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米高的巨大墙面此时已经被血液染得通红，一个又一个身穿于家家服的长辈们被钉在了墙面上，每一个人身后都绽开了一道道细长的血色针刺，宛如盛开的一朵朵血色彼岸。
每个钉在墙上的人姿势都是异常的扭曲，或四肢大张或扭成一团，玲琅满目的人棍竟在墙面上组成了一个“奠”字。
沈沢站在于战晨身后，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用于家人的血肉为他的葬礼造势，是个还算不错的开头。
从此以后，再无人间，只有炼狱。
他要世间所有纯血，都与他陪葬。
“小枫……”不知过了多久，于战晨在同震惊中走出来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挡住沈沢的所有视线：“现在，立即，转身就跑，什么也别听，什么也别看。在老地方等我。”
沈沢没有回答，于战晨语气变得急促：“听话！”
沈沢微微眨了眨眼睛，他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前于战晨的背影，斜阳照射在他的鬓角将他的侧脸分割成两部分。此时这人正警惕地望着四面八方，将所有人都纳入了怀疑的范围，唯独没有加上自己。
沈沢张了张嘴，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木枫！”听到于战晨再次焦灼地喊声，于战晨身为族长以及于家家主，他本应立即就到漩涡中心，可为了木枫他已经拖延了近三分钟。
沈沢淡漠一笑，终于开口了：“晨哥哥再见。”
这是他作为木枫对于战晨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果然听话地转身就随着人群快速离开了。
于战晨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木枫的背影淡淡道：“再见。”
随后于战晨随风而起，飞速地赶到了那面尸墙之下。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此以后，他与木枫，江湖再无相见。
当孙小霖放下惊雷给自己最后一击时，时一凌加大了抓着于战舟的手，他感觉到了于战舟身体在愤怒地颤抖。
他要拉着于战舟，避免爆发的于战舟将事情推向更糟糕的情形：“于战舟你冷静点，你应该明白于家的目的根本不是孙小霖，而是把木枫引出来！”
时一凌将于战舟拉过来，手伸到于战舟帽檐里抬起他的脸：“于二狗，现在已经救不了孙小霖了，起码要把木枫保住不是吗？若木枫也不冷静冲出来的身份暴露，哪怕于战晨再重视他，也是保不住他的。”
边说时一凌边拍了拍于战舟的脸：“二狗？你听得见吗？”
“我听着的。”于战舟最终闭上眼睛，回复了他。
于战舟覆盖住时一凌的手，将之移到嘴边轻轻一吻才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找木枫吧。”
话音刚落，第一个浮上天空的于家人就砸向了墙面。
在而后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宛如地狱降临，满目的血和四处奔逃尖叫的人充斥了耳目。
时一凌来到这个危险的世界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一凌哥，别看……我去找木枫让他停手，你去救那些无辜的人，防止他们没被木枫盯上就先被骚乱的人群踩死了。”这次轮到于战舟安抚时一凌了，他揉了揉时一凌的脸：“安全第一，能救多少是多少，别给自己负担。”
时一凌深呼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你去吧。”
避开去看墙上的惨状，时一凌感受了一下外界的金属分布，走到金属量最多的地方控制着将其扔到人群之中。
也不是多么厉害的玩意儿，就是在人群之中隔出一条条整齐笔直的金属条，让人们能够被划分好路线逃跑而不是四处乱跑。
然后时一凌个人就踩着自己的飞行器一个一个地把摔到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在高处。
等人群走的差不多了，时一凌才停下来。但也没休息多久，他就回到高处看看那些摔倒的人有没有受伤。
所幸都没有什么重伤，但是大大小小的受伤人员还是挺多的，时一凌到附近花钱雇了点人将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馆。
等所有事情都办妥以后，时一凌才往墙上一靠，发现自己都有点虚脱了，衣服也被汗水打湿透了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大夫，这些灵石应该够您的治疗费用，我先走了。”时一凌实在受不了了，扔下一袋的灵石就晃晃悠悠地准备回自己屋子躺尸。
踩上飞行器正准备找于战舟瞬移回去，结果刚往前一步就发现自己飞行器像是坏了一般没走得动。
“嗯？”
时一凌低下头，发现自己的飞行器竟然被人用手就给拉住了。
——什么鬼？！这人什么神力？！
虽然时一凌飞行器的动力不大，但是都能带着他自由飞翔了怎么也是有将近50马力的，这人就这么徒手把他给拦住。
