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拂挑眉:“在水里?”
画魔完全没有顾虑,直接趟水下河。
水远比想象中要深,画魔周遭仿佛有一层光罩,湍急而过的水流竟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夜色模糊了轮廓,却将双目照亮,画魔的眼睛在黑夜中微微泛着异光,残酷嗜血。
只有在这个时候,沈拂才突然忆起他的身份,长久以来画魔扮演的形象就像是棉花糖,往下一按,就乖乖塌下去,然而再稍稍反弹上一些。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词:乖又软。
画魔突然抬眼看了他一下,出于心虚,沈拂咳嗽一声,别过脸去。
“里面有东西。”画魔道。
沈拂挑眉……拎上来看看。
画魔:“倘若我出手,尸骨无存。”
沈拂想了想:“我来。”
画魔不放心地看着他。
沈拂摆手:“我力气大,你在旁边照应,出不了事。”
他没有画魔那种本事,可以浮在水中,扔了块大石头进水,脚小心翼翼踩在上面。
沈拂身上不带丝毫魔气,刚一入水,便有东西缠了上来。用力一抬脚,带出一具白色的骸骨,在水里它还安分些,一接触空气,白骨顿时张牙舞爪,朝沈拂扑来。
手骨部分最为骇人,要比寻常手骨尖锐不少,就像是竹笋,顶头又细又尖。
沈拂站在石头上,身体倒是很灵活,躲避几下,还有空分神打量它的状态。
水面忽然又窜出一具骸骨,冲着白皙的脸蛋抓来,沈拂眼睛眯了下,动作先一步快过大脑,单手抓住脖子的部分,狠狠朝岸上摔了几下。
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拎着想要偷袭的骸骨转了几圈,丢到远处。
山谷好像都在震,画魔提醒:“再来一下它就碎了。”
沈拂的理智这才回炉,活动了一下手腕。
两具骸骨的腿骨已经折了,挣扎许久,站不起来。
画魔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细细打量沈拂。
温热的气息凑近,呼吸几乎全在脸上:“你在想什么?”
画魔一时脑海空白,坦白道:“考虑你是什么品种。”
话音刚落心里便咯噔一声,直觉不好。
沈拂全然没有生气,回答道:“人。”
有感这个答案不太具有说服力,补充道:“就是比常人力气大点。”
地表隐隐已经有了几条裂痕,如今还在像蜘蛛结网一样朝四面八方散去,画魔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沈拂招了招手,画魔觉得骨头一松,没有过去。
沈拂冷笑:“只是想请你帮我将那具骷髅捡回来。”
画魔没有离开原地,骸骨便被一道看不见的黑丝缠绕,拖了过来。
沈拂检查一番,“好在没有散架。”
柳雪请他来安葬父母,要是被摔坏了不好交代过去。
骸骨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洞,并非是沈拂暴力所至,内壁光滑,伴有粘液。
上次在墓地攻击沈拂的骸骨身上也有虫洞,不过仅仅是几个,这两具骸骨则是数都数不清,仿佛是被活活吸干了。
沈拂:“他们的魂还在么?”
画魔摇头:“只剩下一缕怨念残留。”末了又问:“我能吃么?”
越是怨毒的灵魂,对他来说越美味。
沈拂:“那位白大师灵魂恐怕脏透了,回头吃那个。”
画魔颔首。
沈拂眼中突然荡漾起笑意:“你觉得我怎么样?”
画魔:“很干净。”
和接触的所有食物都不同,不管沈拂做什么,他都觉得对方像是高山上的雪莲,好看又纯洁。
似乎很满意这个比喻,沈拂循循善诱:“可见只有这些邪恶的灵魂才对你胃口,要是和我发生些什么,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画魔:“死而无憾。”
洗脑失败,沈拂观望山脉走向,准备找个风水宝地将两具尸骨葬了。
画魔指了一处地方,挖坑的时候骸骨还在挣扎,沈拂犹豫了一下问道:“这算不算是活埋?”
