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卷起钟信身上雪貂大氅的长襟,月下轻扬,愈显凄清。豪门斗破,他已是最终的赢家。可是眼前偌大一所宅院,满庭灯火,却终无良人,可以相伴。
终无良人,可以相伴,终无良人,可以相伴….
秦淮的心中默默地背诵着书中最后的一句,不知为何,便只觉从心口里,渗出一丝淡淡的寒气,整个身子,竟在风中颤栗起来。
一旁的钟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颤抖,早悄无声息地靠过来,原本负着的双手,便无声地将秦淮的手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这会子,怎么倒忽然发起抖来,难道是这山顶上,有高处不胜寒的冷意吗?”
钟信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淡漠,只是握着秦淮的手,却慢慢地在收紧。
一时间,满眼尽是小说中文字的秦淮,竟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英俊的的脸,微微一笑。
钟信慢慢眯起眼睛,看着他眉梢跳动的胭脂色,忽然之间,双臂一伸,竟将秦淮整个人横抱在身前。并且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往那山顶最狭窄的地方靠去。
秦淮心中一凛,眼睛向下方扫去,原来钟信镜横抱着自己站在了山顶最危险的一角,如果这时他松开双手,自己旋即之间,便会以一个失足之身,掉落下去,变成钟家又一个无人可查的意外。
而这样的话,或许那本《斗破豪门》的小说,便真的会圆满无缺了罢。
他忽然间便闭上了眼睛,这时候,这该来的一切,就让它干干脆脆地来吧!
第87章
山顶的寒风凛烈, 吹得二人的衣袍在风中翻卷。
秦淮轻轻闭着眼睛,心里面,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此时此刻,他似乎忽然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那便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 斗智斗勇到最后的光景, 或许穿进来的,却是一本必须要忠实于原著情节的小说。
因为像这样遵循原著的穿书方式, 在穿书类的小说中, 也实在是很多很多,是穿书人与书中人物, 都完全无法控制的。
所以, 有些事情, 斗了又怎么样,爱了, 又能怎么样, 到最后, 终还是要认命的。
只是头脑中虽作如是想, 在心里面, 秦淮却只感觉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刺痛。
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 爱上他了。
也因为自己,已经和他身心交融, 真真正正地灵肉合一, 心甘情愿地守在这依旧暗藏阴秽的大宅院里, 与他携手同行,同站峰顶。
可是听着耳边劲风的呼啸,感觉着身下男人结实而无情的双臂,这一刻,秦淮的心底却在对自己冷笑,你想与他同站凌云绝顶,可是在他心中,或许正如何意如所说,真正信任欢喜的,怕是只有他自己罢。
恍惚与隐约的失望中,耳边忽然传来钟信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声音。
“嫂子,你现下人在老七的身上,却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瞧你这眼睛虽然闭着,一双眼珠子倒还在眼皮下东转西转,当真是有趣得紧,这会子四下无人,你这副样子,倒惹到我了……”
这男人味道十足的声音,让秦淮只觉得心中一荡,继而,微阖着双眼的他,只觉得在朦胧中,有一张男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些方方在寒风中袭来的万千思绪,竟在这一瞬间里,被忽然间压在自己唇瓣上的,两片薄而滚烫的嘴唇,融解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秦淮对这个男人的热吻有些招架不住,整个人便如丝绵般酥软,竟瘫卧在钟信的臂弯里,双手下意识便去搂他的脖颈,先是轻轻扳着他的头,以期他可以更用力地亲吻自己,继而,却像是如疯魔了一般,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倒像是怕钟信会忽然间放弃这个吻一样。
钟信倒被他这样忽然间爆发出来的热情弄懵了。
有好一阵子,他压在秦淮双唇上的唇片都忘了动作,完全是被秦淮主动地索取着,吸吮着。
可是慢慢地,他似乎在恍惚中,渐渐明悉了怀中人如此疯魔的原委。那是一种因为担心失去,甚至绝望后,又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激情。
他被秦淮身上喷涌出的这份激情所感染,终于和身上的这个男人一样,在这钟家宅院的最高处,在激扬的寒风中,尽情地放肆着一个男人被压抑了许久的冲动与真情。
良久,两个在寒风中竟然亲出了一身大汗的男人,终于不得已地松开了对方,互相看着对方胀红的脸,长长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
“老七,为什么到了这光景,你还要叫我做嫂子,甚至便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也要一直那样地叫我?”
