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师没有跟他一起,转头就掀开黑幕去反方向引开殷白派来的人。
所以老师并不知道。
他后来见到的并非是父亲的亲信。
而是在车内等候已久的柴林。
似乎有什么东西。
从那一刻开始,逐步崩坏,终至失控。
……
吴谢被押回殷家的时候,殷白正坐在客厅最中心的沙发上。
那里曾是殷早的位置。
随着这场充满倾轧的内战残酷结束,这把象征着权利与地位的交椅,终于易主。
男人不像以往那样西装革履,发丝整齐,满室的血腥味不曾散去,他裸露的胳膊平放在沙发靠上,血迹被处理过,但子弹还未取出,具有爆发力的匀称肌肉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他以慵懒却威严的姿势宣告着主人身份,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吴谢没有废话,他本也不该有——这只是一场交易,内容无非是身体的归属权。
熟练地给镊子与刀片消毒,他戴起雪白口罩,从男人臂膀间的伤口里取出一枚圆形子弹,准确判断口径并告知对方,他像以往对殷早做的那样,低头为对方止血包扎。
这期间,那人的灰色眼眸从未离开过他。
吴谢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这种焦躁并非来源于殷白,而是对当前处境的敏感表达。
虽然已经竭力修补,但吴谢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次的任务,恐怕是完不成了。
“阿谢。”男人终究恢复了唤他昵称时亲热而愉悦的语气,“你拜托的东西就在楼上,今晚留下吗。”
疑问的句式,却用陈述语气做了结尾。
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
轻描淡写地整理着医药箱,医生不置可否,他想起四格漫画里的仓鼠和狐狸,还有那只负伤而逃的大灰狼。
现在看来,是大灰狼赢了。
不过,还未到结局,现在就下判断,或许太早。
“好。”医生盖上箱盒,简短回复,“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客厅走廊,灯影不断掠过面颊被照亮的部分,直到医生拧开门把,率先踩入阴影中,仅披着铁灰色西装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立于他身后——在未开灯的情况下,将门轻轻合上,锁扣发出“咯哒”脆响。
蓝光悄无声息地投射在绒毛地毯上,仅脚底所触的柔软感,已让人心底生出异样,更遑论西装甩开时带起的风,男士香水与血腥味混杂在一处,医生甚至来不及回头,下颚已被人从后钳制住。
但他并未惊慌,而是平静问道:
“我要的东西在哪里?”
被迫仰高角度,医生余光与水银般涌动的眼眸对上,那是细碎光斑渗入灰色晶体后,反射出的另一种无暇颜色,饱和度低到近乎泛白的银色。
“自己来拿。”
男人的吐息带着极强的戏谑意味,涌入耳廓又分散出去。
吴谢瞬间就领悟到这句话的含义,心里暗骂一声,他表情微微绷紧,双手却没有犹豫地伸向背后,从对方腰部往下摸索——位置当然不用提,这人西装都丢了,能藏东西的地方除了口袋,别无他处。
以被辖制住的姿势搜寻过低的部位并不容易,他不得不主动靠近殷白,这大概也是对方所期望的,男人的热量几乎要隔着衣料把他整个人包裹住,吴谢眉头紧皱,指尖总算摸到一点金属的冰凉。
握住细碎零件,来不及松上一口气,禁锢住他的人忽然动了。
殷白猛地扭住他另一只手臂,似乎是预料到他会挣扎,趁他抓着零件的手尚不能从西裤口袋里抽离出来,往前紧走几步就把他彻底按在了床上。
柔软棉絮完全接纳了人体重量,口鼻埋入凹陷下去的布料里,肘击快狠准地顶在后腰,医生发出沉痛闷哼,狭长黑眸后扫,终于抽出的手臂顺势向男人的脸打去,对方却先行一步弓起掌腕砸在他的肩部,骨骼错位声极其清脆,医生攥住金属零件的手臂软软瘫在一旁。
冷汗密密麻麻缀在额间,吴谢望着掉落的,闪闪发亮的零件,在喘息中隐约见到某种变色的重影,他被人翻过身来,正面望向高高在上的男人。
——这个人算计好了全部。
他知道他不会屈服于这场交易,他知道他不仅只是个医生,他甚至知道如何应付他本不该拥有的格斗技巧,这些不应当是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殷白”所熟知的事情,现在却全部被算入其中。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你是谁?”