“不过是残念,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化解也行。”
沈拂偏过头看他。
画魔:“分出一缕神识附在上面,将亡者生前的记忆承载过来。”
沈拂只觉得脑内一阵刺痛,朦胧间看到画魔掌心贴在白骨头颅处,剥离出一团黑色的雾气。
他感觉自己飘了。
风一吹,自己也跟着动。
沈拂低头看了看手脚,确定不是错觉,的确是虚浮在半空中,身体已经没有重量,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救命!”一声呼喊打破沉寂。
沈拂试着降落,脚下却像是被云团托着,只能保持原状,求救声不断传来,他似乎明悟了什么,喃喃道:“记忆。”
一道声音在他之后响起,画魔凭空出现在身边:“这是死者最后的记忆。”
沈拂:“负梦术。”
强行吸取怨魂的记忆,丧失最后死亡的片段,亡者的怨念也会随之消逝。
画魔对沈拂知晓负梦术略感惊讶。
可惜画魔听不见,视线全在沈拂身上。
底下奔跑求救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这时,街边有一家三口吃饭,看到这一幕,冷眼旁观。
年轻夫妇跑过去,女的再三哀求,最后知晓自己逃不掉,哭着咒骂:“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人!”
这一家三口继续吃饭,其乐融融,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迟父带人追过来,将这对夫妇拖走。
“白大师很满意,承诺会为你们延寿二十年。”
小孩还不懂事,父母帮他擦去嘴角的汤汁,却是眉开眼笑。
沈拂:“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谁能料到这一幕在多年后重新上演,这一家三口的下场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夫妻被成为魔物的少年活活吞噬。
迟父站在街道中央,拍了拍手,街上做生意的商家停下,附近民居里也走出不少人。
环顾一圈,迟父沉声道:“异乡旅人来此,不准私自收留,白大师自会处理,同样,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闻言,众人都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看那一家三口,随口诓骗了路过的一家人,就能增寿,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
沈拂跟着迟父飘往迟宅,年轻夫妇被按倒在地,他们对面站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小女孩。
白大师的面貌和现在并无区别,仍旧很瘦,瞄了眼迟父,“将剩余的虫子全部种进他们体内。”
迟父迟疑道:“如此一来,人必死无疑。”
白大师笑道:“就是要如此。”
说完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如果不听话,像你的父母一样反抗,下场会比他们还惨。”
小女孩惊恐地瞪大双目,眼睁睁看着父母的皮肤一点点松弛,被虫子残忍啃食。
死亡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剩下的尸体血肉模糊。
迟父招来两个佣人:“扔去后山。”
记忆就此终止。
沈拂一点点下降,四周的情景渐渐模糊,当他感受到夜风凉意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站在原地。
两具骸骨已经停止挣扎,就跟普通的尸骨一样安静躺在地上。
沈拂头有些昏昏沉沉。
画魔道:“负梦术的后遗症,头晕,多梦。”
沈拂:“怨气太重,得不到化解直接下葬可能会诈尸害人。”
将尸骨埋好,又去山腰上摘了几朵鲜花放在墓前,叹道:“惟愿灵魂能得以安息。”
画魔亦步亦趋跟在沈拂身后,一直到进屋,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拂指了指门的方向。
画魔:“万一晚上做噩梦,有人陪着比较好。”
沈拂毫不留情拒绝。
负梦术的后遗症的确不小,他到现在还有些晕眩。
画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悄悄潜伏在床角落的影子。
沈拂感知到他的存在,碍于头疼,未再出手驱赶。
世界一片混沌。
画魔没有料到自己也会做梦,察觉到时觉得很是新奇。
他在梦里看到了沈拂,画面退回到放孔明灯的那日,灯上的三个生辰八字成为刺目的存在。
看着看着,它们竟然幻化成三道不同的人影。
画魔皱眉,想要上前驱赶。
三道人影深情款款望着沈拂:“这是朕打下的江山!”
没有一点预兆回头看着画魔,恨铁不成钢道:“迟早毁在你手上!”
第105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梦中惊醒, 一滴冷汗自额角滴落。
画魔怔怔看着绣花床单,发觉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恢复成本体。
距离他入眠不过半个小时, 这么大的动静,沈拂也被他闹腾醒了, 伸手在背上轻轻拍了拍:“做噩梦了??5" 史诗级客服[快穿]34" > 上一页 37 页, ?br /> 画魔摇头,“不过是梦境有些奇异。”
见他不想细说,沈拂便不再追问, 下床倒了杯水递到面前。
画魔没有喝水, 握住沈拂的手。
难得遂了他一回心意, 没有抽离开。沈拂坐在床边:“大魔王,要不要我哄着你睡?”
