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湖见此,又从袖中掏出三道飞镖,正欲再发,只听叶齐天不紧不慢开口道:“叶小姐,你觉得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胜算能有几成?”
叶湖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角已明显渗出泪来。楚歌心里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一哭他就头疼,此刻只能把自己贡献出来,护在叶湖身前,朗声道:“呔!老贼!你究竟意欲何为!”
老贼一愣,没想到自己堂堂落花门副门主居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假冒长老叫老贼,当下有些怒了,但此人又很神奇,他越生气,表面则越平静,这一点倒跟沈无心那个变态还有些相似。
老贼捋了捋嘴巴上的小胡子,笑道:“哦~这位阳歌长老,哦不,还不知你尊姓大名?居然敢冒充崇阳派长老来我落花捣乱?是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人恐怕嘴巴比武功还毒,会抓重点,专攻人心理防线。此刻的叶湖已明显溃不成军,失去了战斗力,而自己作为一个狗怂,如今居然担任起了撑门面一角,可见天意弄人!
楚歌心道,罢了,死就死吧!反正还有三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歌强作出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道:“在下何许人并不重要,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这究竟在不在落花门?”
叶齐天瞥了他一眼,笑道:“小子,想在我这里套话,你还嫩了一点。”
哇!这人居然是个有智商的!一般反派不都会在人临死前答疑解惑的吗!这样不是对于一个反派来说特别有成就感吗!为什么这个人这么特殊,把把不按常理出牌啊!
一旁一直静默的叶湖突然开了口,她含着泪,此刻已经把飞镖收了回去。
叶湖:“如果不能说,不如你把我想知道的给我说说看。”
叶齐天目光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过是二十年前的江湖旧事,如今已经无从考证。你也不必如此执着。你既然是门主的女儿,我自然不会怎么样你,但罚是少不了的。”他的语气倏然变冷,看向楚歌的目光中带了杀机,“至于你身旁这小子,胆敢冒牌闯入我落花门,今日他必须死。”
语毕,他一点头,身边数十个站的腿都发麻了的弟子终于到了出场的时刻,纷纷亮出袖中影刃,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楚歌提起剑,凝聚气息,抱着背水一战的杀伐决心,银光四起的清风瞬间划出一道剑气,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叶湖也加入了战斗,但处境非常尴尬,一个是她不想伤害同门,再一个是同门也不敢伤害她,毕竟是门主的女儿,出一点血都是要负全责的!所以打的不上不下,武器都不敢亮出来,只能拿拳脚拼,偏偏拳脚也不好意思真的落到身上,所以远远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几个人围着她互相在尬舞。
几人尬舞片刻后,叶齐天轻咳一声,弟子们马上心领神会,索性放着叶湖不打,掉转了身躯,纷纷选择拿出武器攻击楚歌。
楚歌内心:mmp……
他一个人打一半已经非常吃力,如今竟所有人都冲着他来,把叶湖闪在一边,就差给她一把瓜子磕了!
影刃这种武器,可握在手中近战,也可抛出去做远程攻击,一时之间,四处影刃飞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提起剑左右格挡,却仍是占了下乘!
毕竟这都是落花门的精英弟子,他如今能挡住几波攻势已经用了极大地力气。
叶湖突然尖叫了起来,他回头一看,却是叶齐天不知从何处拿了个捆绳,将她捆了起来!
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不知何处飞来的影刃瞬间将他后背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他闷哼一声,噗地吐出一口血,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勉力用剑撑住了身躯。
那些弟子见他已经不行,停止了动作,齐齐望向叶齐天,等待他下一步指使。
彻骨的疼痛让楚歌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他跪在地上,被数十名弟子围成了圈。
他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以前看小说时,觉得打打杀杀似乎非常爽,但真的轮到自己承受这份伤时,才知道何为痛苦。
但他总觉得,自己还不能死,怎么能在这里就倒下?
他可是楚歌啊,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鲜活的人,怎么能轻易被一群书中的纸片人打败?
如果自己已经坚持不住,那么……
他的耳边蓦地回响起那天,那个人告诉他,如果你有危险,你就吹响这只哨子,我若是听见,便赶去救你。
所以,这是最后的希冀吗?
