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实验失败而死的人们,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处理掉,只能就近埋在小树林里。
“你说的没错。”
少女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寂静森林中突然传来的女声使两人后背一僵,连岫吓得腿软,但还是下意识地转身将舒星弥拉到自己身后,低喝一声:“谁?”
舒星弥转过身,已经攥紧了拳头,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人,不可能是实验体,实验体都被圈禁在宿舍楼里,只有研究人员、管理员或工作人员可以自由活动。
实验体九号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后,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
“是你?…”连岫紧皱着眉:“你来这儿做什么?”
“怎么,辅导员先生几个小时前还答应我带我一起逃走,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实验体九号摆出一副训斥的脸色,不满道:“出来探索也不叫我一声,真不守信用。”
“小点声。”舒星弥虽然不待见她,但更不希望他们三人一起暴露:“你是怎么出来的?”
而且更诡异的是,她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太奇怪了,宿舍楼重重门禁,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跑了出来?
舒星弥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一点,难道她会穿墙术?不应该啊,如果她真有那种本事,她早就不在这里了,还苦苦央求连岫救她出去做什么?
连岫也是一头雾水,像看着非人类一样看着实验体九号。
“我是怎么出来的,就不劳你费心了,”实验体九号对舒星弥说话时,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火|药味:“我只是想奉劝你,如果你来这里是想找线索逃出研究所的话…你最好不要那样做,你以为研究所一直在摧残你的生命么?恰恰相反,所长是想救你,才把你留在这里,如果你离开研究所,你绝对活不到三十岁。”
“你怎么知道?”舒星弥忍不住问道。
“怎么回事?”连岫心中对实验体九号不太信任,毕竟她之前造谣过舒星弥是杀人犯的事。
“你们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跟我来。”实验体九号朝那几团磷火走去,回头:“带你们去个地方,你们不是想知道这磷火的来源吗?”
少女的面庞在蓝绿色的虚光中有些骇人,身影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磷火中一般。
要不要跟她去?
舒星弥和连岫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犹疑,舒星弥对实验体九号所说的话十分在意,这究竟是谎言还是真话?为什么她说活不过三十岁呢?
假设实验体九号说的是假话,那她的动机应该就是不想让舒星弥和连岫一起逃出去,而是自己和连岫共同逃脱,但是她已经有说谎的前科了,她的信任度在连岫和舒星弥心中已经所剩无几,这个时候撒谎有意义吗?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她的言行都与她的年龄不符。
简直像是一个大人的灵魂居住在孩子的身体里一样。
“去吗?”连岫望着舒星弥。
“去。”
舒星弥心一横,今晚是探索的绝佳机会,就算九号不来,他们也要找散热管,如果九号能帮他们找到什么关键线索,那就再好不过,万一有什么变数,舒星弥还不信自己干不过一个一米五的小女孩。
九号带着两人来到一棵树下,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之后,用鞋子将树底的一层三寸厚的湿润的树叶泥土拨开。
一块正方形的铁门映入眼帘,铁门的边框上安着四个密码锁。
实验体九号蹲下身,从兜里掏出一支手电筒,叼在嘴里,开始摆弄密码轮,虽然看的不太真切,但舒星弥隐约看出这铁门四边的密码应该是一样的,都是0318或0319。
连岫望着实验体九号的背影,心中更生疑窦,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她怎么知道森林里有这么个暗门?而且看样子连密码都知道。
“帮忙抬一下门。”九号说。
舒星弥和连岫弯腰和她一起把沉重的铁门掀开,梯道内瞬间冲出一股潮热而腐臭的气味,呛得舒星弥直咳嗽,他连忙捂住口鼻。
实验体九号倒是习以为常,只是平静地说:“下雨之后味道大一些。”
“别进去了,”连岫拽着舒星弥的胳膊:“我们回去吧,就当今天没来过。”
这个味道很不祥,连岫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从脊骨一直爬到天灵盖。
他的好奇心和恐惧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但他能确定一点,这铁门底下一定不会藏着什么好东西。
他只想带着舒星弥离开这个幽暗的地方,回到明亮的保健室里。