笑容缓和了气氛, 画魔点了点头, 躺在刚刚他睡觉的地方。
沈拂失笑,“听故事还是听曲儿。”
画魔:“故事。”
沈拂给他讲了长篇童话,画魔了无睡意,提议道:“其实可以在床上滚来滚去,滚累了, 自然困倦。”
“请随意。”
画魔:“一起?”
沈拂冷笑一声, 粗暴地将之卷成春卷的形状,踹到一边,侧身躺下睡去。
一夜很快过去。
鸡叫三声, 沈拂醒来时, 身边空荡荡的, 画魔不知去向。
推开窗, 一室温暖。
阳光并未因为西沉镇的罪恶有半分偏移,沈拂靠在窗边晒太阳,考虑要不要带画魔离开,任由镇子自生自灭。
沈拂懒洋洋道:“能用一分的力气完成,为什么要耗费十分?”
外面看不见几个佣人,等他晃悠着去吃饭,桌上只有两碟小菜。
“开源节流?”
水月将馒头放下,“好像是迟风母亲不行了。”
边说观察沈拂的表情:“你好像并不惊讶。”
沈拂淡淡‘恩’了声,坐下用餐。
他以为迟父念着夫妻情分,还会缓个几日动手,没想到动作如此干脆利落。
金花顾虑礼节:“要不要去看望一下?”
沈拂只喝了两口粥,结束早饭,“我过去的时候会顺便将你们的心意带到。”
闻言,两人双双松了口气,他们是真的不愿意再和迟家人打交道。
佣人面色铁青,迟父等在屋中,整个场面极其安静,没有人哀嚎,更没有流泪。
没过一会儿,柳雪走出屋,看到沈拂时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吓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迟母的身体已经被虫子掏空,残留着一口气,满脸怨毒之色。
柳雪被迟父找了个借口打发出来,似乎有话要单独和妻子说。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沈拂在走廊坐下:“得偿所愿,应该开心才对。”
柳雪抿着唇笑了笑:“他们自相残杀,干我何事?”
视线接触到沈拂,犹豫道:“我父母……”
“已经安葬。”
柳雪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深深给他鞠了一躬。
沈拂:“我过些日子就要离开。”
他在考虑走之前顺便将白大师当做口粮送给画魔。
柳雪想了想:“后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宜出行。”
沈拂抬眼看她,柳雪话中有话:“再过两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走。”
她走后沈拂发现地面有了重影,低下头:“你在闹什么别扭?”
早上起来就玩消失,现在还偷偷摸摸潜伏。
影子:“他人的名字。”
沈拂皱眉。
影子缓缓道出昨晚沈拂拿着剃刀面对他,却叫着另外一个男人的事实。
沈拂似笑非笑:“所以这是要与我冷战?”
影子摇头,他狠不下那个心,准备将妒火迁移到罪魁祸首身上。
沈拂叹道:“别再想着下咒。”
影子不语。
沈拂:“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每次下完咒,最后都反弹到了自己身上?”弯下腰将手贴在影子胸口部位:“我说过,我们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影子道了声无凭无据。
沈拂笑着摇头,不再和他谈论这件事。
起身迈步往前走,画魔突然出现在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神色冰冷,“即便如此,为何不唤我的名字?”
沈拂反问:“你有告诉过我名字?”
画魔一怔,许久开口道:“吾名沈留。”
沈拂冷眼看他。
画魔:“我乃是天地间无数怨气凝聚而成,并没有姓名。”
“所以?”
画魔严肃道:“从今日起,我决定跟你姓。”
“……”
沈拂嗤笑一声,再加上三个牌位,组成一个沈氏家族么?!
才经历过婚礼,大红灯笼都没来得及取下,又在替换成白色灯笼。
除非留在屋子里,走哪儿都是碍着别人干活,沈拂索性出来转悠。
门户紧闭,唯一开张的只剩下一家茶楼。里面人倒是不少,似乎这样聚在一块能带来安全感。
沈拂听到领座男人哑着嗓子和老人交流,说住在对面的一家人一夜之间诡异消失。
没多久又有几人加入他们的讨论,有的是亲人不见,有的是友人失踪,一时间人心惶惶。
沈拂早餐没吃好,要了一桌子点心细细品尝。
老人注意到他,过来搭话:“听说你是借住在迟家?”
沈拂颔首。
老人询问:“迟家有没有人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