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祸得福?乐遥心里有些好笑的想着。
就这么一直走到极限吧,他是真的很想看一看,他的极限到底是多少。
周围一片白雾浓浓,不见四方的世界好像只剩一人,这一人正在不断的向上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空气中,那个不断向前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轻飘飘的向一旁避了一下。
一道黑影在他避开的那一瞬间与他擦肩而过,潮湿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乐遥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双目中红光大盛,比起之前要更加浓烈。
他的肩膀被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灰色布衣下皮肉泛起了一点红色。
乐遥望着上边,层层云雾褪去,笼罩在红色中的世界,他能够清晰的看到顶端空无一物。
“出来,我看到你了。”乐遥对着顶端,低声道。
他这一声并不大,然而却像是从九天之上,落下来的梵音,整个世界都回荡着他的这句话。
果不其然,顶端很快便出现了一个东西。
是一只黑色的猫。
“乐遥……”
这猫看起来要比普通的猫大上两倍,它站在阶梯顶端居高临下的望着乐遥,巨大的双瞳泛着幽冷的绿光。黑猫龇起了锋利的牙齿,从喉咙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猫妖?”乐遥梳理了一遍记忆,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猫妖,认识他?
难道还在幻境中?
他的手掌抚了抚肩膀上的伤口,流出的一点血粘在了手指上。
乐遥五指逐渐绷起,高处的黑猫浑身的毛都尽数炸开,它的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呼噜声,对他明晃晃的散发着敌意。
不管他有没有对他散发出敌意,知道他是乐遥,便不能留它。
“喵呜!!”那猫突的大叫一声。
先下手为强,黑猫的后腿曲起跳开,空气中只剩一道道交错靠近的黑色残影。
残影再次扑向了乐遥,乐遥的眼瞳,甚至能看清它锋利的利爪所泛起的冷光。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急,红色的眼瞳紧紧地盯着黑猫。
就在利爪即将挥舞到乐遥身体上时,黑猫却大叫一声,急急地改变了方向,跳到了旁边的台阶。
乐遥手臂曲起在胸前,指尖原本沾上的血痕尽数消失,一条条肉眼难以看见的“红线”层层叠叠绷直在他周围,像一道道划在墙壁上的剑痕。
黑猫落地后,狰狞着猫脸急急退后几步,原本他所在的地方“砰”的一声凹下一块,一根红线像是利剑般,直直的插.入了地面。
“你是魔修?!”
它不可思议的瞪着乐遥,口吐人言。
“废话,不然我还是剑修吗?”乐遥冷哼一声,却是根本不打算给它活路。
一条条红线便如万千利刃继续向前,步步紧逼着黑猫。黑猫“喵呜”一声,步步后退。
它退到了天梯边缘的一个角落,再向后就只能凭空掉下去。
黑猫瑟缩在那里,龇着牙想要突围出小小的圈,却每一次都只能迅速的缩回来,看着眼前又多一条红线困着他。
乐遥五感尽开,便只能将精神提到最高,硬抗着天梯对他的威压。他走了好一会才走过去,红色的双瞳死死地盯着黑猫。
“说,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嘶嘶!乐……乐遥……!”
它瞪着乐遥凶狠的嘶吼,却是半个字也不多说。
乐遥动了动眉头,一根红线坠下,这次却是直直的刺入黑猫的右脚。
“啊呜!!”
黑猫的右脚以红线为中心慢慢向四周腐蚀,被刺中的部分弥漫出鲜红的血来,却又迅速被红线吸收,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说不说。”乐遥的手扬起,又是一根红线悬在它上空。
“呜呜!乐遥!”
黑猫的喉咙里发出很难听的叫声,宛如小儿夜啼。它一遍遍喊乐遥的名字,字字都恨不得把他抽皮剥骨。
“呵,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乐遥听够了它的鬼哭狼嚎,他轻笑一声,原本层层叠叠困着黑猫的红线只剩最里一层,它们全都消散在空中,又在黑猫的头顶聚拢。
万千红线皆如利剑,密密麻麻的对准了它。
“想死就让你死。”
乐遥话音刚落,红线全都直直向下落去。
“嗷!!!”
黑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看起来更加的巨大。它的一条腿还被钉在地上,想动也动不得。红线即将落入他的身上,然而此时,乐遥耳中却传来另一个声音。
“师弟……凌之!”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
顾陈沧?