单薄的询问像一丛无处着力的蒲公英,虚弱又缥缈。
“我是殷白,别称白少,这不是你给我的称呼吗?”温柔地用指腹抚过对方因疼痛而失去血色的面颊,殷白嗓音深沉,“虽然,我更喜欢你叫我‘白’就是了。”
纽扣一粒一粒从中分开,露出苍白但形状鲜明的锁骨,医生没有任何挣扎,他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看着覆在上方的男人,脑海中乱七八糟地转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最终都未成行。
下颔被轻柔地托起,与之前强硬压制时显露的冷酷不同,现在的殷白像个对待易碎品的收藏家,小心翼翼地在对方唇间落下一个亲吻——然而这个吻只是擦过唇角,医生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偏了头,无声地望着窗外蓝光,没说一句话。
灰眸盛满逐渐残暴起来的凌虐欲望,男人不容抗拒地将对方的脸掰回来,正想借此进行“惩罚”,下颔却忽然被医生尚能移动的手慢慢抚住,就是这样意想不到的主动动作,让男人顿在原地。
“你说的‘白’。”突然绽放的微笑,顷刻瓦解掉未能放松的提防,“是天使的白吗?”
瞳孔紧缩,男人没有回答。
——也不再能回答了。
高压注射器顶在他的腹部,那只本该因脱臼而受限的手精准地掌控着推塞,冰凉液体犹如医生此刻的笑容,于凉薄中开出一朵冰凌似的花。
早在楼下时,吴谢就预先从药箱里拿走了麻醉剂,殷白肯定料到他想干什么,所以上来就先发制人,但大概没想到他还有凭空“变”出注射器的能力。
况且,系统还有作弊一般的“局部麻醉”。
尽管如此,也还是——好险。
推开像死物一样倒在身上的男人,医生低头翻出金属零件,来不及清点数目,就听到嘈杂脚步声伴随“乓乓”两声枪击,大门“哐”地被人踹开!
脸上沾着斑斑血迹的少年粗喘着,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视线交融,又很快分离。
眼前场景跟少年预料中的完全不同,他松了口气,却又好像想确认什么一样,扣着枪支的指节略微松了松,缓慢地走向坐在床沿的医生。
“老师……”他像梦游一样,来到敬爱的人面前,“这个给你。”
汗湿的枪柄塞入男人宽大的掌中,少年紧紧按着,仿佛怕被拒绝般,快速说道:
“会用吗?我教你好不好……”
医生看了眼门口黑压压的人群,那里站着两个熟悉的面孔——廖武义,肥四。
没有柴林。
“你想要什么?”
拂开少年的手,医生擅自握住□□,低头看他,神态是说不出的认真:
“说出来。”
少年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缓慢跪倒下来,双臂伏在医生膝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可怜和乞求:
“杀了他。”
“……”
“求求你,杀了他。”
血液像爆裂的西瓜汁般“嘭”地炸开。
红瓤白瓤喷溅得到处都是,男人苍白面颊不可避免地泼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少年亦在未能回神的惊讶中再添一抹血色,他们彼此互望,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另一个受到强烈震动而眼神闪烁。
还在发热的枪口顶住少年脑袋,站在门口那群人立刻掏枪指住那个看上去已经不大正常的医生,然而对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说了一段让在场大部分人都听不懂的话。
“你根本不了解我。”叩住扳机的指腹稳定且有力,男人瞳深如海,“我是狐狸,不是仓鼠,记好了。”
少年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男人起身将枪丢回,扣上衬衫就要离开,却被跪在地上的人竭力拉住,琥珀眼瞳像临终告别般死死盯住他,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不肯松。
“老师,求你——不要走!”