他从怀里,掏出了竹哨,翠绿的竹哨在满是血的手中瞬间变了颜色,他放在嘴边,用尽最后的力气——
没有任何反应。
楚歌苦笑道,你看,我就说这哨子顶破天吹不出三十米远吧。
他失去了最后的知觉,晕倒在了地上。
却不知道在他晕倒的那一刹那,一阵挟裹着无数杀意的剑气瞬间劈来,与天地之间的雷鸣闪电化成一道刺目的光,登时地动山摇,暴雨骤落!
须臾之间,罡风四起,众人还未来得及惊惧,已纷纷倒在血泊之中,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竟是从腰斩断!
数十名精英弟子,竟无一幸免,只剩叶齐天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旁边躺着早已晕过去的叶湖。
来人收起剑,背在身后,仿若黑夜中嗜血的恶魔,在叶齐天身前站定,冰冷的雨水顺着长发滑落,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叶齐天怛然失色道:“宋……宋尧?”
宋尧眼中如同寒冰,嘴边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声音冰冰凉凉,带着三分调笑:“叶门主,你仔仔细细想想我是谁?”
一瞬间,叶齐天再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惊恐的表情在雨水的冲刷下说不出的诡异,他哆哆嗦嗦道:“你!你是!沈无心!”
那“笑面郎君”的招牌笑容断不会错!何况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威力可动摇天地的神剑,断情!
“猜对了呢~”沈无心并未打算撕下脸上的面具,仍是宋尧的模样,说话的调调却恢复了自己一贯的作风。
一道闪电从空中爆裂开来,发出噼啪的声响。
叶齐天知道今日自己已经难逃一死。
传闻之中,沈无心在杀人之前,心中越是愤怒,表面笑得越开心。他不可否认,自己甚至也刻意去学他那种毫不在乎又冷酷无情的杀人方式。
但浩瀚天地间只有一个沈无心。
沈无心举起剑,漫不经心地架到他的脖子上,淡淡道:“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
叶齐天嘴唇还在抖动,他内功之深,按理说有能耐与沈无心一战,可不知今日的沈无心究竟为何,似是怒极,爆发出的竟是毁天灭地的杀人力量,方才还占了上风的他此刻竟毫无还手之力!
他望着沈无心那张脸,几乎可以透过人/皮/面/具看清下面那副妖娆又嘲讽的模样,不甘心道:“你究竟为何,为何要护着那小子?”
“因为啊~”他一剑贯穿了叶齐天的喉咙,在那人满脸地不可置信中,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乐,意。”
叶齐天轰然倒下。天边骤然响起一道惊雷,雨下得更大,在狂风中飘摇而落,满地的血混着雨水汇成了小河,将整个西孚山染成了血红色。
凤星文看着窗外的雨,摇了摇头,伸出手将两扇窗合在了一起。
楚歌醒来时,凤星文正在床边坐着,他身上的伤口已尽数被包扎好,显然是出自眼前人的杰作。
楚歌急道:“叶湖呢?叶湖怎么样了?”
凤星文一边端着药,宽慰道:“她没事,受的都是皮外伤,已经回自己苑中了。”
楚歌摸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叶齐天呢?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
凤星文神色复杂,舀起一勺药喂到楚歌嘴里:“叶齐天死了。你是被宋尧抱回来的。”
“死了?”楚歌一口药含在嘴里,只觉得生活比药还要苦的多。
叶齐天怎么会死呢?他武功那么高,谁能杀得了他?宋尧吗?
楚歌:“那,那宋尧呢?”
凤星文将药碗放下,又拿起绣帕替他擦嘴:“宋尧走了。我这儿寻常人不敢进来,你只管好好养伤,等过些日子,我将你送出去。”
楚歌不解道:“你……为何?我在你落花门闯了祸事,还连累你们副门主丧生……叶齐天是何人所杀?”
凤星文转身欲走,闻言一顿,淡淡道:“其余事你不必管。我既受人所托,自然会照顾好你。你休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楚歌茫然地躺在床上,竟觉得所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他分明已经必死,又在最后关头吹响了哨子,可为何抱他回来的人是宋尧?
不知为何,他竟有一丝失落。
所有人对坏蛋的心里都是抱着一丝憧憬的,会感觉他杀人不眨眼,但偏偏对自己特殊,是一件藏在心里的,既骄傲又惶恐被人发现的情愫。
他虽对那小哨子百般不信任,但在最后关头,心中仍惦念的是,万一呢,万一沈无心真的会来呢?
