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殷有晴却只是放下笔，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按照你现下的长相推测的，既然像那便好，只可惜有晴技拙，难以描绘出你之万一，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岳婷娟。”
第五昊也算是懂画的人，光看这幅画的笔触和□□，都绝对能归到大家之作里头，不由赞道“你这也太谦虚了，若你技拙，那天下的画师不都是手残了。”
被珍藏于心底之人夸赞，殷有晴自是觉得高兴，解下缠在手上的白布，他浅笑道“有晴惭愧，当不起如此盛赞。不过听你所言，阿昊莫非也会作画？”
......差不多跟琴技一样的差。
第五昊完全没有任何夸张成分道“几百年都没动过笔，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说罢，他见对方似乎还有邀请自己一起作画的趋势，连忙指了指外头，道“我去找岁倾年说个事，你继续忙，晚上见。”
对方都如此说了，殷有晴自是不会强迫，便含着笑嘱咐道“嗯，我知晓了，路上小心。”
待到对方出门以后，殷有晴收回视线，低下头，双手撑在桌子两边，深深凝视着画中人俊美的脸庞和那双若雪洗过的刀刃般清亮锐利的眸子，雕塑般一动不动。若非发丝偶尔被窗外漏进来的风吹动，几乎自己都要融进了这画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再满足于相隔凝望，渐渐地俯下了身子，离那张脸越来越近，几乎让他产生了目眩神迷的错觉。直到快要接触到白绢，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身负浊气，若是触碰，就会毁掉这幅画。
不行。
既便只是那个人的画，也绝不能损毁。
硬生生停了下来，殷有晴在这样近的距离，再次看向那双眼。
——噗通。
心跳顿时就漏了一拍。
明明曾经红颜知己无数，早已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少年，但不过是看着幅画，殷有晴却连耳朵尖都染上了抹薄红。他闭上眼，想象着那人就在自己眼前，如同这幅画一般，近在咫尺。
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甚至紧张得脖子都有些僵硬，他虔诚地又向下靠了一丝，在对方唇角的位置，隔空印了一个吻。
“真想见见长大后的你。”
另一边，第五昊提着今天新做好的红烧鲈鱼来到了九灵阁，里面的仙修几乎都是老熟人了，如今见他来，便招呼道“阁主吩咐过，若是您来了，直接上去便可，无须通报。”
点了点头，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正在处理事情的岁倾年。对方见他来了，挥了挥手，原本站在他面前等待吩咐的人便都无声退下，只剩他们两人在这间房中。
随手挑出一枚淡绿色灵果捻在指尖把玩，岁倾年斜靠在榻上，红衣铺了满地，状似不经意道“哼，可真是稀客，你竟也会主动来看我？”
奈何这边早就看透了他这副皮囊下的傲娇心，将手上的包裹放在桌边，他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用袖子擦了擦嘴道“我来是要跟你说一声，再过些天我便要走了。”
还以为他说的走是换个地方住，岁倾年拉长了音调，道“哦~又是和你那丑八怪一起？这次你惹到谁了，逼得你不得不搬家？”
“不，这次带不了他，我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把玩灵果的动作顿了顿，岁倾年狭长的眸子眯起，问道“离开这个世界？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昊早就想过了，自己好不容易把殷有晴给拉起来，如果和别的世界一样死遁，按照他的人品虽然不会毁灭世界，但毁了自己也是绰绰有余的，所以绝对不能绝了他的希望。自己作为时空管理局的员工，也不能随意透露自己工作单位的情况，好在这个世界是个修仙世界，大千世界也都真实存在，若是说自己去其他世界云游，既算不上说谎，也是解释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老子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今我已看到自己离开的契机，也是时候走了。今日我来，一是为了与你道别，二是告诉你如何了断你欠我的因果。”
他要....离开？
指尖灵果不知何时被翻腾的仙气绞得粉碎，岁倾年面上虽然还笑着，眼中却冰冷异常，换了个姿势靠在榻上，道“哦？洗耳恭听。”
“我希望你能够协助殷有晴登上仙帝之位。”
这也算是个无奈之举，毕竟之前那个傻客户仗着自己知道剧情，把属于殷有晴的机缘私自抢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剩下来的先不说能不能遇到，就算全捞手里，那也是不够和现任仙帝打的。而岁倾年本身在原著中就是一个bug般的存在，也就只有他，能在自己离开后帮殷有晴登上自己该在的位置了。
“......什么？”
“我说。”第五昊虽然知道对方是不愿意，但也只能无奈地再次重复道“我需要你帮助殷有晴，登上仙帝之位。”
岁倾年：........