实验体九号没搭理他们,拿着手电筒就跳下了方洞,舒星弥看了连岫一眼:“要不然你在外面等吧,我进去看看。”
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多知道一条线索,就多一份逃出去的希望。
连九号都敢进,他没什么不敢的,就算连岫不去,他也要去。
舒星弥走到洞口,准备跳下去。
“你进去了,我在外面还有什么意义啊。”连岫一听舒星弥要去,又光速妥协了,他紧跟着舒星弥跳入洞中。
洞内是短短的梯道,还垂着几根绳子,估计是供人攀着绳子爬出来用的。
这里的气味令人作呕,手电筒的光亮所照到的地方,是砖砌的墙壁和密密麻麻堆放在地上的麻袋,简直像是小山一般。
有些麻袋因为年头太久,已经腐旧破裂了,从缝隙中露出皑皑白骨。
连岫闭了闭眼,这个地方果然就是研究所的藏尸之处。
“咳咳…”舒星弥实在没忍住,咳嗽了几声,味道太刺鼻了,遮掩不住。
“五号?听得到吗?”实验体九号走到角落处,轻声呼唤着。
她所去的地方正好被高高堆叠的麻袋遮挡住了。
“我在这儿。”舒星弥觉得有些奇怪,九号在对谁说话呢?
“恩……恩……”
墙角处传来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仿佛口齿都黏在一起了。
舒星弥和连岫头皮一麻,这个地方有活人?!
他们连忙冲到墙角,看到一个蜷缩着身体的男人,约莫已经五六十岁了。
舒星弥呆愣在原地,手指微微颤抖。
墙角的男人眉眼、鼻梁和脸型和舒星弥有六七分相似,身体非常虚弱,连呼吸都轻轻浅浅的,他身上穿着白色制服,左胸口处印着一个斑驳的数字:5。
“五号,我又来看你了哦,今天还带了两个新朋友。”九号兴致勃勃说道。
“这是什……”连岫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转头惊恐地望着舒星弥:“他、他怎么跟你长得那么像啊……!”
第159章 小白鼠实验体出逃计划
“你是谁?”舒星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中,竟然还有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 看这个岁数……难不成他是我的父亲?舒星弥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恩……”墙角的男人张了张嘴, 似乎是想回应,却没有说出什么有意义的字句, 他睁着眼睛,眼神却没有焦距, 涣散得如同一团云雾。
这种神态不禁令人怀疑他存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他看不见你,他已经失去所有视力了, ”实验体九号望着舒星弥:“他听得到你的声音,这是他现在仅存的一点点听力, 但你可别指望他能回答你的问题,他已经不会说话啦……”
“……他是我父亲吗?”舒星弥蹲下身, 心中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疑惑与恐惧化作无尽的疾风, 一刻不停地顺着口子往心里钻。
“你觉得呢?”实验体九号无奈地笑了笑, 神情中带着一丝悲凉:“就算你用刀子戳进他的胸膛,他也不会觉得痛哦, 他和你一样,是无痛体质。”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舒星弥闭了闭眼睛, 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他和我一样都是实验体,他应该住在宿舍楼才对。”
虽然从未谋面, 但舒星弥还是本能地对父亲有种依赖的感情, 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亲人。
连岫对舒星弥又心疼几分, 让他亲眼看到父亲这个模样,想必对他来说是不小的冲击。
“不对哦,”实验体九号摇了摇头,眨了眨清灵的眼睛:“他跟你可不一样,他不是实验体,因为他和一个死人没有区别。”
“喂,你怎么说话呢?”连岫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这可是个不小的冒犯。
“我又没说错,”实验体九号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他现在是昼死夜生的状态,二十五年前,他死在了白天,研究员把他运到了这个地下密室,但就在当天晚上,研究员却发现他神奇地复活了,然后又把他从这里运了出去,结果第二天白天他又出现了死亡症状……没有心跳、呼吸、脉搏,如同一具尸体,研究员就把他送到了这里,那天夜里他又复活了。就这样反复四五次之后,研究员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昼死夜生,白天死去,夜里重生,不保留任何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渐渐也失去了五感,变成了一个活死人。再研究也研究不出什么价值了,索性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没想到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死’。”
那男子虽然面相像四五十岁,身体却很瘦小,只比舒星弥略大一圈而已,这些年他不吃不喝也能活下来,是靠消耗体内的能量维持生命,他现在完全站不起来,骨头比纸还脆。
“等等,你是说……他之前是无痛体质,二十五年前突然开始昼死夜生?”连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猛地看向舒星弥:“如果他是你的父亲,那这个基因……”