乐遥一愣神,黑猫却看准了这个机会,它咬着牙猛地收了腿,竟是让线生生的割裂了它右腿上的肉。
黑猫然后“啊呜”一声,拖着伤腿跳下了阶梯。
竟让他跑了,乐遥心里一大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顾陈沧他是来救这猫的吧?!
乐遥悻悻的收手,无数红线消散在空中,化作几滴血落在了台阶上。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被浓雾卷走,乐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瞳已恢复了正常的褐色。
五感一旦被压下一些,天阶给他的威压又迅速的回了来,因过度劳累而软绵绵的双腿甚至有些站不稳。
乐遥深喘两口气,直接瘫坐在了阶梯上,而远处,千层雪也出现在了他的目光里。
“师弟!”千层雪眼睛一亮,飞身便要靠近。
浓雾遮住了乐遥的视线,他顺着声音看向千层雪,天梯却在此时突然一阵摇晃。
“嗯?”乐遥坐的有些不稳,伸手正欲扶住周围,四周却直接开始次第向下塌陷。
而塌陷的中心,正是黑猫跳下去的地方。
“啧,顾陈沧你这倒霉孩子。”乐遥刚小声而又烦躁的说了一声,他所在的部分,便连人带阶梯直接塌陷了下去。
第12章 小镇
江南水乡,烟雨小镇。
天空正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氤氤氲氲,落入青石板地上,流入相互交错的缝隙里。
乐遥正在一家茶楼前搭的棚子下,坐在凳子上躲雨。
“客官,您要点什么?”小二甩着白汗巾过来,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江南所特有的软腔。
“一杯粗茶吧。”他说着从打湿的衣袖里掏出几枚铜板,放在了桌子上。
“好的嘞!”那小二一点头,抓了铜板笑嘻嘻的进了屋里。
乐遥是昨天夜里掉下的通天阶,落下之前是万万没有想到,天阶下会有一个江南小镇。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天亮,从掉落的那个茅草屋顶,走到的这个茶馆。半夜过去,现在只觉双腿发软,连动一下都懒得动。
也不知,顾陈沧现在在哪里。
最后他在空中的时候,看到天阶全面崩塌,千层雪也随之掉了下来。
真不知摔死了没有。
乐遥望着茶馆里高声喧哗的人,手指无意识的曲起,指骨一下下敲着桌面。
一把竹伞突然出现在他上空,几滴雨珠落在乐遥身边的桌面上。
“千层雪?”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嗯。”千层雪换了身衣服,不再是逍遥门的那套青色校服,而是一件亮眼的宝蓝色布衣。这布衣颜色亮丽,活脱脱像是被劣质染料染坏了。
乐遥抽抽嘴角,望他:“你哪来的衣服?”
“买的。”千层雪说着又递过来一套干净的,“我把我那身卖了,换了两套,还换了一把伞。”
乐遥:“……”
虽说有干净衣服是好事,但他真的不想穿一件大红色的。
乐遥纠结了一小下,直到千层雪像是快要察觉出衣服颜色的问题,他才赶紧伸手去拿。
算了,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他,唯一认识他的是个色弱,要丑一起丑。
乐遥自暴自弃的想着,手撑着桌面就要站起来,双腿却像是打摆子一样不停的抖。
“你腿怎么了?”千层雪皱了下眉,说着就将伞放在地上,蹲下身来要撩乐遥下摆。
“你干什么?”乐遥踉跄着后退两步,手扯着衣服看了看左右。
千层雪还蹲在地上看他,用眼神无声询问。乐遥与他僵持了几秒,终于认输,他目光看向旁边,小声道:“就……爬山爬的。”
千层雪愣了一下,突然轻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你还笑!”乐遥咬着下嘴唇,恼羞成怒的说着,耳朵尖也开始泛着一层绯红。
一万阶的阶梯,他只是个普通人,腿会软很正常吧?
“没什么,我不笑了。”千层雪嘴上说着不笑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乐遥狠狠地瞪了他两眼,一把拽过衣服,手扶着桌子就要找地方换。
“你等等。”千层雪将伞塞到乐遥手中,背对着他微弯下腰道,“你腿疼,我背你好了。”
“不用,我又没瘸。”乐遥直接拒绝,他将伞收起当做拐杖刚走了两步,千层雪却突然从后扯住他,强硬的将他拉了回来,把他的手臂扯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乐遥挣扎了两下。千层雪的手臂直接穿过他软绵绵的双腿下,直起腰,将他背了起来。
“打伞,我和你说说金华猫的事情。”
金华猫?那只黑猫是金华猫?