时一凌顺着手臂看着那个力大无穷的人士，才发现这是一个石人。时一凌停下飞行器，谨慎地望向四周……
“你是那个金族的时一凌吗？”忽然石人说话了，这可真的把时一凌吓坏了。
“什么鬼？你是人是鬼？！”
“什么？”忽然石人的肩膀处冒出来一个脑袋，跟着他惊讶地吼道：“哪儿有鬼？！你别吓我的大白天的！！！”
时一凌默了半响，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鬼”就是他自己这件事，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已经跑了，我看见一个黑影，被我这么一吼他就飞速离开了。”
“是吗？”年轻人有些怀疑地看了四周一圈，好在没有跟他纠结这个话题，走到时一凌面前伸出手：“你好啊时少爷，我叫梁坤，地族人。”
时一凌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但也把手伸了出来：“你好……”
忽然时一凌看了这人一会儿，总觉得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诶你不就是刚刚摔倒了怎么也不起来，死命大叫救命然后装死的那个人吗？”
要不是这个人没换衣服时一凌都不一定想得起他，这人摔倒后也不自救，就抓着一棵小树苗把自己团起来，时一凌怎么说也不放手，好半天才将他带到高地安放好。
那人听完时一凌的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人生经验太少了，遇到事情有些慌张……”
“诶不是，你是能力者？能力者？！”时一凌真的服了，一个能力者遇到这种情况，又没被别的能力者盯上的情况下要逃走也不难，就像他完全可以造出来一个高大的石人坐在石人肩膀上开路也行，这人居然啥也不做，任由自己被人推倒，然后任由被人踩踏，唯一做的自救就是抱着一棵树苗团着不放？
什么鬼？！这也太弱鸡了吧？！
“哈哈哈……”梁坤干笑了两声，“说了我经验浅嘛，当时一慌张啥也忘了。”
“啊……”那是得够浅了。
时一凌也不好继续打击他，自己也累得不行不想再跟他唠嗑：“那你这次有经验了，下次注意就行，我就……”
“我想感谢你！我头一次跑出来历练自己，本来雄心壮志的结果刚一出门就遇到这种事。我要是出事我母亲该哭成什么……”
“嗯嗯嗯！你这会儿放我回去休息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时一凌打断了他这极其可能一炷香也说不完的长篇大论，小心翼翼地移开了石人抓住飞行器的地方，趁人不备，发动飞行器，一溜烟，找他家二狗去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本以为于战舟肯定比自己先完事，结果时一凌在约定的酒楼包厢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人，实在困得不行，时一凌就在包厢里一倒，睡着了。
等时一凌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在自己卧室里了。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二狗？”睡醒后时一凌依然很懒，就坐在床上喊了一声，反正以于战舟的听力，只要他在这个屋子里就能听见他说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于战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你醒了。”于战舟看起来像是一直没睡，进来的时候眼底乌黑。
这疲惫的模样看得时一凌心疼得不行，招招手将于战舟喊了过来。
于战舟听话地走了过去，在时一凌床沿坐下。
时一凌揉了揉于战舟的脸，皱眉道：“黑眼圈都这么重了你为什么不睡觉？是我这栋房子里没床还是你认床啊？”
于战舟摇了摇头，埋下头将脑袋放在时一凌肩膀上：“睡不着。”
“怎么了？找到木枫了吗？”时一凌一看就知道木枫那边情况不妙，但还是问出口让于战舟纾解一下。
“以后没有木枫了……只会多出来一个疯狂的杀人魔。”于战舟叹了一口气，“我找到了木枫的时候他已经变回沈沢了……”
于战舟找到人的时候，沈沢已经变回大人的模样，正朝着王城的方向走。
二人其实统共没说几句话，全程都在打。不过打斗途中于战舟听见沈沢的几次低声喃喃。
“经历了这么多我竟然还是天真了一把。”
“是我害死的小霖，我压抑了心底弑杀的欲望。”
“对，是我走错了。”
“纯血和混血根本不可能共存！”
哪怕是于战舟也没有办法制止住已经接近疯魔的沈沢，在他们斗了四五个时辰后，于战舟还是让沈沢还是逃掉了。
时一凌一边消化这木枫就是那个曾经差点杀了自己的沈沢一边拉着于战舟躺下：“别说了，你先睡会儿。”
于战舟乖乖地躺到时一凌身边，时一凌刚想起身就被于战舟拉住。
“我不知道沈沢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更不清楚沈沢会做什么……你要比以前更加小心。”
于战舟从进门到这会儿躺下，那眉头就一直紧皱着没有丝毫放松。时一凌温柔地抚了抚于战舟的眉头：“我知道，现在你先睡觉，醒了我们再商议。”
于战舟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仍然没有平稳下来。