秦淮也不知为何,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浓烈的热吻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一个略带了限制级的问题。
或许这几天来,在二人的床榻之间,锦被之中,这也确是让他心中有些捉摸不透的地方。
明明二人已经是名正严顺的夫妻,更坐拥着钟家一外一内的掌权人身份,可是偏偏在那些亲密无间的时刻,钟信却常常不自禁地低叫着“嫂子”这两个字。并且在叫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总能让秦淮感觉到一份不可捉摸的情愫,倒似乎,那两个简单的汉字,能催浓了他的情*欲一般。
钟信慢慢走到他的身前,粗豪的大手一伸,便将秦淮的手牢牢抓在掌心。他转过身形,两个人肩并着肩,共同俯视着庭院中苍茫的暮色。
“嫂子…嫂子…”
钟信的目光在那点点灯光中流连,嘴里面,却像是应和着秦淮的问题般,喃喃地来回低声说着这两个字。
“你知道吗,眼下的这个地方,是我这些年来,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静坐的所在。每每当我在白日里,受到大哥或是其他人的凌*辱,我便会在这钟家的最高处,静静地舔着自己的伤口,在这夜色中的灯光里,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傲视着钟家的所有。”
秦淮感觉到钟信手掌中,隐约传来的一丝颤抖。他反过手去,想用自己掌心的热度,去温暖下这个曾经历经凄冷的男人。
“只是在这里流连的次数久了,有时候我便会觉得,这山顶虽然高耸,却又当真是个孤独寂寞的所在,如果…如果能有一个人陪在我的身边,共享这夜色之中的风景,或许老七此生所追求的,才是真正的圆满。”
两个男人的手愈发用力地纠缠在一起,或许他们都在那十指交错的力度中,感受到了自己和对方之间,那份由反感到试探、从陌生到熟悉,继而又从相互依靠,进展到亲密无间的整个过程。
“而这个能陪我的人,在我还不得不叫他嫂子的时候,便悄悄藏进了我的心里。”
钟信忽然转过身形,微微有些迷醉的目光落在秦淮光洁的脸上。
秦淮只觉得心脏“呯呯呯”地巨烈跳动着,因为自己可以在对方的目光中,清晰地看到一份昭然若揭的贪婪与欲念。
这个男人,曾经压抑得有多沉重,这会子在倾诉与渲泻的光景,便有多激昂。
眼见钟信抬起了右手,继而轻轻落在自己的眉梢处,在那粒销魂痣上温柔地挑弄着。
可是不知为何,那挑弄的手指竟慢慢加重了力道,和钟信的呼吸一般,忽然变得粗重起来。
“嫂子…嫂子…你问我为何便是做了夫妻,却还是要叫你嫂子,其实方才说了那些,固然是老七心中的实话,可是在老七心底,却还有一些话,倒也不想隐瞒嫂子。”
这光景,秦淮只觉自己的眉梢,竟被他粗重的手指挑弄得有些火辣辣地疼,情不自禁地,便皱起眉毛,微微躲闪着钟信的手指。
可是这光景的钟信,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目光中透着一丝尤如野兽般的凶婪,粗重的呼吸像是收不住闸门的洪水,在静夜中听起来,有一种雄性独有的疯狂。
“嫂子,老七若要将这心里话说出来,你千万莫要生气,更加不要从此不理老七。只因在老七的心底里,偏有一份污秽不堪的欲念,那是除了你,绝然不会让人知道的东西。”
秦淮被他狂野而又坦诚的目光震到了,虽然不知他要说出些什么,却偏生用力地点了点头。
钟信抓牢了他的手,低低道:
“因为在老七心中,有一个虽不可说,却又不能欺骗自己的念头。便是在你尚为老七长嫂之时,便已经在老七的身体上,深植了一份无法言说的卑劣欲望。明明那光景的我,绝不该对自己的嫂子,产生那样污秽的念头,可是无论老七如何在私下责罚自己,痛骂自己,那份潜藏在老七骨子时的欲念,却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最不该想嫂子的工夫,跳将出来。而每每那个时刻,老七总是在想像着嫂子的身子和面庞下,做出些事后会让自己悔之不迭的丑事,也因此,为了惩戒这样淫邪的自己,更在身上留下无数的印迹。”
钟信一边沙哑着喉咙向秦淮坦诚着自己,一边便轻轻撸起衣袖,让秦淮去看他当初在自己的手臂上,用香火烫出的疤痕。
虽然那些伤疤已经略略变淡,但是若和他少年时代的伤疤比,却还是新鲜很多。
秦淮只觉心中一酸,不由便伸出手去,在那些点点斑斑的疤痕上轻轻抚摸着。
“你做甚么要这样傻,你便是那光景想了我,我又少不得一块皮肉,何苦来这样折磨自己,更何况你想我的时候,又怎知我那时,没有想着你呢……”
