了些云岚县的特产和美食,听得钱忠宝一个劲儿咽口水,“阿岩,你别说了,咱们还要先去看玉呢。”
马车一路上并未停留,而是直接来到了原石市场。
一行人相继下车,入眼便见到一排排搭建整齐的棚子,每个棚中都支着个小摊,摊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
程岩介绍道:“我县玉矿青玉最多,其次青白玉,白玉最为稀少。而此地一共分三个区域,甲区,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见,多是一些中小型的原石;乙区则都为大型原石;至于丙区……”
程岩神秘地笑了笑,“我们还是先来看甲区吧。”
众人跟着程岩走到一间棚子前,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棚子边上还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甲区一号位”,不仅如此,就连摊子上的原石也都用朱笔写上了一行数字。
“这里的原石都是从云岚县的玉矿里开采出的,每一块原石都登记在册,若你们怀疑有涂色、镶嵌、真假混色等等作假的情况,便可随时来官府查证。一经发现有人弄虚作假,本县必将严惩,同时也会十倍赔偿于你们。”程岩笑了笑,“诸位都与玉石打了多年交道,想必对原石的真假自有判断。”
商人们听了程岩这番话,反倒越来越困惑,有一王姓商人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大人一直在说原石,那玉呢?”他们可是来买玉的。
程岩指着摊子上的原石,“玉不就在里头吗?”
王商人尴尬地笑了笑,“县尊大人说笑了。”
程岩蹲下身,见一块西瓜大小的原石表层上,露出了拇指宽的绿色,他曲指轻敲:“王先生,你是做玉石生意的,来瞧瞧这玉如何?”
王商人心头虽有不满,却不敢违逆程岩的意思,他凑近了些细细观察,半晌道:“质地较粗,色泽偏黄,应该属于豆青地,但玉中有些黑斑,且通透不够,应为干青种……算中下等。”
程岩:“这块原石中若全都是这种玉,价值几何?”
王商人琢磨了一下,“两万银子应是有的。”
程岩:“原石两千两卖给你如何?”
王商人一怔,“大人可能保证原石里都是玉?”
程岩嗤笑一声,“王先生打得好算盘,我若真知道原石里有多少玉,为何还要卖你两千,想要以小博大,不冒一点风险怎么行?”
王商人面色一变,顿时明白了程岩的意思,“大人,可是想叫我赌一把。”
程岩:“两千两,敢赌吗?”
众商人面面相觑,他们事前都以为来了就可以直接买玉,哪里知道还有这种套路,难怪方才程岩解释了一通什么涂色造假的。此事听起来倒是新奇,两千两对他们而言也只是微小的数目,但万一赌输了就等于花钱买了块破烂石头,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而王商人的心思又多了一层,心说程县令既然已点中他,那他何不花两千两买对方高兴?就算亏了,他也能将这位县令打发了不是?正想要点头,他就听钱忠宝道:“我来赌!”
接着,他就见钱忠宝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摊主,而后愣愣地望着程岩,“怎么赌?”
程岩笑道:“你可以选择切、擦、磨三种方式将解石,若是出玉,便是赌涨,反之则是赌赔。忠宝是想自己来解,还是让老板帮你解?”
钱忠宝眼珠一转,他之所以买下这块原石,一是为程岩撑场面,二是他从原石表面纹路来判断,其中有玉的可能性不小,于是想了想道:“先擦吧,我不会擦,让老板帮忙擦好了。”
那摊主却还愣着,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银子。
其实,摊主对赌石心里也没底,但此事乃是他最信任的县尊大人推行,又有衙门开放的无利借贷,卖不掉还能找衙门原价回购,反正怎样都不吃亏,便试着递交了一份申请。
没多久衙门给了他一份凭证,他便去玉矿区买了几十块原石,本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第一天就卖出一块,还是两千两之多!
两千两!能买多少只鸡啊!摊主表示算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岩岩:睡觉,走人,留钱,什么套路?
41:沉迷思考人生无法回答.jpg
——
我查到资料赌石是从民国时期兴起的,赌的是翡翠,翡翠属于玉的一种,但玉并非都是翡翠,文中就简略写玉啦。
还有,我不知道官员该怎么称呼商人,但《大明王朝》里官员称呼大商人为先生,我就照着用了。
本章的考卷小故事来自《古代考卷批语趣话》,写我是某某亲妻的那位,其实是李鸿章的亲戚2333,李鸿章想要打死他吗?