舒星弥不敢往后想。
“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实验体九号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墙角的男子:“从小不知疼痛为何物,到三十岁那年,这个体质进一步演变,连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都迅速衰老退化,病变为昼死夜生,如果你逃出去结婚生子,再把这个基因传给下一代,将会有更多人染上这个病症,你会成为人类的罪人。”
“你究竟是谁?”连岫觉得眼前的女孩不简单,如果这些事不是她编造的,那么她可能在这个研究所待了很久很久了,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实验体九号垂眸笑了,温柔地望着墙角的男子:“我?我和他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罢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无药可救了?”舒星弥望着实验体九号:“到了三十岁,我就会变成他这样?”
“基本上是这样,”实验体九号点了点头:“如果研究所没有在你病变之前调查出导致你基因突变的根本原因,以及医治方法,这里就是你安度晚年的地方哦。”她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救啦,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救你,因为你现在还没有严重病变,有一线生机。”
“什么办法?”连岫问得比舒星弥还快。
“这个嘛,”实验体九号冲连岫眯着眼笑了:“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连岫和舒星弥对视一眼,顿时露出不怎么靠谱的神情。
“你先把我救出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把治病的方法说出来,怎么样?先救我的命,再救他的命,等价交换,这样才公平嘛。”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连岫微微蹙眉。
“我之前撒谎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你带他出去,因为他会危害人类啊,说他是杀人犯也没什么不妥吧?但现在我并没有撒谎的必要,反正得病的人又不是我,若干年后会变成活死人的也不是我,爱信不信咯。”
“有办法就行,”连岫总算心安一些:“你不说,我们自己也会查,照你刚才这样说,他留在研究所就能治愈,也就代表研究所里有解药,对么?”
实验体九号哑口无言,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她不说。
舒星弥心想,还真是不能这么快就离开这里,如果无痛之症不能早日治愈,恐怕要落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先积极配合治病,然后再伺机逃跑。
如果真的拿到了解药之类的东西,舒星弥也想给父亲试一下,他想带着父亲一起逃走。
一想到父亲在堆满白骨的地下密室里不知生死地待了几十年,舒星弥就感到一种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决不能让父亲死在这种地方,舒星弥暗想。
“你不会是还想救他吧?”实验体九号见舒星弥凝望着他的父亲,不禁诧异地说:“他可是造就你无痛体质的罪魁祸首,如果他不和别人生下你,你也许会是个正常人……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救他吗?”
“他是我父亲。”
“可是他已经不认识你了,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记得生过你这个儿子。”实验体九号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
“他是我父亲。”
无需多言了,无论父亲再怎么错,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支持你的决定。”连岫本身就是极重亲情的人,看到舒星弥这样坚决,对他更生好感。
三人不能在地下密室逗留太久,他们爬出去之后,舒星弥又朝着磷火的方向看了一眼,实验体九号神色淡淡地说:“你们最好不要再打发电机的主意了,如果研究所无法正常运作的话,不仅会耽误你的治疗,也会妨碍其他人的治疗。”
“你对这里很了解嘛。”舒星弥望着实验体九号:“难不成你是所长的什么人?”
实验体九号愣了愣,露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做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知道呢。”
舒星弥和连岫溜回保健室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了。
两人飞速擦干净窗框上的泥脚印,并且双双去浴室洗了个澡,保健室没有独立卫浴,是公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