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么饿？甚至饿到失去理智？
明明就在三天前，他还是个没有味觉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的人。
口腔里残留的美味，又开始感觉到了怪异。
就在这时候，裤兜里传来了震动——是有短信来了。许喟联系了他。
莫名的，光是想到许喟两个字，顾清让刚刚再度紧绷的神经稍微纾解了些，不再那么绷得太阳穴痛了。
“嗯，我吃完了，先去下洗手间，你们慢吃。”
顾清让站起身快速说道，并没有选择一楼的洗手间，而是上了楼梯，尽量远离那一家四口，进入自己熟悉的那间洗手间。
在进洗手间之前，顾清让回了个头，这一看，头皮又开始发麻。
楼下的一家四口，全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们就像一直在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从楼下走到了楼上。
李平和张淑芬挂着大大的笑容，李志杰和李萌面无表情，就这样，李凡的亲人们这样诡异而沉默地看着他。
顾清让放在洗手间门把手上的手指颤了颤，然后快速扭动把手，开门进入了洗手间，关上了门，甚至反扣上了锁。
狭窄潮湿的空间使得顾清让急促的呼吸格外明显，顾清让一边深呼吸尝试平复，一边拿出了手机。
确实是许喟。
顾清让自动跳过了“这真是太好了”的心理活动，点开了短信，只见短信内容是：“方便吗，我在你家后院。”
许喟就在隔着一道墙的地方等他。这真是太好了。
顾清让的心跳和呼吸总算恢复了本来的频率，他仔细地在看过一遍短短的九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这才郑重地回复道：“收到。我马上来。”
几乎是雀跃的，顾清让牙刷都没用，匆匆漱了下口，就扭回反扣的锁，拉开了门——
李平就站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他。
“嗯，你用。”顾清让简短地说道，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李平的身体，走出洗手间来到走廊上。
“阿凡呐。”李平在顾清让身后叫到。
身形顿了顿，顾清让还是转回了身，看着李平靠着门框，发出了声音：“嘻嘻，好久不见了哟。”
顾清让：“……”求你闭嘴别再嘻嘻了。
就在顾清让打算直接询问对方有什么事的时候，李平拉扯出古怪的笑容说道：“这次，哥哥会玩久一点的。”
然后李平带着嘻嘻的笑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这次？那么上次是什么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导致了李平的死亡？
心里惦记着许喟在等他，顾清让来不及多想，本来这些零零散散的线头也不是他能靠想就能厘清的。
走下楼梯的顾清让，在客厅中即将转身走进短廊的时候，听到了身后客厅传来的对话。
“老公啊，我今晚做饭的时候划伤了手指，今晚就你来收拾餐桌，好不好呀？”
没有听到李志杰的回复。但是很快传来了碗筷和陶瓷碰击的声音，不知是谁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碗碗盘盘了。
“哎呀，谢谢老公，你真贴心呀。”
顾清让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脚步走进短廊，打开了房屋的后门，走出了整栋屋子。
以前觉得杂草丛生的后院让人不安，现在反倒比充满人烟的室内有安全感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夜幕，不知什么时候星星和月亮又出来了。隐隐的，甚至有了蝉鸣。
顾清让穿过了小路，在后院的篱笆旁，见到了许喟。
若干家的灯火掩映中，许喟的面容并不清晰，却依旧能从工笔精心描绘般的轮廓线看出这是位美男子。
“喏。”许喟轻轻打了声招呼，然后将并拢的双手伸到顾清让面前慢慢打开。
一捧星子般的光亮莹莹升起，在黑暗中，如同一团黄绿色的小型烟花慢慢地绽放开，穿过许喟手指的缝隙，向空中扩散开去，向天上曳去，越曳越高越淡薄，像是被一声喟叹给吹散了。
“萤火虫？”顾清让明知故问道。
“是的，”许喟也一同仰着头，说道，“来的路上看到的，就暂借了一团，请虫们过来做客也给你看看。”
现在仰头望去，散开的萤火虫们已经如同一匹稀薄的发光渔网罩在两人上方，网住了几颗寥落的远星，就不知能不能打捞得起来了。
“挺美的。”顾清让说道。