——
其实银票只有很少朝代才有,雷剧里经常看着几千两几万两,事实上银票的面额都非常小,最多几千文,明朝银票最大面额好像只有一贯。但本文嘛……你们懂,41可是给了好多好多钱。
第72章
“这位老板, 还不帮忙解石?”
在程岩一声催促下, 摊主如梦初醒, 小心翼翼地将银票收好,便上前抱起那块原石,放在棚中一张水櫈上。
那水櫈由平台、麻绳、转轴、木桶、侧板以及砣具构成,只要一人用双足反复踩踏蹬板,便可切割玉石。
但老板却只是取出一把铁刷,沿着原石上一点绿色的边缘擦磨。
伴随着刺耳的擦刮声,原石的碎屑仿若尘雾,雾后,渐渐露出了更多的绿。
“哎呀,出绿了, 是不是赌涨了?”
商人们很快接受了这个词, 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没有什么能比“赌博”更能刺激人心了。
钱忠宝死死瞪着那块原石,只见绿色越来越多, 很快便有五六寸长。
这时, 程岩却道:“停一下。”
摊主应声停了手上的动作, 其余人方回过神,都不解地看着程岩。
程岩:“忠宝,这块原石你想卖吗?”
钱忠宝呆了呆,“卖?”
程岩:“你这块原石赌涨了, 你便能以更高的价位转卖他人,自然是稳赚不赔了,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赌下去。”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赌石还有这种玩法,心说中途转卖也不错,自己有赚不说,还能将风险转嫁给别人。
但他们此时都颇为谨慎,默默估算着原石中存玉的大小,犹豫着要不要接盘。
钱忠宝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我不卖,我要继续赌。”
此话一出,摊主再度埋头苦干。
原石在铁刷下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绿色,众人的眼睛却越来越红。
“那个……钱少爷啊,你看这块原石,我出四千两,你卖给我如何?”先头那位王商人后悔得不行,眼见绿色都快有巴掌大小了,只要别是只有表面一层,钱忠宝怎样都不亏啊!
钱忠宝理都不理他,撸了撸袖子道:“继续擦!”
众人眼睁睁看着原石绿面越来越大,又不知过了多久,摊主突然停手,“咦?”
接着,他将原石放进水桶里清洗一番,再抱出来时,就见绿色边缘出现了浅淡的红雾。所谓“雾”,是指石头外层与玉之间的物质,简而言之,玉是肉,雾就是皮。若解石解出了雾,一般意味着石里有玉;而从有玉的一面反擦出雾来,则大概率说明已触到了“皮”,再往后就没“肉”了。
商人们虽对赌石没研究,可对玉有研究啊,红雾一现,他们都怀疑剩下的一半不会有玉了。
那摊主颇为不安地看了钱忠宝一眼,“还、还擦吗?”
钱忠宝想了想,“不擦了,你直接切开吧。”
摊主立刻递过来一支笔,让钱忠宝沾了朱墨在原石上划了道线,而后,摊主便顺着这条线将原石切成了两半。
“唉,真没了!”
众人见一面切口雾中透着绿,另一面却什么都没有,可见原石存玉的确只有一半大小。
但钱忠宝不信邪,又让摊主将没绿的那半原石切成了几块,可惜依旧不见绿。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指着带绿的一半道:“那就帮我把这块擦完吧。”
最终,解出来的玉足有两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水头较次,也确实是豆青地,价值约莫有一万两。
不管怎么说,钱忠宝这一出是赚了,而且赚了本金的五倍。
如此暴利,可比直接卖玉赚多了。
下一刻,就见王商人猛扑向与刚才的原石编号最近的一块,“我赌!”
整个市场顿时热闹起来,明明商人不多,偏偏营造出一种沸腾的错觉。他们分散于各个摊子挑选原石,到处都能听见讨价还价的声音。
一名周姓商人见摊子上有些原石一点绿都没,表层也不见松花蟒纹,跟普通石头无异,便好奇地询问程岩。
程岩:“37" 穿进雷剧考科举36" > 上一页 39 页, 赌石分全赌和半赌,刚才忠宝解的那块石头便是半赌,像你手上这种完全不见绿的,则为全赌。全赌的原石没有半赌的贵,但风险也更大,就看你敢不敢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