可没有万一,他食言了。
原来自己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个完成任务的工具,而那个竹哨,也不过是安抚他可以放心替他办事的道具。
可又如何能强求别人,自己本来的任务,不就是要杀了他吗?
☆、舒娘
叶齐天一死,整个落花门顿时陷入混乱之中。可那日除了晕过去的叶湖,全军覆没,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杀的,而叶湖又偏偏当时不省人事,自己稀里糊涂得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湖只道自己是好奇,想去后山看看,自然而然地遮过了楚歌与她同行的事实。
一时落花门人人自危,互相猜忌。叶齐天武功之高,非一般人不得近身,整个江湖放眼望去,也没几个人是他的敌手。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沈无心。
但无凭无据,沈无心确实从未出现在落花门,就算扣锅也扣不到他头上。
除了神秘失踪的宋尧与阳歌长老。
楚歌此次肯定是不能现身了,他后背受着重伤,深可见骨,纵然凤星文再如何妙手回春,也不能一朝一夕的就让他生出肉来。
不过在凤星文这里住的确不用操心安全问题。凤星文人虽温顺,也极好相处,但落花弟子不知为何对他格外尊重,他的住处方圆三里内,无重要事项不得靠近打扰。
也就楚歌死皮赖脸非要找人家玩。
在凤星文这里住了半月有余,期间叶湖来探望过他几次,仍然是扮演的传递消息的角色,将落花门当前情况一一告诉了他。
而叶湖心知连累楚歌,心中不忍,终于肯将自己压箱底的秘密全盘托出。
叶湖的母亲名为卫菡,二十年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美人。闻说她双瞳剪水,仙姿佚貌,更有一副好声音,有“闻君一曲动天下”之名。
因此,求亲者必然多之又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不乏独步天下的侠士剑客,当中就有叶湖那傻爹,叶鸿福。
那时也鸿福还未当上门主,与叶齐天同是老门主的得意弟子,影术造诣不相上下。
叶齐天此人,从年轻时便特立独行,不近女色,传闻中他喜好龙阳,但也无从考证,平时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为了女色不务正业的人,尤其是他大哥这种看见美女拔不动腿的。
自叶鸿福偶然得见卫菡一眼,便仿佛被夺了舍,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卫菡娶进落花门。
落花门并不禁止弟子姻缘之事,讲究的是随性自然,然而叶鸿福凭自身水平,肯定是无法与卫菡随性自然的,他虽五官端正,但长得委实算不上好看。
卫菡已有意中人。
那意中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江湖上名震八方的天下第一,江明知。
楚歌突然打断道:“你等等,江明知?江明知与江闻天是什么关系?为何都姓江?”
叶湖无奈地摇摇头:“我能讲的也就这些,就连这些都是我四处探查,偶然闯进了我傻爹的密室,从他当年记载的三言两语拼凑获得。再往后的事,所有人就如同被割了舌头一般闭口不谈,谁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我娘亲不知为何嫁进了落花门,却没过两年便自杀了。”
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叶齐天与叶鸿福如此不合,叶鸿福自甘堕落,又为何当上了落花门的门主?
卫菡又为何肯下嫁给自己根本瞧不上的叶鸿福?后来又为何自杀寻死?
沈无心武功如此惊天泣地,曾经却说过江闻天是他的师伯,那他的师父,会不会就是当年卫菡所心仪的江明知?
隐隐约约中,好像一切都有所联系,却又如同九连环一般环环紧扣,无从下手。
那么沈无心会不会知道什么?
这他喵的能写《走近科学》了!
但这些,楚歌不敢讲给叶湖听。
此刻楚歌只想拽出这本书的作者,好好锤锤他的脑袋问问他这些框架都是哪里来的!他到底应该继续完成他的主线任务,还是在支线上把这一切都探查清楚?!
楚歌果然还是不忍心,他摸了摸叶湖的脑袋,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去查这些事情。”
行吧,又接了一个新任务。
叶湖的两眼放出光芒,惊喜道:“真的吗,楚大哥,你真的会帮我?”
楚歌面上点点头,一听这固定句式,心中多年来的困惑再次浮上心头。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小女孩都如此执着于“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真的爱我吗!”这种问了也白问的话,果然还是男人爽快,说一不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