“二狗？”时一凌试探地叫了于战舟一声，“你是睡不着吗？”
“一凌哥……我没能拦住他。”于战舟果然没有睡着，眼睛仍然闭着，但是紧绷的脸照样泄露了他的情绪：“我没帮上忙……”
其实无论是十三岁初遇时一凌的于战舟还是后来十六岁，甚至重逢前的二十一岁时的于战舟在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这么容易将情绪泄露出来，哪怕是在时一凌面前他都藏着自己的弱小。可现在他告诉时一凌，他的软弱和自责……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开了放在时一凌面前。
因为他已经放下心来了，他相信眼前的人不会因为他的不完美而离开。
可与此同时，于战舟也是真的自责。
于战舟以为自己强大以后，再也不会成为任何人，尤其是时一凌的累赘。可是他今天依然让沈沢逃掉，以沈沢现在的精神状况，他实在难以想象沈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时一凌因此而受伤，他大概原谅不了自己。所以就算知道时一凌的这栋房子安全，他仍然不放心地守在他附近——他再也不要时一凌受到任何伤害了。
时一凌自从离开刺球村和成年后的于战舟再次相遇，应该说哪怕是以前，自己也很少看见于战舟这幅模样。
本就心疼自家二狗辛苦了不知多久，这会儿时一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心软得一塌糊涂，要不是人还坐在床上他估计自己都要站不稳了。
他轻轻地拍着于战舟的后背：“二狗，对我来说你能安全回来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别想了睡吧，也不看看你一凌哥是谁，有什么困难难得住他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随着时一凌有规律的拍动，于战舟的呼吸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时一凌又拍了一会儿，才悄悄地下床。
在于战舟面前虽然豪气万千丈地吹了牛，但时一凌心里其实非常没底——他对沈沢这个人完全不了解，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做不到知己知彼，只能全方位地做考量，把最重要的东西保护好了。
“希望这个叫沈沢的底牌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呸呸呸，我怎么自己给自己立flag了。”时一凌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摊在书房的软皮大椅上，盯着桌面干干净净的白纸发呆。
于家经历此次浩劫，算是元气大伤。而且死了这么多人，也有一堆后续事情要处理。
但于战晨却在此刻消失了。
时一凌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再次赶向于家府邸，要说猜测于战晨消失的原因大概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于家长老全被歼灭，结合那天长老所说的“拿出解药”的话，时一凌猜测那沈沢应该在于家长老身上下了什么毒，让他可以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控制住那些人身体中的血液，完成那让人惊恐的大屠杀。
一边这么想着，时一凌一边朝着于家赶过去，怕到的太早被人发现他并没有让于战舟送他。
其实过去也看不到于战晨，只是怕现在于家群龙无首，他过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尽量帮点忙。
时一凌来到于家很多次，这里向来布满了优雅尊贵的月黄色帘帐和墙瓦，这还是头一次满眼的白色。
时一凌对那些利用于战晨的长老们没有什么好感，也没多为他们的死而感到难过，但一想到此次以后于家元气大伤，也不知道于战晨这个族长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安稳了。
时一凌心中微微有些沉重，他走入于家，周围的人都认识他，纷纷向他打招呼。
“时少爷好。”
“时少爷你来了。”
“时少爷你知道族长去哪儿了吗？”
“时少爷……”
越是看这些平时里跟在于战晨身边的人，时一凌心中越是难过。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他都能看到他们对于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慌。
时一凌摇了摇头，朝着面前的墨泉，还有身边的一袭人道：“我也不知道战晨现在的行踪，但我相信他会回来。在这之前，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别怕有人趁机对付于家，那些人就算不怕我，起码要顾忌一下时家的法器供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