在晦暗的光亮下，许喟侧过头望了过来，问道：“你还好吗？”
沉默稍许，顾清让诚实地袒露出自己略显狼狈的境地：“说实话，不太好。”
许喟也沉默了些许，用轻快的声音说道：“那就出去逛逛吧。”
顾清让刚想说自己似乎不能离开这个家，可以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温和而坚定的眼，脱口而出的话语变成了：“行啊。”
许喟轻松从篱笆边翻身而出，他大概也是这么进来的，然后向顾清让绅士地伸出手。
顾清让可不觉得自己柔弱地需要帮助，再说刚吃了个大饱饭精力十足，也轻轻松松地自篱笆上一跃而过——
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他出来了，从这个四口——不，从这个五口之家出来了。
顾清让惊讶地望向许喟，问道：“是你帮我的？”
许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你本来就能出来了，往后不出意料，你还能走更——”许喟顿住没有再说。
顾清让立即会意，带着几分自嘲接道：“知道了，你再给我剧透我又得睡晕过去。”
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许喟又用轻快的声音转而说道：“这么好的月色，还有晚风，走，好好逛逛。”
像是一匹被拴在木桩上许久许久的小象，初次知道了自己能够挣脱束缚，顾清让此时竟有了几分忐忑而期待的心情。
头顶的峨眉月高悬，街道旁树影霏微，几扇亮灯的窗户缀在半空中，晚风吹过手臂和脚踝。
顾清让收回目光，看向站在他身旁的人，久违地露出了放松的笑容，也用轻快地语气说道：“好啊。”
第32章 五口之家10
夜晚时分, 季节夏似乎总算打上了短盹，将喷薄出的燥热暂时收敛回了胸腔。
似乎怕惊醒了停宿在人间的暑气，天地万籁都悄声了起来, 蝉鸣都不显高亢, 晚风穿过头顶的枝桠，簌簌的声音都显温柔，像是树灵们细碎的喟叹，连败叶掉落都无声, 仿佛践地唯恐地痛。
名字里带着叹息的男人打树下走过，却没有什么伤春悲秋的愁思, 而是看着身边正打量着四周的少年。
这人每次扮演的角色年纪都不会太大, 不是个小少爷就是个高中生，既然系统有这样的安排必然也有相应的考量，顾清让来到天国系统的时候想必和他差不多年纪——啊，顾清让, 这名字真是好听。
慢慢的，两人就走到了十字路口，顾清让却没有再往前走，而是侧头望向许喟，许喟立即会意，有些遗憾地回应道：“我们是该回头了。”
顾清让的预想不错，现在的自己应该只能活动在后院外的这一条街道上，一旦走远了就又会被跨时间又跨时空地传送回房屋内。
两人只得就在一条不长不短的街道上来回走着。
“哦对了，”顾清让问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想着自己主职也是为快穿者服务，如果能抱上许喟大佬的大腿，似乎眼下情况不明不白的也没什么影响。
“嗯？”许喟倒是像有些惊讶的样子，他说道：“我还正准备问你呢。”
夜色里许喟的笑容一半映照在月光里，一半掩映在树影中，他徐徐说道：“和你说过了呀，我的目标就是保护你。”
顾清让：“……”花前月下的，不要突然讲这么苏的台词好吗！
然而当了多年单身鬼的顾清让是不讲什么风情的，他敏锐地问道：“也就是说，我即将陷入巨大的危险中？”
需要许喟特意来保护，代表保下他的经验值肯定很客观，然而奖励越大，顾清让所代表的李凡陷入的生死危机一定也越大。
果然，许喟点了点头，说道：“随着你对李凡的家庭和整个小镇了解得越多，情况应该会变得更微妙，但具体会发生什么，这里的原住民会做什么，我也无法预测。”
“你现在有哪些猜测？”许喟问道。
总算是有个吃瓜群众可以交流剧情，顾清让那心情别提多激动了，就跟玩了半天第一视角的恐怖解密游戏，人都快吓尿了然而录的实况无处可发，也没有弹幕交流，害怕中的孤独更加苦逼，可把他憋坏了。
稍微整理了下思路，顾清让先提纲挈领地总结道道：“这个五口之家全是蛇精病，”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要知道我可是个冷血动物恐惧症患者，结果这些天全都被迫在与蛇共舞。”
许喟失笑，接道：“倒真是难为你了。”
顾清让露出了个“可不是”的表情，开始正经说道：“李凡有个孪生哥哥李平，大概是个天生变态狂，之前都是以小孩子的面目出现，今晚直接真身出镜回家了，一家五口喜迎团聚合家欢。”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顾清让皱了皱眉，脚步都没那么轻松了，“他应该在李萌很小的时候就猥亵过她……我看到了李萌弄坏的芭比娃娃，她是把被玷污的自我厌恶投射在了娃娃上，她还多次尝试自杀……而这些情况，这家人的父母不会不知道。”