男人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说:
“衣服脏了,换完就来。”
少年怔松地松开五指,没有再拦。
没有头的尸体形态惨烈地倒在舒适大床上,医生不过一瞥,就毫无留恋地扭头离开。
这个夜晚,一切都乱了。
第67章 part.67
那天以后,吴谢就没有出过殷家老宅。
殷送的房间增加了半壁延伸出去的玻璃阳台,里面铺着卡其色软垫,还有昂贵的望远镜,通常在他出门办事之前,他会把近来气色都很差的医生小心翼翼牵来这里,仔仔细细把注意事项嘱咐完毕,才舍得离开。
医生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仿佛走进什么出不来的逻辑死角,每时每刻都在思索着外人不明白的事情,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日益稀薄。
这让殷送开始害怕。
但除了限制对方的人身活动范围以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其实他明白,就算现在对医生做更过分的事,对方估计也只会麻木接收,并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但他不想……不想趁人之危。
哪怕这个念头对已经犯下错误的他来说极其可笑,可笑到连讽刺都多余。
出门前,他看向孤独坐在软垫上平视远方的男人,只是一瞥而已,那人浑身流露出的疲惫却已像沾满泥泞的幕布般缓慢垂落,犹如即将没入地平线下的斜阳,仅剩物理意义上的肉体还残存世间。
灵魂不在了。
吴谢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失败了。
怀表零件虽然通过殷白拿到,但也已经无法复原,容纳过追踪器的内部齿轮,部分被细微弯折过,柴林的确请了不错的表匠来动手,这也意味着,即使重新组装怀表,原本的配件都将不能使用。
任务道具收纳失败,而殷送的治愈度仅达到20%。
这是他第一次被通关难度卡住,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他原本想要自杀重来,但却被系统拦下。
“宿主,任务道具收纳失败并不会立刻把您弹出世界。”电子音没有什么起伏,“如果愿意的话,您可以在这里一直待到老死。”
男人反复将表盖拨开又关起,似乎并没有留意它的话。
“您可以在这里了解殷送的过去和未来,知道殷送需要什么,重来的机会只有一次,千万不要白白浪费掉常驻世界的好处,等信息收集完毕,宿主肯定能做得比现在更好。”系统说,“况且,宿主既然已经证实‘吴谢’的过去与真实世界的您无限贴近,那么,这个世界‘殷送’的经历,会不会也与Mr.Yan的真实过去无限贴近?”
“嗒”地关上银色表盖,男人摩挲片刻,久违地发出几声低笑,很轻地说:
“0001,你总算学会‘劝说’这个技能了。”
系统听到编码从宿主嘴里吐出的时候,整个电路都有些闪烁,它倒是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人类的“愣住”,这个编码它在首次见宿主时就报过,只是后来宿主总是叫它“系统”,从没叫过编号,它还以为宿主忘记了,没想到对方还记得。
或者说——宿主一直记得,只是不叫而已。
0001再度从这番名称运用中体味到人类情绪的精妙之处。
“如果这个世界抽取的是我与Mr.Yan的记忆碎片,那么与殷家无关的其它经历,的确很有可能就是Mr.Yan的经历。”望着在掌心摊开的怀表,男人声音放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未免也…”
啪嗒。
水滴迅速沁入衣料,氤出扩散的深蓝。
簌簌跌落的泪水同时超出了0001与其主人的预料,男人用指腹擦去眼角温热,不自觉“诶”了一声,像自嘲般笑起来:
“怎么突然哭了?”
调出后台资料扫了一眼,0001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的殷送不曾生活在正常的环境中,至少在十二岁以前,都没有过。
文章中没有详细描述过他母亲的过往,只说其职业为包房小姐,与年少时的殷早纠缠以后,曾试图通过诈孕的手段来骗取婚姻与钱财,但没?4" 快穿之无懈可击23" > 上一页 26 页, 谐晒Α皇钦獯握┰胁⒎峭耆薜姆攀福笏偷某錾褪且桓鲋っ鳌?br />虽然诈孕不成功,殷送的母亲还是设法嫁给了一位商人做续弦,她塑造了一个带着孩子但非常坚强的单身母亲形象,很快让商人倾慕于她,这段感情是不是真爱不知道,但殷送的确平平安安地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直到六岁那年,养父破产。
高额杠杠迫使无力偿还的养父跳楼自杀,尽管如此,意外死亡的人身保险金也无法挽救债台高筑的公司,殷送的母亲为了生计重操旧业,也就在这时,殷送迎接了自己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不断上门讨债的形形色色的人,把原本只有坚强表象的母亲逼入绝境,在被临头泼下一盆水,并被告知“再不还债,下次就是硫酸”以后,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依赖酗酒与水烟度日的母亲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以及几乎无解的狂躁症。
养父的女儿因就读上高中而免去一劫,日夜在家的幼小殷送就此沦为母亲发病或痛苦时的出气筒。
没人知道那段日子殷送是怎么度过的,没有任何咽喉问题的他患上失语症,因为一直被关在家里,从来没有正经上过什么学,直到殷早开始介入。
殷早干净利落地将这个已经半疯癫的女人安置进疗养院,并聘用专门的治疗师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进行相应引导,这段通过寥寥几语就已能窥见其中残酷的痛苦生活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