是他？
又是为了他？！
为何每次都是为了他！
为何你即使要走了，也不忘为他铺路！
爆烈的仙气在周围肆虐，无论桌椅，纱帐还是别的，全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被撕裂。岁倾年的眼中蕴含着风暴，脸上也再没了笑容，凤眸怒瞪，齿关紧咬，愤怒道：
“殷有晴，殷有晴，又是殷有晴！！”跨越空间，移动到第五昊的面前，他弯下腰，捏住对方小巧的下巴，居高临下，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本尊？为什么就不能施舍我一些关怀？为什么你的眼中永远都只有殷有晴？！”
“他有什么好？！！他究竟又什么好？！！他能给的本尊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本尊也能给你！！你为何就不能看我一眼！！”
“本尊不过是想你对我好，只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
岁倾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些话的，但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满心的委屈也跟着一起爆发了出来。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忒，他干脆就半跪在地，低下头，照着第五昊细瘦的脖子...左肩毫不留情，狠狠地就咬了下去，不过片刻，嘴里就充满了血腥味。
我·操，好他娘的疼！
不用看，第五昊就知道自己肩膀上那块肉要被咬下来了......万万没想到，老子作为一柄剑，竟然有被一棵草咬穿的一天，这消息放出去谁敢信？这草的牙怕不是金刚石做的！
但考虑到如今对方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自己要是再抗拒一下，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所以他只能一边在心里‘嘶嘶’地抽着凉气，一边蛋疼地伸出没有被咬的右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对方垂在腰侧，顺滑到堪比丝绸的长发，想办法安慰道“你做的一切我自然都看在眼里，若是平日，老子自是愿意与你结交，可我终究是要离开的，所以不愿和太多人牵扯因果罢了。”
......真的？
岁倾年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不过叼着肉的牙齿微微松了些。
感受到肩膀上的变化，第五昊心知有效，赶紧再接再厉道“如今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信任托付的人，为了不耽搁你还清因果，老子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告知于你，你说若是不在意，我又何苦来着？”
.....听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丝的道理。
肩膀上的牙齿又松了些。
第五昊继续道“而且殷有晴当上仙帝是天道所驱，天命所归，若是你能帮助天道修复这个问题，以后自是会有福报临身。也许你们以后打开去往三千小世界的通道时，能靠着这福报，更快与我相见。”
原来....他是为了我好？
岁倾年埋在布料里的眼睛亮了些。
然后他探出鲜红的舌头，似是道歉，似是安慰，在肩上自己制造出的伤口边缘，轻轻舔了一下。
第五昊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从纳戒中拿出这次带来的包裹，道“你之前不总是抱怨老子不给你做鱼么？这道红烧鲈鱼是专门为你做的，你尝尝？”
哼，亏你还记得。
岁倾年双手抱着怀中瘦小的人，因为体型的差异，简直就像用红衣将对方兜头包起来一般。
他咬着唇，右手指尖渴望地向前探了探，却又强自压抑住，头还埋在对方肩膀上，闷闷的声音从布料中传出来道“本尊不吃了。”
“为何？”
“让你知道，欠了本尊一顿鱼，来日可须得还的。”
第82章 太薇仙君X有情
这鱼能不能还, 第五昊不知道, 但直到他离开, 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那个红衣的妖精。
了却一桩心事，再回到家里，第五昊便轻松了许多，带着交代后事兼放水的心态，每日和殷有晴谈仙论道, 把自己对这个世界修仙体系的理解和其他修仙世界的理论结合, 统统灌输给对方，算是补偿因为客户缺失的一些机缘。
殷有晴只以为对方如此热情是因为自己快要再次飞升仙界, 提前让自己做些准备, 即欢喜于能与他亲近，又沉浸在对方玄奥深刻的论道中, 只觉得不过转眼，便到了一月之期。
沧落仙子来的时候，第五昊恰好刚讲完最后一段，见到门口之人，便直接跳下座椅，随着殷有晴一道走出了房门。