风拂过耳,却吹不走秦淮低低的情话。
“……叔叔,你既这般说,那从此以后,若在人前,你我便以夫妻相称,而在人后,我便还是叫你叔叔,你只管叫我嫂子便是了……”
钟信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一刻,他只想,揽他入怀。
泊春苑里的四时锦,在严寒的冬季,总会被老七呵护得很好。虽然暂时见不到一日四变的繁花,却依旧在寒冷中,在枝叶中散发着幽远的暗香。
而另外的一只“四时锦”,这光景却像是逆了季节的花朵,在整个香水市场上绽放出独特的娇顔。
布伦代表弗朗索瓦公司,又已经和钟家的公司洽谈了数次,洽谈的主题,自然便是钟氏香料的双璧,钟桂花与四时锦。
对于布伦来说,他现在对于独掌钟家权*柄的七少爷钟信,忽然有了一份全新的认识。
这个从前不声不响,似乎总是守在秦淮身后的东方男子,在与他真正洽谈到核心利益的时候,才让布伦领略到了他的精明甚至是狡诈。
虽然对布伦来说,并未打算在这两款神秘的东方香料上占上太大的便宜,但是身为一个已经浸淫商界多年的商人来说,他在下意识中,便会将利益的最大化倾向于自身,当然,这亦是无可厚非之事。
可是当他与这个看似沉默淡然的男人谈判时,才发现对方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甚至在有些东方人根本不太懂的细微环节,这个男人也早就考虑得清清楚楚,完全出乎了布伦的意料。
在最终苦着脸准备签署合约的当口,布伦实在忍不住自己的郁闷,用英语朝秦淮大吐了番苦水。抱怨他的丈夫不仅小气刻薄斤斤计较,并且还阴沉枯燥,与他接触时,呆板无趣倒也罢了,有时还会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
听到他对钟信的评价,秦淮一时间倒有些忍俊不禁。
他一边笑着告诉对方,自己的东方丈夫其实为人忠厚坦诚,既不阴险亦不刻薄,只不过是有些固执与倔强而已。
可是嘴上是这般说着,他却不由得想起在家中提及布伦的光景,钟信一边揽着他的身子,一边淡淡地说出的那些话。
“那个叫布伦的洋鬼子,大约是我生平最讨厌的人之一,便没有见过他那般厚顔无耻之徒,明知你是我妻子,竟然还要勾勾搭搭,没个远近。这次若不是你要与他合作,我断不会与他谈这合约,便是谈了,也绝然不会让他占到咱们半点便宜。说句实话,这家伙要是识相,便早点离开这里,不然总有一天,我怕自己会在他太过放肆的时候,让他受到些意外的伤害。”
或许,布伦的感觉是对的,他大约真的在钟信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份让他恐惧的东西。
但是秦淮却知道,这个会让旁人隐隐感觉恐惧的男人,却意外地只会让自己有一份深深的安全感。
或许对于自己和钟信来说,自己便是他精心养育的那株鲜花,而他,便是一名兢兢业业的养花人。他可以毫不留情地铲除掉鲜花周围的野草与害虫,却唯独会对那花朵,有着贪婪独占般的爱恋。
时光如棱,一转眼,竟到了秦淮穿书过来一周年的日子。
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却偏偏发生了这许多让人瞠目的大事。便是看过那么多奇情小说的秦淮,每每思及,也会暗自感慨,自己穿过来的这本书,不愧叫《斗破豪门》。
时值仲夏,已经修整一新的泊春苑繁花如织,清香四溢。
钟信一大早便因几桩公事,匆匆去外面斡旋。
这一年来,他因精明强在自己的额头鼻尖滑落,直至嘴角时,便轻轻用舌头舔了舔,忽然间额头青筋胀起,喉头一阵发热,竟一脚将那洗脚盆踢翻在一边,任那温水在地上四溢而去。
他喘着粗气站起身形,三两下脱去身上的衣物,抬身便上了那紫檀木的大床。
床上的秦淮一身雪白的中衣,面上颈间,此时已然是晕红如朱。
他凤眼含春,如一副软缎般躺下身子,一双手,却早便去解身上的颗颗纽扣,只片刻之间,红香锦被上,便已是一副雪白的春光。
这光景,已褪尽衣衫的秦淮微微轻喘着,抬眼去看身边的钟信,却见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竟似要喷出火来。
秦淮吐出一口长气,只待他如饿虎般扑将过来,可谁知钟信忽然间欠起身子,在枕下摸索了片刻,倒掏出一个物事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扬手扔在秦淮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