那只猫出现在天阶顶端,他跳下去后,天阶就塌了。这一切八成和它有关,不管这是什么鬼地方,先把那只猫抓起来再说。
而且,一定要比千层雪快一步,然后杀了它。
乐遥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就听见千层雪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打伞,衣服再被淋湿了,我们就只能把你身上这件也给卖了。”
凶什么凶,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身上不带钱吗?
乐遥心里腹诽着,伸手正要撑开伞,就看到了怀里的干净衣服。
不对,他才不想要顾陈沧背他。
他正准备开口,千层雪却突然的冲到了雨中。
“搞什么?你疯啦!”乐遥慌忙的扯了一把他的头发,他侧身打开滴着水的竹伞,撑在了两人头顶。
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千层雪跑了两步便没跑了。乐遥这幅身体还是个半大孩子,也不重,他背着他慢慢的向前走,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伞上,乐遥能听见细小的水珠在上面碎裂的声音。水滴不停的从圆形的伞周围一圈落下,伞内伞外被分割开了两个世界。
雨幕中,千层雪一边走一边缓缓道:“我是昨天掉下来的,当时正好掉到了一个大院子里。”
前天乐遥上了通天阶后,便像失踪了一般,迟迟的没有从中走出来。
通天阶对第一次上的人来说有多艰难,千层雪是知道的。
他心里着急,而天阶上又有阵法保护,无法用水镜查看。到了昨天晚上后,他再也等不及,直接上去找了他。
只是没想到他上去了后会直接和乐遥一起掉下来。
通天阶崩塌的样子,千层雪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掉落地面后便想要去找乐遥,却发现他掉的那个院子里,有一股猫妖的气息。
传说在江南金华地区,若蓄养黑猫超过了三年,那只猫便会变成猫妖,叫做金华猫。
千层雪出了那家院子后,问了一下路人,才知道他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便叫做金华。
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掉了下来,这只金华猫都非常可疑。千层雪打探了一番,这户人家姓张,男主人张尽不久前染了重病,至今仍卧床不起。至于猫,大概则是张尽的小妾辛氏养的。
辛氏名叫辛夷,原是青楼女子,被张尽看中,赎身后纳为了妾。黑猫便是她从青楼里带出来的。
千层雪说着就走到了张家附近,他把乐遥放下来道:“现在,我们两个一起去探一探这个张家。”
乐遥毫不客气的把伞打在自己头上,问道:“怎么探?”
千层雪向乐遥靠近了些,弯着腰也躲在了伞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细长白练来,笑道:“你是瘸子,我是瞎子,咱俩浪迹天涯四处算命,路过此处,看见此户人家病气朝天,心中不忍,就来为他们排忧解难了。”
他边说边将白练蒙上了双眼,往后脑勺一系,修长的手指摸摸索索的就摸着了乐遥的手上。乐遥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抓住了伞杆,撑高了一些,跟个真的瞎子一样。
“你换衣服吧,换好了我们就去。”千层雪说着手一挥布了个结界,还装模作样的侧过了身。
乐遥抽了抽嘴角,懒得理他。
“手臂。”他抖了抖干衣服说道,千层雪换了个手打伞,另一只手平着半举起。
乐遥把衣服尽数搭在他的手臂上,一会又加了几件湿的,一会又拿走几件干的。一阵悉悉索索声后,他说:“好了。”
千层雪弯了弯腰,说:“上来吧。”
乐遥瞥了他一眼,把湿衣服卷吧卷吧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才过来趴在了他肩膀上。
“左边,右边一点,台阶,好了。”
两人磕磕绊绊走到张家门口,乐遥屈起手指敲了敲木门。
门很快打开,一个做仆人打扮的人伸出个脑袋上下看了看两人,迟疑道:“你们是……”
千层雪一脸面无表情,乐遥则笑的高深莫测道:“无量寿福,这位居士,我师兄弟二人路过此处,瞧见你家院子上头有病气,可是你家主人生了重病?”
乐遥的话字正腔圆,完全不同于此地的方言,一看便知是外乡人。
那人忙忙点头:“这……是、是是!”
乐遥继续:“唔……那可是病的有三个多月了?年龄尚在三十左右?”
“对……对对对!”他眼睛都要放光了。
乐遥叹了一口气道:“唉,如果真如我算的这般,你家主人这病……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