经过这一个月的冷静，沧落其实有些后悔之前提出要交出天音剑的那个要求，毕竟仙剑有灵者万中无一, 整个仙界，估计也找不出几把。
自己所铸的仙剑能得此机缘，实为不易, 自己这样的做法，不啻于亲手杀死一个生命，同时也是在毁掉自己此生最完美的杰作，这对于一个炼器师来说，简直是最大的耻辱。
但抬起眼眸，看着晴郎那被毁得狰狞的容貌，再想想他每日所要受的煎熬，想着两人的情谊便是被这剑灵打破，她被嫉妒遮蔽的仙心便又冷硬了下来，铁石般不可逆转。
俯视着那窃走自己一切的可恶剑灵，沧落仙子咬了咬牙，面上淡淡道“天音剑带来了么？”
看了眼身侧的殷有晴，第五昊不想让他看出端倪，便没有掏剑，只是道“带来了。”
沧落仙子原本是在注视着他，如今也随着他的动作看了眼殷有晴，但见对方只是看着那个剑灵，温柔地笑着，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位置，便压不住一阵难言的嫉妒。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到了要拔除浊气的时候，你的眼里还是只有他！
恶意浓雾一般充满了内心，嫉恨的火焰灼烤着身心，几乎要透体而出。沧落仙子深吸了口气，压下那简直要掩盖不住的敌意，决定给晴郎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这次再发现不了，那便莫要怪我将这柄仙剑，彻底焚毁，熔入其他仙器了！
“让我看一眼。”她寒声道“拿出来。”
嗯？
眉头微微蹙起，第五昊直觉沧落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对，总有种刻意想让男主知道自己身份的意思。
难道老子哪里得罪她了？
这他娘的不是我们第一次说话么？
但自己既然决心要奉剑，然后告诉男主自己将去其他三千小世界，若是现下被发现，殷有晴定会拦着自己，到时先不谈任务问题，就他一身浊气不除，待到气运转到下一部主角，说不得就变成别人升级路上的垫脚石了。
可若是藏着掖着不拿出来，看女主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和自己扛到底了？
想了想，第五昊试探道“待到熔铸之时，我自会拿出来。”
“哦？”沧落仙子看穿了他的目的，干脆道“你现下拿出来，我便在此处熔炼又何妨。”
第五昊：......
还真是冲着老子来的？
所以老子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把女主都给得罪了？？
第五昊百思不得其解。
但人家都说得如此明显了，再不掏剑，男主肯定会怀疑。他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间，一柄通体墨蓝，剑身附有银白纹路的剑便出现在手上。
将有划痕的一侧向下，递给沧落仙子，他道“那便开始吧。”
接过这柄熟悉的剑，沧落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多年前，自己怀着满腔柔情，将它送与情郎的那日....如今却已物是人非，晴郎不再是情郎，这剑，也不再是那柄无识无感的剑了。
看着缺了一块的剑刃，又摸了摸剑柄上那块似乎是齿印的痕迹，她没说什么，只是挥手间筑起结界，将还是凡人的殷有晴隔离开来，手中祭出器火，准备在这里开始熔炼。
最后一眼，也不是刻意还是无意，她握着剑的手腕翻转，恰好让将要被阻隔在外的殷有晴，透过那缝隙，看到了剑身上的一道划痕。
一道和第五昊脸颊上一般模样的划痕。
结界骤然合拢，阻隔了视线。
那划痕....那划痕！！
他莫非是......
可怕的猜测在心中酝酿，殷有晴顾不得其他，猛地扑了上去，握紧拳头捶打了一下结界，惶恐道“阿昊！你出来！！这仙器不练了！！”
但他区区一介凡人，即便是浊气缠身，无法破掉这结界进去。而结界之中的人，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阿昊！！！”
喊声回荡，却透不过这薄薄的屏障，仿佛所处于两个世界之中。
结界之内，沧落仙子俯视着第五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道“我这便开始了。”
第五昊点了点头，道“嗯，开始吧。”
双手掐诀，浅金色的上品器火包裹住天音剑，一点一点地熔炼着，金色拂尘飘在空中，只等最后一步的融合。
随着天音剑被器火灼烧，第五昊的脸色也渐渐苍白，但寻思着殷有晴不用再硬生生受着每日浊气侵蚀的痛苦，又觉得挺值得的，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虽然得疼这么一次，不过能驱除浊气，少呆几千年，也挺划算的。
想到这一切都多亏了女主这段时间的奔波，他便转过头，仰视这个默默付出的女子，感叹道“辛苦你了，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