顾清让的声音冷了下来：“可是李志杰和张淑芬选择了无视，他们认为，或者他们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在撒谎，来维持住这个普通的家庭脆弱的表面的和平。”
刚开始，顾清让以为小丑男孩说的“她说的话都是真的”是指她指出李志杰杀害了自己妻子和儿子，可是后来知道那个男孩就是儿童时期的李平后，顾清让再想，李平那段话指的应该是曾经的李萌，她曾经勇敢地指出过自己被侵害，这些话是真的，然而“没有人相信她”，她的父母甚至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不相信她，这才导致勇敢过的李萌的绝望，然后多次尝试自残自杀。
“李萌受到的长期折磨和巨大的精神刺激导致了她的记忆和认知错乱，她曾经认为李凡不存在，也认为李志杰杀害了张淑芬和李凡……关于前者我倒是能理解。”
“整个房子里只有三间睡房，一楼李志杰夫妻的房间，二楼李萌的房间，还有我原本以为是李凡结果是属于李平的房间，李平甚至连单独的房间都没有，李萌第二天又记起李平的时候说了‘放暑假了你总算不用住校’了，也就是李凡几乎不在这个家中，对于李萌的遭遇甚至可能毫不知情，他没有以最亲密的家人身份参与带来最惨痛的伤害，可作为哥哥，有没有尽到保护妹妹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对于李萌来说，这个哥哥有时候就像不存在一样。”
这段话是顾清让捏着拳头说出来的，如果说开始有对非常理的迷茫和对未知的恐惧，在接触到的信息渐渐变多支撑他进行一些分析和判断后，他是真的觉得有些愤怒，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李平真是该死，李志杰和张淑芬这对父母也是令人作呕，哪怕确实不知情的李凡，他的麻木也一样值得谴责。才13岁的李萌，早在几年前最单纯稚嫩的年纪，就承受了来自原本应该是港湾和庇护的家庭的多重伤害……
等等，13，9……中间差了4，而李平和李萌，年龄刚好差4岁！
所以13指的是13岁的李平，9指的是9岁的李萌？他看到的那个带小丑面具的男孩就是13岁的李平，年龄正好。而李萌，也应该就是9岁开始遭受亲哥哥的猥亵，开始了她的噩梦……
顾清让觉得自己对于四年前的在这个五口之家发生的事情思绪清晰了，可对于现在，依旧一团迷雾。
在许喟安静的聆听中，顾清让略显烦闷地踢了踢街道上的落叶，看着它们在低空中盘旋，他闷闷地说道：“如果说我算是搞清楚了这个五口之家的曾经，但对于现状依旧是一头雾水，李志杰到底有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杀人；李平之前一直关在冰柜里，被我发现后却复活了，为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这个镇子里的死人是不是能复活？这才能使李萌说的话成为可能，而我也是亲眼见过李平的尸体的。”
“还有这个小镇的时间流速真的毫无规律，忽快忽慢会断层会跳跃，很多细节也会随机变化，比如牙膏什么的，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最让我困惑的是我自己这具身体，由最开始的没有知觉，可活动范围狭小，容易疲惫陷入睡眠；到现在知觉变得敏感，甚至容易饥饿，可活动范围也变大了，体力精神力似乎也变强了……并且这些变化随着时间的推进似乎还会继续下去，这又意味着什么？仿佛是我是一个外来生物开始渐渐融入这个世界了？可是李凡不是这个小镇的原住民吗？还是是因为系统的原因？”
“还别说，自打来了这个世界，系统也怪怪的……”基本没有提供任何信息支持，全靠他顾清让自己收集线索，但是考虑到透露更多会暴露自己并非快穿者的事实，顾清让及时闭上了嘴。
因为许喟一直有给他点头和口头上“嗯”之类的回应，顾清让知道许喟有认真听，欣慰之余忍不住调侃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我这些疑惑还得靠自己找出答案，你什么都不能说？”
许喟立刻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笑着说道：“我可不敢说话了，真怕被你全分析出来了。”
那就算默认了，也就是说，虽然许喟也说了“自己刚来到小镇需要收集信息”，可他来到小镇时，掌握的信息就比在这呆了四整天的顾清让要多很多……倒也不算意外，只要有充足的经验值，这些情报都能购买，而许喟看着就不像是个缺经验值的。